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依存

　　邓语婷被那颗突如其来的草莓噎得够呛，踉跄着后退半步才站稳，手忙脚乱地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控诉：

　　“刚……刚在一起第一天！黎清欢你能不能别这么……这么不要脸啊！”

　　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气鼓鼓地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黎清欢非但没恼，反而还心情极好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滚烫的脸颊，眼底的笑意如同漾开的涟漪：

　　“这有什么不要脸的？都谈恋爱了，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个屁！你看看你这样子！哪还有半点刑警队长的威严冷峻？说出去谁信啊！”

　　“那也只是对你一个人这样。”

　　黎清欢微微挑眉，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一步。温热的、带着清冽气息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邓语婷敏感的肌肤。

　　邓语婷被这直白的情话和灼人的目光弄得心跳失序，脸颊的温度居高不下。她恼羞成怒地抱起双臂，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小声嘟囔：

　　“哼！油嘴滑舌！诡计多端！我看你当警察屈才了，应该去当诈骗犯！”

　　﹉
　　深夜，属于邓语婷的卧室里一片静谧。

　　她靠在床头，窗外稀疏的灯火透过薄纱窗帘，在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影。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快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却又真实得能触摸到心跳的余韵。

　　她真的……和暗恋了七年的人在一起了。

　　——那个曾经遥不可及、如同冰峰之巅的身影，如今成了她触手可及的恋人。

　　这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让她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她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硬壳日记本。

　　自从那次因为黎清欢“网恋”而决裂后，这本记录了她无数少女心事和酸涩暗恋的本子就被彻底尘封。

　　她拂去封面上薄薄的灰尘，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她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笔尖落在空白的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2018年11月8日晴】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
　　她……有点黏人，有点占有欲，甚至有点“不要脸”！哼，叫什么刑警队长啊！
　　但是她记得我喜欢吃羊肉串。
　　她给我擦头发时，动作很轻，很温柔。
　　她……真的，很贴心。
　　像一块捂了很久很久的冰，终于融化了，露出里面暖暖的光。
　　不过，喂草莓事件，记仇！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带。黎清欢已经换好了笔挺的深蓝色警服，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整理领口。金属的警徽在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利落。

　　“语婷，” 她微微侧头，对着卧室的方向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

　　“帮我整一下后面的领子？我自己弄不太平。”

　　邓语婷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小声嘀咕：

　　“自己又不是够不着……大清早的，不就是想找个借口靠近点嘛……”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邓语婷踮起脚尖，努力伸长了手臂去够黎清欢后颈处的领子褶皱。可黎清欢实在太高了，她165cm的身高，即使踮着脚，指尖也只能勉强碰到领子边缘，根本使不上力去抚平那点细微的褶皱。

　　邓语婷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咆哮：哥！你是木头桩子吗？！不知道稍微弯点腰？！你是想让我搬梯子还是直接爬你背上？！

　　她气鼓鼓地又用力踮了踮脚，鼻尖几乎要碰到黎清欢挺直的脊背，动作笨拙得像只努力够树梢的小松鼠。

　　黎清欢透过镜子，将身后人努力又吃力的可爱模样尽收眼底。镜中的她，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极浅、却极其愉悦的弧度。

　　她非但没有配合弯腰，反而微微挺直了背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怎么，够不着？要我抱你起来么？”

　　“抱你个大头鬼！” 邓语婷瞬间炸毛，放弃了踮脚，直接伸手拍了一下黎清欢的后腰，

　　“低个头会死啊？！黎清欢！你故意的是不是？！让我一个165的‘小矮人’爬你身上才行吗？快！点！低！下！头！来！”

　　黎清欢眼底的笑意更深，终于不再逗她，配合地微微弯下腰，低下头，将后颈完全暴露在邓语婷面前。

　　邓语婷这才得以顺畅地伸手，动作带着点“泄愤”意味的胡乱，三下五除二把那点褶皱抹平，用力拍了拍:

　　“行了！下次别叫我！你自己弄！长那么高是当电线杆用的吗？！”

　　黎清欢直起身，对着镜子看了看平整的领口，又透过镜子看了眼那个气鼓鼓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转身出门。

　　﹉
　　傍晚时分，夕阳将公安局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暖金色。

　　邓语婷今天特意提早结束了工作，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轻车熟路地溜进了刑警支队所在的楼层。壶里是她下午特意熬的冰糖炖雪梨，想着最近天气干燥，黎清欢嗓子好像有点不舒服。

　　她像只灵巧的猫，贴着墙根，试图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黎清欢的独立办公室门口。大厅里同事们或在电脑前忙碌，或低声交谈着卷宗，暂时没人注意到她。

　　眼看目标就在前方，邓语婷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把保温壶悄悄放在她门口就溜之大吉。就在这时……

　　“哎哟！”

　　一个抱着一大摞文件、脚步匆匆的年轻警员从侧面拐角冲出，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小心！” 警员惊呼一声，文件散落一地。邓语婷也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保温壶剧烈一晃，盖子差点飞出去，温热的汤汁溅出来几滴，烫得她“嘶”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邓医生！您没事吧？”

　　警员认出了她，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捡文件，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帮她擦擦手上的汤汁。

　　“没事没事！不用了！” 邓语婷连忙摆手，把保温壶护好，脸上有点尴尬，

　　“哎呀，怪我走得太急了，没看路。”

　　警员看着她站在黎清欢办公室门口，又看看她手里的保温壶，脸上露出了然又好奇的笑容：

　　“邓医生，您这是……找我们黎队？”

