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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
项语把钱存了回到小区,远远的看见毛晓毅在骑他新买的那辆二手自行车,那是一款天蓝色的女士车,八十块钱,毛晓毅骑得不快不慢,一圈又一圈,风吹起他的马尾和外套,飘逸极了。仿佛一条鱼游在水里,一只雀飞在天上,自由自在,他不觉看得出神。
叮铃铃,毛晓毅按车铃,铃铛新换的,非常响,把项语惊醒。
“项语哥,你回来了。”毛晓毅停在他眼前,笑着说。
项语一腿跨坐在后座,“走,带哥转两圈儿。”
不出三百米,毛晓毅蹬得越来越慢,他不禁抱怨道:“你是不是胖了?晚上要不要打篮球运动一下?”
项语一米八五,一百六十八斤全是肌肉,已经很瘦了。他很是无奈,双脚划地帮毛晓毅往前走。
“去公园儿。”到了小区门口,他指挥道。
毛晓毅拐出去,更加放慢速度,生怕撞到人。实际上他那个速度连乌龟都能及时逃脱。
公园里没什么人,毛晓毅放开手脚飙车,项语下来坐一旁看他。
“项语哥,你要不要来两圈,很爽的。”毛晓毅把口罩挂在下巴,笑得很开心。
项语回他:“爽就多骑两圈。”
项语突然意识到毛晓毅是可以大笑的,从他骑车开始他的笑一直没停下过,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笑下去。
毛晓毅终于累了,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日落。残阳如血,晚霞似锦,天边燃烧的色彩像是大自然最得意的画作,将云层染成橘红与紫金的渐变。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生宁静。夕阳沉入地平线时,最后一缕光像蜜糖流淌,连影子都缠绵地拉长相交在一起。
两人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才起身离开公园,回到小区。
晚上,项语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毛晓毅则在一旁帮忙洗菜切菜。他们的动作默契而熟练,仿佛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兄弟。
“项语哥,小敏跟何燕子到现在都没回来。”毛晓毅突然问道。
“可能要在家多待一阵子吧。”
毛晓毅说不是,“小敏说她要争取初七回来上班。我看她过了十五还没回来,就发信息问,她说快回了。后来我又发了两次信息,她没回我。”
项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何燕子联系了吗?”
“联系了,跟小敏情况一样。你说,她俩该不会被家里发现,然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项语让他别多想,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毛晓毅把米饭盛好,正要端出去,他停在门口,“最常见的打骂,往死里打,让改,改不了的送精神病医院,电击、吃药、厌恶疗法,总之有很多办法。再不行,就打死了事。”
项语端锅往出盛菜,没看见他的面无表情,笑着说他怎么懂这么多,厌恶疗法又是什么。
“就是用电击、吃药等惩罚的厌恶刺激强迫你,从一个同性恋变成一个异性恋,巴普洛夫的狗这个试验知道吧,训狗是用中性或者无条件刺激。训人要用厌恶刺激,你一想吸烟就给你看大便的照片,你一想跟同性接吻,就电你、给你吃呕吐的药,从而让你在两个之者建立因果关系。”
他解释的毫无感情,关了声响巨大的吸油烟机,项语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
两人把饭菜端上桌,对坐。
“你很担心她俩?”
毛晓毅点点头,“我听说小敏的爸爸爱家暴,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种人,何燕子的妈妈好像特别在意她是不是学习好,工作好,赚钱多,就是要做人上人的那种,如果知道她喜欢女生,她妈妈肯定不会接受,而且,她俩不是都被催婚了吗,如果把人扣在家里,强行让她们结婚怎么办,反正就是危险系数很大。”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项语坐过来,摸摸他的头,“我记得李蕾把她俩介绍过来领养猫,他会不会对她俩更了解一点,要不问问李蕾?”
