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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塔
黎塔坐在公文桌前忙着手中的事，眼眸低垂，纤长秀气的眉峰微蹙，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雯拉灰头土脸的站在门口，眼睛盯着鞋尖，神情木然。
被虫卫从星渊渡口抓回来扔进办公室，雯拉一路上从激烈反抗到现在安静的胸腔都不敢剧烈起伏。
他余光偷瞄黎塔，雄虫每一次蹙眉心脏便是一阵骤缩。
空气凝滞，雯拉脸色煞白，精神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良久，黎塔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漫不经心问：“去哪儿了？”
“我……”
平常极善于察言观色，揣摩雄虫心思的雯拉此刻大脑一片浆糊，窗外鸟鸣叽喳无比烦虫。
看不懂雄虫的神色，雯拉张张嘴巴，一肚子奉承的话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黎塔抬起头目光平静，神色一如往常。
雯拉一愣，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服，梳理自己在挣扎中弄得乱糟糟的头发。
一声细微的哭腔，凌乱的碎发落在额前，雯拉通红着眼睛哽咽：“黎塔大人，我在那么多雄虫阁下的面衣不蔽体。我……我还没有嫁虫，名声已经全都毁了。”
雯拉脱力跪倒在地，纤瘦的肩膀颤抖，语调碎不成声：“我已经没法在帝国生活下去了。”
雯拉这话说的没错，对于雌虫来说，确实是件很严重的事。
“那也不能不告而别啊。”黎塔无奈道。
雯拉仰头望着他，脸上滑满泪痕：“对不起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雄虫平日里待他们还不错，性格安静，雄保里胆子大的雌虫跟他打招呼多数都会回应。与其他傲慢暴戾的雄虫相比，黎塔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雯拉平日与他相处最多，此刻泣不成声，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今早找你有事，结果怎么都找不到虫。”一声窸簌，脚步声渐近，雯拉把头低得更深，手掩住面，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他身前。
“星渊渡口，离帝国两万光年的距离。怎么走的那么急？”黎塔掏出一张手巾递给他：“担心自己的名声有损？你是我带过去的，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那些宾客们会把嘴巴闭死的，一点风言风语都不会有。”
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二等农业星？那可不是个好去处。好了，把眼泪擦一擦。”
雯拉身体僵直，瞳孔骤缩，那张车票此刻还在他的口袋里。
他在雄保待了这么多年，怎么避开雄保的监控心里跟明镜一样，一路上万分小心。
雯拉心里登时凉了一半。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算什么？被利用完了就丢掉的棋子吗？
雪白的手帕落在地上，黎塔淡淡瞥了一眼，两点泪痕洇湿在上面。
雯拉大睁着眼睛，双目赤红，往日温柔含笑的眼中凶光毕露。
“怎么这样看着我。”黎塔低头俯视着他，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带了一张暗色的面具，那双墨黑色的眼眸中，是他熟悉的神情。
雯拉如坠冰窟，那种神情，他时常在雄虫的眼中看到。
“哈，大人想做什么？想……怎样惩罚我？”
雯拉自己站起来，一字一句，他才不要跪在雄虫身前。
“把我关进教管所赏我光鞭？挖去翅翼扔到边境？还是给我带上抑制器。”
“呵，我就知道你们雄虫最爱看雌虫虫纹变色了。”
口中仿佛含着一口鲜血。
“把抑制器扣在我的脖子上，尖刺深深扎进皮肉里，不一会而就能捣毁我的的精神海。”
雯拉脸上笑容扭曲。
“在身体溃烂前，我的虫纹会呈现出最世界上漂亮的颜色。想要剥下一整张皮可要尽快，等它烂完了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雯拉戏谑的说出自己的死法。
黎塔眼眸依旧平淡，静静的注视着他。
雯拉咬着牙，第一次直视那双墨黑色的眼眸。
像宇宙中的黑洞，像深埋进泥沼里最浓重的颜色，雯拉就这样深深的撞进去，哪怕下一刻就会死去，他也不要和其雌虫一样卑贱求饶。
“既然抖得那么厉害，就别假装不害怕。”
黎塔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击垮雯拉心里最后一根防线。
“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雯拉抓起地上的手帕，举到黎塔眼前死死攥住：“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跟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我被你们刷的团团转，然后成为你们饭后的谈资！”
黎塔惊讶。
“惊讶什么？是不是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雯拉将脸上挂着的眼泪狠狠抹掉：“应该没有雌虫会像我这样吧。像我这样顶撞你。”
黎塔眼眸半眯起来：“为什么不继续装了？”
“哼。总归都是要死。想看我像其他雌虫那样卑微求你？不可能。”
雯拉松开手，雪白的帕子再次落到地上，沾满灰尘。
讨好的眼中带着锋芒，与原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你不想死的。”黎塔直接戳穿他。
“你想活着，所以逃去第二农业星。我惊讶的是你为什么摊牌了？再装一装，在我这里蒙混过关。你还能继续做你的双面间谍。”
雯拉：“……”
雯拉抓住关键信息：“你，什么意思？你不杀我？”
黎塔：“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是威廉的虫。当然你谁的虫也不是，你是操控德文的幕后虫。”
“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雄保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雌虫？”
“雄虫们身居要职，威廉为什么还要事事亲力亲为？一点点小事都要他亲自出面解决，24小时不分昼夜。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劳模，却原来不是，因为雄保的雄虫已经都被你们这样的雌虫架空了。”
