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之陆

　　第二日晚上，洛云舒在裴扬的医馆附近找了间小酒楼，定了二楼僻静处的雅间，等着陆明廷和竹叶过来。

　　因着是洛云舒的邀约，竹叶没敢耽搁，早早地就到了，进了雅间的竹叶也不闲着，拎起桌上的茶壶就给洛云舒的杯子里添茶。

　　从东宫回来的陆明廷特意回家换下了朝服，才赶来赴宴。

　　三人都入座后，洛云舒便叫来小二上酒菜。

　　“你们俩，在长安，应该是见过的。”洛云舒开口。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否认。

　　竹叶上次在陆府墙角见洛云舒的时候，因为天色暗，所以并未看清陆明廷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今日一见，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这不是在长安的时候一直想要见二堂主的明月客栈老板月洲白吗？！怎么现在就成了二堂主在燕都的朋友了？

　　但他没敢问。

　　“明月客栈老板是他的假身份。”洛云舒解答着他的疑惑，“他本就是将军府的二公子。”

　　陆明廷点了点头：“在长安时，有劳竹叶舵主照顾。”

　　“分内之事而已。”

　　几人言谈间，小二已经把酒菜上齐了。洛云舒拿起酒壶，给几人都倒了一杯。

　　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洛云舒开口道：“竹叶，今日找你过来，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二堂主请讲。”竹叶放下酒杯，端正了坐姿，凝神听着。

　　“不用这么拘束。”洛云舒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陆明廷，“以后十刃堂的消息，你都送到陆府来。若是我不在，就交给陆公子。”

　　“可是——”竹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洛云舒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是想说，有些事情是机密对吧？”

　　陆明廷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心中思考着洛云舒的用意。

　　“陆明廷与我，如同一人，你可以相信他。”洛云舒继续说着。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震撼。

　　陆明廷觉得像是在做梦，如同一人，他没有想到洛云舒会如此说，他本以为昨日自己说了那番话后，洛云舒会对自己避嫌，不曾想现在洛云舒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觉得有点幸福得不真实。

　　竹叶却与他截然相反，本就一直爱慕洛云舒的他此时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二堂主的，却又总是抱着些幻想，如今幻想破灭，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配不上二堂主。

　　他有些落寞，又抬头看了陆明廷一眼，他也不得不承认，陆明廷生得极为好看，气质不凡，经营明月客栈多年，手段也非同小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的确是自家二堂主的良配。

　　半晌，竹叶才回过神来：“属下知道了。”

　　洛云舒和竹叶相处的日子长久，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了竹叶对自己的感情，她自知对竹叶从未有过多余的情感，也想趁此机会让竹叶能对自己死心，毕竟也是终身大事，她不想耽误别人。

　　言谈间，酒菜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了，洛云舒想要再要一壶酒，被陆明廷拦住了。

　　“今日已经喝得够多了。”

　　“好吧。”洛云舒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虽是吃完了饭，三人却都没有要离席的意思。

　　陆明廷也有一直以来对竹叶好奇的地方。

　　“不知竹叶舵主是如何与你们堂主认识的？”

　　竹叶看了洛云舒一眼，在征求她的许可。

　　“说吧，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洛云舒没太在意，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四年前，我接了个单子，刺杀一位逍遥派叛徒。”竹叶开始讲这个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故事，“此人武功高强，当时的我武功尚浅，没能一击即中，还差点死在他手上。二堂主从旁路过，听到异响，过来救了我一命。”

　　竹叶顿了顿，又继续说：“二堂主杀了那叛徒后，把我带到最近的医馆治伤……”

　　洛云舒也跟着竹叶的讲述陷入了回忆，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实力一般就别接这种送命的活。”

　　大概是这样的话，激得竹叶有些不服。

　　“后面我伤好了，也正好收到了赏金，毕竟人是二堂主杀的，我要把赏金给她，就顺便和二堂主打了一架，的确是技不如人。”竹叶继续说着，“打完了之后，二堂主问我想不想变强，我说想，后面二堂主就开始教我武功，还带我一起进了十刃堂……”

　　陆明廷听到这里，看着洛云舒，有些讶异，在他看来，洛云舒并不是这么好心的性子。

　　三人离开酒楼后，竹叶回自己的住处，陆明廷和洛云舒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晚的凉风吹得洛云舒清醒了些许，她发现陆明廷正在看着自己笑，有些狐疑地问：“在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陆明廷摇摇头，脸上笑意却不减：“在想，原来阿笙以前这么好心。”

　　“什么？”