毛晓毅一想正是,他立刻给李蕾发信息,对方秒回,他拨了视频过去。
他直奔主题,问李蕾是否能联系到小敏和何燕子,李蕾笑起来,说他的小雷达挺准啊,接着就听到小敏的声音。
“你们在一起?”毛晓毅惊讶道。
李蕾说:“对呀,我们在一起。”旁边小敏大声补充说让他一起来。
毛晓毅连哦了两声,心想,那应该没危险了吧。
项语问他们在哪里,应该不在重庆吧。
李蕾开免提,小敏说:“在我老家呢,别提了,我俩身份证被扣走不了,好在手机没被没收,叫来大律师救命,昨晚闹到派出所,半小时前才出来,这会儿准备吃饭。”
毛晓毅听得一愣一愣,还行,没他预想的那么坏。
“那身份证要回来了吗?”
“肯定的,不然白闹到派出所,而且有李大律师,我们明天就回重庆。”
听小敏口气轻松,毛晓毅也松一口气。
“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项语说:“放心了?”
“放心了。”毛晓毅笑得眯起眼睛。
两人这才开始吃饭,他在心里把李蕾夸了一百八十遍,因为大家都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人,李蕾才会不计报酬大老远跑去帮忙,别人不理解的他理解,即便小众、非主流,却并不孤独。
“开心了?”
“开心了。”
毛晓毅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刚刚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那一刻,项语下定决心要守护这个笑容。
晚上睡前,毛晓毅的两条大腿酸疼无比,根本睡不着,他又捶又捏,一通操作下来,丝毫没有减轻。项语拽过来,把手搓热给他按摩,力道适中,既不疼也不痒,他耐心十足,渐渐缓解许多。
毛晓毅穿了睡裤,可是大腿部位敏感,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个举旗,那就尴尬了。他连忙说可以了,要钻回裤窝。
项语大手往上走,故意咯吱他腰,两人打作一团。慌乱中他一脚蹬在项语胸口把人抵住,项语肯定不会认输,把他脚踝往自己背后一拉,压身上前。
突然几乎面贴面,呼吸交缠在一起,毛晓毅定住,项语立马感觉不太妥,连忙起身。毛晓毅趁机盖好被子,连眼睛都遮住。
项语双手插腰,在地上空转了两圈,没什么事,关灯上床。
黑暗中,两人装作若无其事,毛晓毅把被子拉到下巴,偷偷看项语。项语睁着眼看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的。
“项语哥。”毛晓毅轻声喊人。
项语:“嗯。”
毛晓毅:“谢谢你。”
项语:“谢什么?”
毛晓毅:“谢谢你帮我揉腿,不疼了。”
项语:“明天会疼得更厉害。”
毛晓毅:“……”
项语:“没关系,明天还给你揉。”
毛晓毅无声的笑了。
当他以为项语睡着时,他听到对方说:“晓毅,以后别给哥洗内裤,哥自己洗。”
毛晓毅一动不动,也不应声。有时候项语加班回来太晚,冲个澡上床睡觉。第二天他会帮他把衣服洗了,包括内裤。
过了一会儿,项语自言自语道:“孩子今天累了,睡得真快。”
又过了一会儿,项语的呼吸也绵长起来。
毛晓毅轻轻转过身看着项语,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想洗就洗。”
“以后别孩子孩子的叫,我都二十五了,你得把我当大人看。”
最后,他像往常一样,一遍遍说着“项语哥,我喜欢你”
第二天下午,小敏、何燕子回来了。毛晓毅跑去见她们,小敏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脸上的伤,简直惨不忍睹。
他锁着眉问不出口,不问也知道是她爸打的。
好久了,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小敏倒是没他这么小心,笑着说以后都解脱了,她不会再回家。
何燕子把甜心和警长从寄养的邻居家接回来,两只猫大声喵叫着表达不满,为什么丢下它们这么久。
两人抱着两猫,一家人终于团圆。
安抚完两只小可爱,何燕子点的外卖送到,三个人再次坐在一起。
毛晓毅猜中一部分,家人强迫她们留下相亲结婚,两人打算走迂回策略,先应付着,到该走的时候撒丫子走。结果,先是小敏的爸爸以换新户口本的名义要走她身份证,接着要求她跟相亲对象在正月二十订婚,她不答应,被打了一顿。
何燕子看见她的伤回家跟妈妈坦白说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也被拿起身份证,软禁起来不许她出门,连相亲都是对方来家里相的。
更过分的事发生了,小敏的爸爸直接让相亲对象来她家过夜,单给她俩腾出一间房。小敏当晚手里紧紧握住一把剪子一分钟没合眼,对方看她这么不配合,第二天不打算订婚了。小敏的爸爸又把她暴揍一顿。她妈妈、哥哥、嫂子都劝她结婚,结婚没什么不好。
事情拖到上月底,何燕子帮小敏报警,结果警察去了,她妈妈、嫂子出面说是孩子闹别扭,警察都没见到她,站在门口劝了几句就走了。
那时候两个人都感到绝望,好在几天后李蕾联系了何燕子,问怎么还没回重庆。有了律师,警察没能糊弄,把人叫到派出所处理。
“你不知道李大律师多酷,他随便背了几条法律,就把警察说得哑口无言,然后乖乖骂我爸跟她妈,让他们反省自己的方法是不是正确。”小敏兴趣的说。
何燕子让她别笑,扯到伤口要疼。
小敏不管,“你知道吗,我都想学律师了,这简直是救人于水火的伟大职业,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
毛晓毅说:“好呀,你学呗,以后我有官司就找你。”
何燕子作为三个人里最稳重的存在,让毛晓毅别乱讲话,官司这种坏事不许提前预定,不然说什么应什么。
毛晓毅连忙呸了三声。
他又问:“以后怎么办?”
