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人间

　　“阿姐！”

　　几经打探，沐灵泽终于找到了沐嫣然等人的住处，立刻飞奔而来，然而刚奔进屋，就看见祝少华食指抵在唇边，暗示他小点声。

　　他这才发现，床榻上的沐嫣然还处在昏迷之中。

　　祝少华走到门边，低声道:“你阿姐还未醒，不过你放心，她没事。我们出去说吧。”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风景甚好且没有外人在的地方，沐灵泽将方才在轮回镜中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祝少华等人。

　　待故事讲完，江少白半信半疑道:“你是说，你和洛姑娘是曦昀上神和斩渊上仙的转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就是！”沐辰风“腾”的一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那妖怪没搞错吧？曦昀上神和斩渊上仙都死了多少年了？再说了，就你们俩这副德行，还上神和上仙，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沐辰风你怎么说话呢？！”沐灵泽登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对着沐辰风吼道，“我们俩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我们俩！”

　　沐辰风恼火道:“我什么德行了？”

　　沐灵泽瞪着他:“那我和洛纤凝又是什么德行？！”

　　很少见沐灵泽这么生气过，沐辰风一下就怂了，咽了口唾沫道:“阿泽，你别生气嘛，我随口一说而已，我这不是……怕你被那妖给骗了嘛。”

　　“人家吃饱了撑的骗我干什么？”

　　“行了都别吵了！”祝少华喝断二人的对话，问沐灵泽:“阿泽，那个轮回镜，当真能看见一个人的前世？”

　　“对啊。”沐灵泽眨眨眼道，“怎么了少华师姐？难道你也想知道你上辈子是谁？”

　　祝少华摇头:“不是我，是你阿姐。”

　　“我阿姐？”沐灵泽一脸困惑道，“我阿姐怎么了？好端端的，知道上辈子的事做什么？”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祝少华正色道:“我怀疑，师姐和少川的前世，正是两百年前的花若雪和沈随。”

　　“花若雪和沈随？！”沐辰风一惊一乍道，“少华师姐，你是说，堂姐和少川师兄是花若雪和沈随的转世？你怎么知道的？”

　　“对啊少华师姐，你怎么知道的？”沐灵泽和江少白异口同声地问道。

　　祝少华道:“你们还记得，我们在圣京时，师姐求洛姑娘陪她去旸山的那一天么？”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表示记得。

　　祝少华继续道:“那天晚上，师姐说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回来后她告诉我，她在街上碰见了一个小偷，那个小偷是个会幻术的小妖……”

　　她将那天晚上沐嫣然说给她的每一个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仔细回忆起了从前之事:“我记得师姐以前对我说过，她说她之所以会把少川带回碧落门，不仅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还因为他嘴巴甜，跟在师姐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还说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师姐。我当时没有多想，但现在仔细一想，少川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所以我怀疑，他当时不是嘴巴甜，而是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在哪儿见过师姐，也许真的是上辈子。”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江少白就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以前我问过少川，我问他为什么会喜欢师姐，是不是贪图师姐的美色，结果他说他不是，他说哪怕师姐是个丑八怪，他也一样喜欢，因为他总觉得他上辈子好像认识师姐，这辈子就是为了来找师姐。我那个时候还不信，还总是调侃他，现在想想，没准他和师姐还真是上辈子的缘分！”

　　祝少华沉声道:“不错，我也这样觉得，而且方才那妖说得有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倘若我们能想个办法，让师姐放下从前，多看看身边的人，对师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已至此，沐灵泽如何听不懂祝少华的言外之意。他问祝少华:“所以少华师姐，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轮回镜借来给我阿姐看看？这样的话，也许我阿姐就不会执着于荆逝水了？是这样么？”

　　祝少华正要点头，沐辰风却不乐意了，他想，他从小到大不知被沐嫣然罚跪过多少次，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荆逝水！现在却要他放过荆逝水，这怎么行！

　　他怒道:“那荆逝水呢？就因为他自断一臂，我们就要放过他？”

　　“那不然你想怎样？”祝少华不悦道，“想杀了他？他身边的那两个妖会答应么？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可是……”

　　“够了阿辰！”沐辰风还想再说些什么，祝少华不由分说便打断了他，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你到底是想为你大伯父报仇，还是想为你自己报仇，你自己心里清楚！”

　　沐辰风没料到祝少华竟这样直接地将自己的心思戳穿，登时哑口无言。

　　祝少华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认真想了想，这件事错的难道只有荆逝水么？不，还有师父，若非他老人家当年一意孤行，非要杀了那只狼妖，又怎会发生后来的事？无论是他，还是荆逝水，他们都已经为了自己所犯下的错付出了代价，我们又何必再咄咄逼人？阿辰，阿泽，我知道你们这些年来不好过，可是你们好好想想，今天你们杀了他，明天他们再杀了你们，到头来我们只会失去更多的亲人！”