　　“随手救下一个人，就好心地教他武功。”

　　洛云舒摸了摸鼻子：“我是看竹叶天赋好，不想他被埋没而已。”

　　陆明廷没说话，洛云舒又接着开口：“而且那时候，有些迷茫，想要报仇，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想着找点事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不是什么很善良很好的人。”最后，洛云舒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陆明廷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她觉得自己不值得陆明廷的喜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刺绣女红，她都一窍不通，唯一擅长的只有杀人越货，打架斗殴。

　　这么想来，洛云舒实在是不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好人。

　　陆明廷也停下脚步，侧身看她。

　　驻足片刻，洛云舒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很快，很轻的一句话飘进了洛云舒的耳朵里。

　　“阿笙，我们是一类人。”

　　洛云舒有一瞬间怔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会听到“没关系”“不，你就是很好的人”诸如此类的话。她头一次觉得，或许陆明廷是真正理解自己的。

　　“是一类人，所以我才会被你吸引。”

　　洛云舒听见陆明廷继续说着。

　　她抬眼看他。

　　从陆明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她看到的只有她自己。就在这一瞬间，洛云舒猛然发觉，她好像骗不了自己了。

　　因为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陆明廷吸引。

　　“……回去吧。”洛云舒别扭地咳了两声，转过了身子。

　　“好。”陆明廷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酒楼一叙后，洛云舒和陆明廷两人很默契地在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提起此事。陆明廷依旧每天忙于朝堂和东宫，洛云舒依旧每天处理着影月阁和十刃堂的事务，还时不时去裴扬的医馆坐坐。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百花宴的日子临近了。

　　百花宴是北渝一直以来的惯例，在春暖花开时，各家贵族女眷相约郊外行宫，共赏鲜花美景。宴会依照惯例由皇后或者宫中贵妃主持，如今皇后在后宫中正得势，因此今年的百花宴依旧由皇后主持。

　　因为百花宴的缘故，皇家特意在行宫中种植名贵花卉，并派专人时时养护，因此行宫中的花儿，每年都是燕都城中开得最好的。

　　虽然陆明廷和洛云舒都不去百花宴，但太子妃傅叶宁要去，陆明廷的母亲昭和公主也要去，因着傅叶宁刚到燕都不久，对城中贵族家眷并不太熟悉，褚煜特意来将军府找了昭和公主，希望她能在宴会上多照拂傅叶宁一二。

　　昭和公主自上次在猎场时就对傅叶宁喜欢得紧，自然是应了下来。

　　一大早，昭和公主就去了东宫，准备与傅叶宁一起出发去郊外行宫。

　　到了郊外行宫，傅叶宁在昭和公主的介绍下一一与各贵族家眷打招呼，言谈举止间尽显大家风范，让一些不怀好意想要看她出丑的夫人小姐铩羽而归。

　　因着从小受过不少冷眼和轻视，傅叶宁早已练就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管是想要讨好她以讨好东宫的，还是对她有意见想要针对她的，拳头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毫无回应。

　　“你这性子倒是好，”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昭和掩面偷笑，“太子这个选择，倒真是没出错。”

　　“姑母过誉了。”傅叶宁柔柔笑着。

　　“听闻太子要娶和亲公主的时候，我本是不赞成的。”昭和这时已经知道了傅叶宁的性子，也不再对她有所隐瞒，“你也别怪我心直口快，毕竟是外族人，不知底细。”

　　昭和公主的想法，是当是燕都大多数人的想法。傅叶宁自然也能猜到。

　　“虽然在宫中有过几面之缘，但在猎场，才算真正和你接触。”昭和继续说着，“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沉稳镇定，毫不慌张，我就知道，太子的选择没错。”

　　言罢，昭和侧身看向傅叶宁，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道：“太子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他要做什么。”

　　傅叶宁有些意外：“姑母也知晓？”

　　看傅叶宁这个反应，昭和知道应是错不了了。

　　“明廷很早就和我说过此事。”

　　“嗯，我会协助他。”傅叶宁声音小，却说得极为坚定，“我也做不了其他事，应付这些围上来不知心中打着什么算盘的人，我也算有些经验。”

　　昭和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燕都城中，倒真没有哪家小辈能有如此心性。”

　　眼见又有几家夫人小姐过来拜会，昭和连忙收了话头，带着傅叶宁一一认过去。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行宫角落，两双眼睛正在牢牢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果真如陛下所料。公主嫁了人，就不再是傅家人了。”

　　“这两人一直在一起，我们不好下手。”

　　“宴会才刚开始，总有落单的时候，继续盯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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