小敏双手放在后脑勺,她瘫在沙发里,眼神里浮现出些许落寞和难以掩饰的难过。
“我俩商量好了,以后就当没有家了,人在哪,家在哪。”
何燕子拍拍她的腿,她看向对方,挤出一个笑脸。
“你在哪,家在哪。”
小敏坐起来,仿佛又恢复了元气,眼睛迸发出星光,“对,以后就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吧,谁都不管,爱谁谁。”
话虽这么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毛晓毅记得小敏都没有恢复过来,她经常沉默不语,失神的看着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好久。好在她的身旁何燕子始终都在。
他明白,她需要时间,等伤口愈合。
而何燕子,因为她本来性格沉稳,内敛话少,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也许她的伤口藏在黑色衣服下。她一定也在舔舐伤口,一边陪着小敏,努力支撑着两个人的小家。
晚上,毛晓毅下楼等项语回家的时候,顺便看了场热闹。两个他认识的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后面的人追着前面的人一路小跑,不停说着好话讨好前者,前面的人不理不睬只管闷头迈大步往前走。
毛晓毅一眼认出前面的人是曾帆宇,后面的人是李蕾。
他心里有些好笑,认识快两年了,从来没看见过这两个人闹别扭。完全想不到李蕾还会讨好人,曾帆宇还有发脾气的时候?
眼前要到家,他不想在家吵架,大声喊住曾帆宇,“你翅膀硬了是吧?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跟你解释半天听不懂是吧?行!那你别听,老子不哄了。”
说完自顾自往前走。
曾帆宇不像他能言善辩,气得想打人,低吼道:“你还有理了!咱俩谁翅膀硬!偷摸见老情人是谁?我吗?”
李蕾猛的回身两步冲到曾帆宇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说了是偶遇,偶遇,他要来重庆,他要走那道街,我能拦着?我谁呀?我皇帝呀我拦着。”冷笑两声继续说:“我要是皇帝就是世界上最窝囊的皇帝,随便什么人都敢诬陷我。”
曾帆宇被拽得不得不低头弯腰,两人互瞪对方,在彼此眼里看到自己的脸。
曾帆宇先软化下来,“那你发誓,发誓没有找他。”
李蕾气极了,给他胸口狠狠一拳。
“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老子不发誓!”说完松开对方要走。
曾帆宇抢先抓住他的两只手腕,两人继续互瞪,“那好嘛,不发誓就不发誓。你以后别见他了。”他嘟囔道:“还一起吃饭,跟他有什么好吃的,吃什么都不好吃!哪有跟我吃饭香。”
李蕾翻了个白眼,“哪个要见他,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你非要记着怪谁。吃饭嘛,老同学碰上了,一起吃顿饭又怎么了,难道吃完饭我就跟他回他家了?你当我是流浪狗呀,给口吃的就跟着走?再说是我请他吃,要走也是他跟着我……”
李蕾及时刹车,曾帆宇还是被气着了。
他提高声音,“你还想把他带回家?”
