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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迷云(二)
“皇上——”连大人正要说话,皇上轻轻摇手,打断了他的劝谏:“别说那些话。朕背得比你都熟。还是说说宫里的事吧,你接手这一个月,一切可还好。”
“回万岁,一切都好,大殿下的婚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现在唯一为难的是皇后娘娘最近有些胎气不稳。”
“太医怎么说?”将心底的忧虑压下,承熙帝不想让大臣看出帝心不宁。
连总管回道:“暂时无碍。”
承熙帝道:“小心侍候。”明明担忧涨满胸口,出口却是平平的几个字。
“是!”连总管答应得更加小心。帝王的喜忧决不能按他表露出来的衡量,这他心里有数,皇后和腹中的皇子若有闪失,他这新任总管难逃罪责。
“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皇帝摆弄着手中玉箫,认真地想了想:“你看下来真的没有发现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连总管反应还算快,呆了一下立即明白皇帝说的是谁,连忙回答:“臣仔细看过,确实事事妥当。他是六月的生日,如今才二月,他还有四个月才满十五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皇帝微笑:“还不到十五岁。这孩子——”该怎么形容心底的感受?他竟然词穷。
连大人想想道:“皇上不用难过,这世上讲的就是一个机缘。白泽化人身入世,与圣天子有八年的缘份,如今缘份尽了,也是天意。皇上就不用太挂念他了。”
皇帝道:“不用你费心了,专心把朕交办的差使办好就是了。”
“是!”连总管连忙答应。
皇帝站起身来:“朕累了,你退下吧。”
连总管应了一声,连忙倒退着走了。
等连总管退下后,皇帝下令:“摆驾疏桐宫。”
贴身太监小鱼儿忙道:“皇上晚膳时已经点了今夜由陆昭仪侍寝了。”
“喔?”皇帝这才想起这件事,点点头:“倒是朕忘了。那就去清鸾殿吧。”宫里宫外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也要找个地方喘口气。美貌青春又激情可人的陆昭仪正可以让他忘掉种种烦恼,投身到一种简单的欢娱中。
清鸾殿内陆梅卿早已做好了准备,听到皇帝驾到,连忙出来接驾,莺声历历:“臣妾恭迎圣驾。”
承熙帝上下打量了眼前丽人。果如古诗所言:“青色直眉,美目媔只。靥辅奇牙,宜笑嫣只。丰肉微骨,体便娟只。”越看越喜欢,上前含笑将她扶起:“快起来吧。”
陆昭仪起身:“外面冷,皇上快进屋吧。臣妾已经烫好了酒,待会亲自给您把盏。”
“梅卿只备了酒么?”
“若是皇上不弃,臣妾愿为皇上放歌一曲,只是要烦皇上以箫相合。”
“好啊。朕就为爱妃吹箫。”
虽然是只有两人的小宴,一碗一匙都精美无比。宴设芙蓉,屏开富贵,两旁侍儿如群星拱卫。席上两人浅啜低唱,弄箫看琴,秋波暗送中不觉夜色渐深。这才收了宴席,摘了环佩,携手珍珠帘内,共赴那云雨之约。
自从陆昭仪产下皇五子后,经过近一年的调养,终于可以重新侍驾,她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要将皇上的心牢牢的拴回自己身边。这一夜真正倾尽温柔,将缠绵相思都化成娓娓情话,弄得承熙帝热血沸腾,欲罢不能。
龙腾凤舞,享尘世之欢娱;夫妇一体,尽阴阳之大义。春风无限,且不累叙。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随着这声意犹未尽的轻叹,承熙帝将自己从爱妃身体中抽离,平平躺在了她的身旁。
“皇上。”娇声低唤,声音酥到男人的骨子里。
承熙帝答应一声,伸手将佳人揽至胸前:“时辰不早了,天亮还要早朝呢。你先睡吧。朕明晚再来。”说着披衣而已。
陆梅卿伸手拉住那绣满金龙的宽大睡袍,似有难言之处,轻声道:“皇上——臣妾——”
承熙帝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先睡吧。朕还是回永昌宫去歇了。”陆昭仪欲言又止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开心,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见她这样反而更加去意坚决。
陆梅卿无奈的松开手:“臣妾送陛下。”
“不必!”温柔的按住陆梅卿将起的身子:“别起身,外面凉,小心冻着。朕不吵你了。明天再来看你。”
承熙帝出了殿,小鱼儿连忙迎了上来,一行人匆匆地去了。
陆梅卿轻轻咬唇,目送那清逸身影渐渐消失,不得不重新躺下,一时睡不着,就在床上辗转半宿。好容易睡意渐浓,小腹间隐约有些胀痛。反正痛得也不厉害,最重要的是她实在困得狠了,刚才一番云雨,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陆昭仪贴身四婢带着一队宫女进来。
“娘娘,该起身了!”香袋,团扇,两人上前将珍珠帘挂上黄金钩,含笑在床前跪下:“皇上昨天赏下来两件新衣,今天奴婢们都帮娘娘装扮起来,等晚上皇上来时,定然更爱娘娘了。”
玉梳,金钗跟在后边走进来,身后的宫女鱼贯而入,跪在床前恭侯昭仪起身。
团扇和香袋叫了几声,自家娘娘都没有开口。眼见时辰不早,香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柔声道:“娘娘,皇五子已经醒了,奶娘抱在外面,小皇子等着您抱呢。”
平日一说小皇子,陆昭仪立即就会睁开眼,今天却不同寻常,香袋说完又等了一会,轻纱帐内依然静寂一片。团扇心里奇怪,大着胆子伸头往床上一看,立即看出些异常来,低声对香袋道:“香袋,你看娘娘的脸色,是不是太白了?”