　　“啊……对，给她送点……糖水。”邓语婷回复道

　　“哦——！”

　　警员这一声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促狭。旁边一个正在喝水的警员差点呛到，憋着笑。连一向稳重的许海川都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善意的、看热闹的表情。

　　“哟，邓医生又来给我们黎队送温暖啦？”

　　“啧啧，这频率，比食堂开饭还准时！”

　　“妹子，” 一个性格爽朗的长得挺好看的女警笑着打趣，

　　“老实交代，你跟我们黎队……到底什么关系啊？普通朋友可没这么‘体贴入微’哦！”

　　“就是就是！哎哟，这哪是朋友啊，这待遇……”

　　七嘴八舌的调侃和善意的起哄声低低地响起，像一群嗡嗡的蜜蜂，瞬间把邓语婷包围了。

　　邓语婷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羞恼地跺了跺脚，压低声音试图辩解：

　　“你们……你们别乱说！我跟她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就在这起哄声渐起，邓语婷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

　　“吱呀——”

　　黎清欢办公室的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前一秒还如同菜市场般热闹的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起哄的、偷笑的、看热闹的刑警，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和定格键，齐刷刷地埋头于自己眼前的屏幕或文件，速度快得惊人，只留下键盘敲击声骤然变得密集而响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我们很忙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的欲盖弥彰。

　　黎清欢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平静地扫过整个办公区。

　　“吵什么吵，手上的事都忙完了？”

　　一片死寂，只有键盘声更加“勤奋”。

　　邓语婷如同看到了救星，赶紧把手里的保温壶塞给黎清欢，小声又急促地催促：

　　“给你！快让他们闭嘴啊！”

　　黎清欢接收到她无声的求救信号，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多嘴的同事，平静无波地应了一声：

　　“嗯。”

　　就在邓语婷以为黎大队长要发威镇压时……

　　只见黎清欢，这位刚刚还冷着一张脸、用眼神就能冻死人的刑警副队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邓语婷:“！！！”

　　黎清欢看都没看身后那群瞬间石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下属，一手提着保温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处于完全懵逼状态的邓语婷的手腕，声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子

　　“结案报告都写完了？明天晨会我要看到详细分析。”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的震惊和无数道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八卦目光，拉着像个迷路小兵一样的邓语婷，径直朝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然后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被震撼到极致的、气若游丝的低呼。

　　邓语婷被动地跟着走，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黏在自己后背，羞耻感在她身体里奔腾，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极度的窘迫和混乱中，一股小小的叛逆和报复心，驱使着她。被黎清欢牵着的手腕微微用力，邓语婷突然停下了脚步。

　　黎清欢感觉到拉扯，疑惑地侧头看她。只能看到邓语婷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的嘴唇。

　　下一秒，在黎清欢和所有暗中窥视的同事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邓语婷猛地抬起那只手，带着点泄愤般的又掺杂着亲昵的力道，用力胡乱地在黎清欢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上揉了一把。

　　这一下揉得相当“到位”，瞬间就把黎清欢那标志性的、透着禁欲和干练的利落短发，揉成了……呃，一个有点狂放不羁、甚至带着点呆毛乱翘的鸡窝头！

　　“！！！”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再次被抽干，连假装敲键盘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所有暗中观察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

　　就在这足以载入市局八卦史册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角落里那个之前多嘴的“勇士”，竟然再次发出了灵魂拷问：

　　“黎、黎队！邓医生她，她这都上手了！您二位，您二位这关系，是不是就是……就是……”

　　黎清欢顶着那头被她家小医生揉乱的、颇具“艺术感”的发型，面无表情缓缓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提问的“勇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时，黎清欢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嗯，是情侣。”

　　下一秒，这三个字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哇哦！！！”

　　“黎队亲口承认了！！！”

　　“我的妈呀！铁树开花了！！”

　　“恭喜黎队！贺喜黎队！！嫂子好！！”

　　压抑了许久的起哄声、口哨声、拍桌子声、椅子拖动声瞬间爆发！如同火山喷发般席卷了整个办公区！

　　“嫂子！什么时候请喜糖啊？”

　　“黎队！藏得够深啊！”

　　“邓医生！以后常来啊！若是她对你不好，就来我们这里，哥们宠你！”

　　此起彼伏的调侃如同潮水般涌向风暴中心的两人。

　　邓语婷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黎清欢那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她忍不住脸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的羞赧。她猛地低下头，那只还僵在半空的手也迅速收回，紧紧攥住了黎清欢的衣角。

　　“黎清欢！！！非人哉！！！”
　　她羞愤欲绝地低吼，声音闷在黎清欢的肩窝里，

　　——这下好了！全警局都知道了！她明天还怎么见人？！

　　黎清欢感受着怀里小鸵鸟的颤抖和衣角被攥紧的力道，再看看周围这群快要乐疯了的“好同事”，那张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邓语婷因为羞窘而微微颤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群还在狂欢的下属

　　“起哄够了吗？”

　　起哄声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兴奋又八卦的笑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们。

　　黎清欢没再多说，只是重新牵起邓语婷的手然后在一片“哦~”“噫~”的揶揄声中，无视所有目光，拉着她那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的小鸵鸟，走了出去，并“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内是暂时隔绝喧嚣的狭小空间，以及一个羞愤到快要冒烟的邓语婷；门外，是瞬间再次爆发的、更加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以及“黎队威武！”“嫂子害羞了！”的调侃，久久回荡在市局刑警支队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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