　　祝少华说得入神，其余三个人也听得入神，丝毫没有发现，拐角处有一人，已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偷听了去，这人正是刚刚醒来的沐嫣然。

　　沐嫣然醒来后发现身侧无人，便想着出来走走，顺便看看他们都去哪儿了，结果走了没多久，就听见了沐灵泽的声音。

　　她不想被他们发现，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怎奈何身体还未好，没走几步就开始咳嗽，以至于那四个人立刻止住话头朝她奔来。

　　“阿姐！”沐灵泽着急忙慌地奔到了沐嫣然的面前，关心之情溢于言表，“阿姐你怎么在这儿？你身体好些了没？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沐嫣然只好停下脚步，冲沐灵泽摇了摇头，表示她还死不了。

　　祝少华道:“师姐，我们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沐嫣然并未回答她，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一双眼睛空洞麻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少华忧心忡忡地凝望着沐嫣然，思虑片刻后，郑重其事道:“师姐，有一件事，我正好想跟你商量一下。外面风大，我们回屋再说吧。”

　　夏天即将过去，山坡上的桃花却依旧开得鲜艳，微凉的风从耳边轻轻吹过，令人感到无比的舒畅。

　　洛纤凝伸出手接了一片花瓣，问出了困惑自己已久的那个问题:“婆婆，您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去修仙当神仙？”

　　“当神仙？”寂雪被洛纤凝这话给逗笑了，“你知不知道，当神仙是一件很孤独的事？”

　　“孤独？”洛纤凝不解，“有多孤独？找个人陪自己玩不就好了？”

　　寂雪笑了笑，道:“你还年轻，等你像我一样，活个几千年，你就会知道，有时候活得太久，并非好事。我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孤独够寂寞了，再活个几千年几万年，无异于要我的命。”

　　洛纤凝支着下巴，长长的“哦”了一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寂雪边走边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想成仙？”

　　“因为成仙后不老也不死啊！”洛纤凝想都未想，脱口而出，“琼芳长老您知道吧？我小的时候她就长那样，现在我长大了，她还是长那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像我师父，头发都白了！”

　　寂雪笑道:“就因为这？所以你想成仙？”

　　洛纤凝想了想，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寂雪追问:“还因为什么？”

　　“因为成仙后能保护更多的人！”少女眼神清亮澄澈，声音激越昂扬，“就比如琼芳长老，她就保护过很多人，当年要不是因为她，我师姐可能早就没命了！”

　　寂雪点了点头，看向洛纤凝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嗯，说得好，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想法，日后必定会得偿所愿。”

　　洛纤凝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婆婆您过奖了，我们长绝山的弟子都是这样想的，不止我一个。”

　　又仰头望向天空:“不过说起我师姐，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大师兄……”

　　“大师兄！”

　　蔚蓝的天空下，陆惜名一阵风似的跑到柳惜朝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大师兄，青天白日的，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发什么呆呢？你说你，干什么不好，跑去翠竹峰陪跪，结果呢？被琼芳长老一脚踹回来了吧？我说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打算为了林师妹离开师父，离开长绝山！”

　　柳惜朝盯着脚下的石头，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并不想当什么掌门，因此他既希望林惜英离开长绝山，和自己双宿双飞，又希望她不要离开，否则他太对不起师父对他的栽培了。可与此同时，他又害怕林惜英为了报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见柳惜朝迟迟不语，陆惜名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噌”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道:“大师兄，你该不会跟我玩真的吧？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你还真想为了一个女人抛师弃友啊？为了她，你连阿凝都可以扔了，你对得起师父，对得起我和阿凝么？！”

　　“什么叫我把她扔了？”柳惜朝抬起头看着陆惜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都说了是她自己不想回来，非要和沐灵泽他们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把她打晕了扛回来吧？”

　　“我不管！”陆惜名执拗地偏过头去，“反正你要是敢离开长绝山，我就和你断绝师兄弟关系！不仅如此，我还要狠狠地揍你一顿！”

　　“……惜名，”柳惜朝站起身，双手搭在陆惜名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而不管不顾么？”

　　陆惜名十分认真地盯着柳惜朝，口中却是一派虎狼之词:“不会，我会把她打晕了关起来。”

　　柳惜朝:“……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懂。”

　　陆惜名:“……”

　　果然，自古以来，美色误人啊！

　　他懒得再搭理柳惜朝，一把推开他，一阵风似的又跑去了翠竹峰，打算找林惜英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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