李蕾比他声音更高,“你的理解能力怎么能差到这种程度!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曾帆宇像被踩中死穴把他手一甩,冷声说:“是呀,我没文化,比不了上过大学的人,你找他去吧。”
李蕾知道自己说错话,冷静两秒,重新开口,“我收回上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向你道歉。我就爱你一个,你知道吧?”
曾帆宇低下头,憋了两秒没憋住,嘴角偷偷翘起来。
“哟,这不是挺会听话的吗,听见重点了?”
曾帆宇探过头来亲李蕾,李蕾回应他,两个人接起绵长甜蜜的和好吻。
看得毛晓毅都想抬手挡眼睛了,才分开。
李蕾一转身看见毛晓毅,速度恢复精力调侃人。
“哟,弟弟在这儿怎么不出声?想白看激情戏?”
毛晓毅尽管已经习惯李蕾这副厚脸皮,还是不免脸红。
他从秋千站起来,“我想出声来着,怕打扰你们解除误会的进度,又怕打扰你们合好的初吻,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李蕾笑起来,“还挺有理。”
曾帆宇也是一副神色自如的样子。
毛晓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蕾像以前一样问毛晓毅,过两天有聚会,要不要参加。本以为还是被拒绝,这次却听到说好呀。他不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毛晓毅说:“我说好,你怎么了?李蕾哥。”
李蕾又上下打量对方好几遍,“终于想通了?不暗恋直男了?”
毛晓毅老实说:“也没有,就是想认识点儿新朋友,不是你说的,多交点朋友总是没错的。”
李蕾和曾帆宇对视一眼,笑道:“孩子长大了。行,等我发聚会信息给你。”
毛晓毅连忙说:“聚会能不能来小区,或者附近,太远我不去。地铁站西边有个小公园,那儿挺好的,人少,安静。”
“聚会要吃饭、喝酒、唱K,或者有一些活动,大家去公园没的玩儿,总不能干坐着吧。”
毛晓毅想了想说:“那我不参加那些活动,就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也行。”
李蕾知道他这孤僻性子,现在想主动交朋友那是往前迈了一大步,他肯定得满足。
“行,那我把你微信推给对方,你们线上聊吧,想见面再约线下。什么时候想尝试一下多人活动,告诉哥。”
毛晓毅开心得点头,“谢谢李蕾哥,谢谢帆宇哥。”
李蕾夸他真懂事儿,还记得谢帆宇哥。
三月的夜里,天气还是冷。毛晓毅硬是等到项语才上楼。临睡觉前,有人加他微信。
毛晓毅看着项语,略作犹豫后点了通过。
看头像是个硬朗帅气的帅哥,黑头发,高鼻梁,刀削过的下颌线。说话还挺客气,“你好,我是李蕾的朋友曹爽,没打扰你休息吧”
毛晓毅回说没有。
对方又说:“听说你想交朋友,我交朋友有规矩,要先看照片。”
毛晓毅的头像是梨花,朋友圈也没发过自拍。他说自己没照片。
“可以现拍。”
毛晓毅无语,“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好吧,明天发也一样。”
毛晓毅:……
三句话聊死。
项语上床躺下,看他把手机拍在旁边,问他生什么气,他说没事,没生气。在心里劝自己不气,不值当。
为了正事,他忍。
项语白天发生了一件事,心里烦,睡不着。他翻了几次身,发现毛晓毅也跟着翻身,为了不影响对方休息,他不动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见耳边有声音喃喃说着:项语哥,我喜欢你。一遍又一遍。项语被那声音像被五雷轰顶般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毛晓毅不是睡着了?难道是做梦?做梦怎么会做这么多遍,他想睁开眼看看,又怕对方真的没睡,到时候四目相对可怎么办。
他想,这就是弟弟对哥哥的爱吧,没什么的。可是又想,毛晓毅醒着时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难道是因为害羞说不出口,所以才在自己睡着后说?
自己也从来没说过喜欢谁,那种状况想想就觉得尴尬无比。
要不,就装不知道吧。
一直装到毛晓毅不再说话,项语才慢慢睁开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毛晓毅对他竟然有这样浓烈的喜欢,弟弟对哥哥都这么依恋吗,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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