“自始至终全程与我对接雄保接事务的都是你一虫，我甚至连同级的雄虫都接触不到。你想像操控德文一样操控我，在发现我并不听话后，就自荐枕席充当威廉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所以他才会那么放心的让我在帝国行走。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雯拉舔舔干裂的嘴唇：“大人真聪明，威廉会长告诉您的？”
黎塔笑着摇摇头，眼中带着一丝冷意：“他对我可没那么好。”
“在他的眼中，我和你并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我还能为他创造更大的价值罢了。”
雯拉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黎塔看着他愕然的脸，轻笑道：“很意外吗？从我刚来时他把我当做礼物送给那些贵族雌虫的时候，他对我的定位就是工具。”
“工具就是工具，趁手的工具会用磨刀石打磨的更锋利，下次再用。不趁手的工具就会被当做一团垃圾丢掉。”
雯拉：“我以为他把你当做了接班虫。原来不是吗？”
黎塔看向窗外，神色不明，并没有回答雯拉的疑问。
“手里死死攥着雄保的权力，处理公务。一边应付我一边又讨好威廉，同时打三份工，不累吗？”
雯拉深吸了一口气。
“很可笑，是吗？你是雄虫，你们雄虫生来就有的东西，我却要花费这么大的心力。”
“德文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没有我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他什么都不是。”
雯拉指着黎塔身后满墙的卷宗：“那些！一桩桩一件件，那件不是我处理的？自从我当上副手，一直以来尽心尽力，为了这份工作我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可是呢？为什么我就要和德文绑定？他下去了，我就得跟着一起滚蛋？凭什么！没有他我还能做得更好，就因为我是雌虫吗？”
雯拉望着黎塔眼中是丝毫不掩饰的愤懑。
“黎塔大人，您是一个好虫。”
“我是真的觉得您比德文要好。”
“初入雄保时我也有过期待，只是后来被一点点磨灭，是您的出现让我找到了当年的心境。可惜您志向不在这儿，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想让我的心血毁于一旦，只能去投奔威廉会长。早知道，早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相互博弈的设计，我，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黎塔：“想要这个？”
黎塔指向那张办公椅：“如果我说，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呢？”
“以雌虫的身份，让你成为雄保的高层。”
雯拉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您在说什么？您……疯了吗？”
黎塔：“我从不轻易承诺，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机会只有一次。”
雯拉死死瞪着他，似乎在从他的表情中判断真假。
雯拉：“您想要我做什么？”
黎塔：“为我做事。”
雯拉苦笑：“您能相信我？我可是背叛了您。”
黎塔忽然凑近了他，与温柔脸庞不相符的恶劣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你还有选择吗？”
“威廉这次狠狠栽了个跟头，都是因为你啊。”
以为你是我的虫，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我让虫卫去保护你，现在荒野里只会剩下一堆无名白骨。”
“我不仅充当你的庇护伞，还能给你一直想到的权力，这笔买卖不亏。”
雯拉干咽了口口水：“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不会要你的命。”
“你只需要听从我的指令就行。”
“吱呀。”
沉重的木门打开，雄虫给了他选择。
或者根本就没有选择。
冷风从背后呼呼灌进来。
雯拉利落的跪下，爬过去抱住黎塔的大腿，眼眸真切：“大人，黎塔大人。我的命就交在你手中了，今后您要我做什么都行。”
黎塔恶劣调侃：“倒也不用这么卑微。”
雯拉脸色僵了一下。
“起来吧。”
雯拉犹豫一下，缓缓站起来，忽然觉得很不适应。
“站起来了？”
“……嗯。”
黎塔坐回到公文桌前将一份文件推给他。
雯拉仔细一看：“这是……格林阁下的补助金申请？”
黎塔百思不得其解：“安德中将牺牲后有抚恤金。格林家族虽然落魄了也不至于来向雄保申请补助金。”
雯拉：“您要有所不知。”
“安德虽然是中将，却是第二军的中将。”
“第二军穷的连军备都是淘汰下来的老货，就这样，他的抚恤金还是第二军的虫兵们自发凑的。”
“本来也没什么，格林阁下用着这笔抚恤金能过的很好，但是不知是谁传了消息出来，说安德的虫蛋被格林抛弃了，第二军的虫兵很生气拒绝再凑抚恤金给格林。”
“还有这回事？”黎塔看着手中的文件问：“你知道虫蛋在哪儿吗？”
“听说死了。”
“消息保真吗？”
“绝对真实！消息是菲弥上将传出来的。菲弥上将本来就与安德中将是死对头。谁会在乎仇虫的孩子？”
菲弥！是他瞒下了虫蛋的消息？
雯拉浑然不觉黎塔的异样，继续道：“格林阁下还向菲弥上将要虫蛋来着。菲弥上将给不出来还闹到了法修斯元帅哪里。还是威廉会长处理的。菲弥上将赔了一大笔钱，格林阁下收了钱也就不了了之。”
雯拉见黎塔低头沉思，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大人，想要把这张单子驳回吗？”
“新法令，贵族不得与贵族联姻。格林想娶雌君只能在平民中选。”
“平民雌虫中但凡有些权势的全在第二军中。”
“第二军的雌虫死忠于安德，不会有雌虫嫁给他的。若是再失去了雄保的补助……哼，他很快就会光着屁股在街上乞讨了。”
雯拉仔细观察着雄虫的表情。
雄虫并没有很高兴，雯拉有些微失望。
黎塔半皱着眉：“嗯，估计他也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菲弥难得休假，迫不及待把黎塔约出来。
桌上放着一小碟蛋糕。
菲弥为了保持身材只吃了一小口，他双手托腮和黎塔聊着这几天的趣事。
黎塔搅搅手中的汤匙，犹豫片刻，试探：“你喜欢虫蛋吗？”
“？啊？怎么，怎么突然谈起这个话题。”
菲弥脸上迅速浮起一片红霞，蓝色眼眸飘忽。
黎塔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你在军中和安德中将关系如何？”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菲弥脸上浮现一抹厌恶的神情。
“那个兵痞子最讨虫厌了。”
黎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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