香袋笑道:“俺们娘娘是天生丽质,肤如凝脂。”一边说也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话却忘了,一把抓住垂下的床帏:“不对!啊——”一声惊叫吓了所有人一跳,香袋将手伸到眼前,语不成声:“怎。。。。。怎。。。怎么。。。。。。会这。。。这样。。。。。。”
团扇顾不得其它,冲上去一把拉开盖在陆昭仪身上的锦被。锦被下,昭仪娘娘静静的躺着,枕上乌云堆积,素颜皎洁如雪,一身玉色丝袍下面却已经变成了刺眼的鲜红。香袋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左手,刚刚从震惊中清醒了一点,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快传太医!”
娘娘若有万一,就是大祸临头。清鸾殿内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宫灯倒了,镜子翻了,太监宫女撞成一团,帽子掉了顾不得捡,钗子落了也忘了拾。
等到承熙帝得到消息赶至清鸾殿时,太医们早已在里面诊治了半天。承熙帝问道:“爱妃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令壮着胆子上前禀奏:“娘娘血崩,怕是不成了。”
“血崩?”承熙帝一怔大怒:“好端端的怎会血崩?你们这些大胆奴才,办不好差就随意欺君。”
“皇上请息雷霆之怒。容臣细禀!”站在太医令后的肖正上前一步跪下。
承熙帝见是肖正,终究神色还是略略和缓了一点:“肖信,朕看在你父东越侯的份上,容你一言。你若是有半句不当,你父也救不了你。昭仪诞下皇五子已经一年,怎会在此时血崩?”
肖信正色答道:“昭仪诞下皇五子时本身就是难产,能够母子全保,实在是天大的幸运,全仗皇上的洪福,昭仪娘娘自己体力好,还有太医用命,才能如此。但毕竟身子受损太大。臣那时就与娘娘诊过,娘娘的身子若要全愈,至少要精心调养三年五载。在此期间决不可以侍奉圣驾。否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形成血崩,性命危矣!”
承熙帝暗吸了口冷气:“既然不能侍驾,为何不禀报?”
肖信又磕了个头,然后跪得笔直:“臣不敢瞒报病情,此事早已向皇后娘娘和娘娘本人禀明过,医案上也记得明白。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去查。至于昭仪娘娘为何不到一年就再次侍驾。臣实在不知,请圣上明断。”
承熙帝低头看了肖信一眼,见他神色镇静,胸有成竹,知道不会有假,对此事的因果已如明镜一般。陆妃争宠,竟然不顾太医再三劝诫,竟然冒险侍驾,竟成此祸!
他想想依然不对:“既然此事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为何仍将昭仪的名字排在侍驾后妃之中?”
肖信低头道:“臣不知。”
承熙帝哑然,这才想到自己问错了人,这些事太医又怎能知道?他们的职责只是将病情如实禀报而已,其它的与他们无关。排定后宫侍驾名单是皇后的事,难道——心微微一抖,他不敢再想下去。开口又问肖信:“昭仪要紧吗?”
肖信道:“娘娘血崩是发生在昨夜,今晨宫女们发现时已经迟了。臣等尽了全力,仅能拖延一时。”
“那她现在如何?”
“娘娘已经醒了,皇上可以去看看她。相信娘娘也是一直撑着这口气等着皇上呢。”
承熙帝再不多说,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果见陆妃躺在床上,就像纸扎的一般,透明的肌肤下,青色血脉细弱的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陆梅卿见皇上来,大眼轻轻一眨,两粒水晶珠立即滚了出来。
承熙帝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不敢多用一分力,只怕轻轻一戳就能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一向淡定从容难见喜怒的表情中也露出真心的怜惜:“梅儿,你怎么这么傻?”
陆梅卿苍白着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怕皇上忘了臣妾。”顿了一顿,等她感觉自己又有了一点力气,才接着道:“世事难料,谁知三年后,会不会又有哪个绝美的女子入宫享受皇上的宠爱。”
承熙帝握住她的手:“说那些做什么?”
“臣妾要说。”陆梅卿脸上泛出难得的潮红,激动道:“臣妾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有些话一定要说。臣妾的父亲将臣妾嫁给皇上,可梅卿自己,将心嫁给了允徽。”
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承熙帝怔了一下。陆梅卿迅速从被中伸出双手,将承熙帝宽大的手掌包在其中,泪下如雨:“允徽,从见你第一天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我争宠占尖,得罪了一宫的人,全是为了你,为了你。。。。。。你可明白?”
听到这般倾诉,就算心如铁石,一瞬间也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一颗热腾腾,红彤彤的心来。承熙帝坐到床上,将她抱在了怀中,低声道:“傻丫头——这是何苦?”
“臣妾不苦。一切都是臣妾情愿。”陆梅卿越说越无力,身体不受控制的打着冷战,她心里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坚持着将最重要的话说出来:“臣妾只是对不起孩子。皇上,求您看在臣妾的面上,善待这个孩子吧。”
“朕会的。”泪水终于爬出了眼眶,承熙帝的泪水滴落在陆梅卿脸上。
陆梅卿的神智已经开始不清,低喃道:“我真的不放心,很不放心。。。。。。这皇宫。。。我。。。。。。我连自己。。。自己都保全不了。。。。。。何况。。。。。。是皇。。。。。。”话音未落,臻首猛地往下一坠,就在承熙帝的怀中玉碎香消。独剩一滴血泪随睫而落,重重的砸在承熙帝的手上。
“梅卿——”承熙帝双臂收紧,将她紧紧按在怀中。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如此用力将心爱的女孩揽入怀中,而她却不顾他的挽留,将他的真心弃如蔽履,头也不回随那人而去。当年这个怀抱留不住他爱的人,现在也留不住爱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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