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笑往昔

　　房间里蓦然安静，双方僵持不下。沈旭清揉了揉眼睛，落魄又倔强，承受自己的话带来的结果。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送我走吧。”

　　岑宁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抵是气得不想讲话，甩开沈旭清讨好她的手，去行李箱里拿出一件薄外套。

　　外边现在是半夜十二点，气温低，沈旭清穿着露脐吊带，恐怕会着凉。

　　沈旭清心隐隐作痛，她很感谢岑宁熙的体贴，同时，她也明白，给她披上外套就代表逐客令。

　　两个人交换了私人的联系方式，从酒店出来，涩谷的街头喧嚷繁华。在文化产业密集的都市，丰富的夜生活才是城市发达的象征。

　　沈旭清的住处在小巷的快速旅馆。公司为了节约预算又想保证艺人的隐私，于是选在这里。巷子很小，车开不进去，周边都是廉价的公寓和苍蝇馆子。岑宁熙开车绕了一圈，在几百米开外找了一处公园，把车停在那里。

　　原来，和岑宁熙产生距离感时，真的认为她难以相处。

　　沈旭清以前并不把姜思琪的话放心上，她以为是高一的同桌并不了解岑宁熙。

　　是岑宁熙对沈旭清不一样。

　　许多人刚认识岑宁熙那会儿，或多或少都感到窘迫、尴尬、不自在，连苏楠都没能幸免。

　　亲手将名为“特权”的花瓶打破，沈旭清后悔了一会儿。

　　她多想挽回自己的过错，可她真的有勇气承担后续的所有吗？

　　沈旭清头晕乎乎的，看车窗外昏暗的天，又去窥岑宁熙冷淡的脸。

　　走之前，岑宁熙卸了妆，看起来和高中很像，又不太一样。年龄与阅历将她这副白描画加粗、涂色，变得深邃冷艳。

　　“到了，下车吧。”岑宁熙的声音再度响起。

　　沈旭清甚至妄想再拖一会儿，下一秒，岑宁熙打破她的残念。她下车，把车后座的门打开，站在车门外，就静静等待沈旭清下来。

　　一辆飞机从夜空中滑翔而过，尖锐的轰鸣持续不断。

　　它好像在嘲笑沈旭清，四年的空白换来这样的结局。

　　“沈旭清。”岑宁熙喊她，目光顺着飞机移动路线眺望，柔软又放在眼睛里，“那时，你在纸飞机里写了什么？”

　　她表情温柔许多，沈旭清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读懂岑宁熙的情绪，但她觉得，岑宁熙应该不生气了。

　　和以前一样，马上就原谅她。

　　眼神交互那么一瞬，沈旭清产生了她又拥有岑宁熙的幻觉。

　　岑宁熙见沈旭清没回应，也不恼，手扶着车门，低头看小狐狸，不紧不慢，不喜不怒。

　　“我写了我想和沈轲轲永远在一起。”

　　她将“特权”重新拼好，塞回沈旭清手里。

　　“我……”沈旭清愣住，嘴角和瞳仁都在颤抖，“我写了……”

　　“我想岑人机喜欢我，我想和她在一起。”

　　岑宁熙笑了笑，眉眼没动，似假意又包含真心，令人捉摸不透。她很轻快地问：“那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吗？”

　　有四年的空白不要紧，有学历的差距也不要紧。都是可以弥补的，都是可以扯平的。

　　但是错过一次的人，可就没有机会再错过第二次。

　　“我不知道……”沈旭清下意识去抓岑宁熙的衣摆，明明不想放手，嘴上还说，“你是博大研究生，我是连高考都没考的边缘练习生，我们，不合适。”

　　“宁熙，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现在的我连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给你幸福。”

　　她说出这句话时，泪水情不自禁流下，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岑宁熙用余光看到泪水，随后将那只抓着不放的手拆下，反扣上去，握在自己的掌心。

　　“能，你可以的。”她说了心里话。

　　她的小狐狸比任何女孩有勇敢，在独自一个人面对母亲的噩耗时没哭，没绝望，自己探索出一条生存的路。沈旭清一直都很有韧劲，只是在外面担惊受怕太久，麻木了，找不到自己的魂儿了。

　　就像岑宁熙第一次知道沈旭清这个人时，每一次对沈旭清的猜测都在意料之外。沈旭清不应该被世俗定好的规则束缚，她有属于她自己的路。即便这个路充满惊喜与惊吓。

　　岑宁熙不会爱上一个安稳的、温和的、普通且优秀的女孩，很没有挑战性，也难以勾起她的兴趣。只有沈旭清，一个最开始让岑宁熙捉摸不透的女孩反而更容易擒获她的心。

　　沈旭清一开始是夕阳，夕阳不会持续很久，之后会经历漫漫长夜，再然后，要迎接黎明。

　　岑宁熙错过了属于她的夕阳，她不想再错过这来之不易的黎明。

　　“我并不想听你说合适不合适，我现在只问你三个问题。”岑宁熙的话清晰直白，绝不拖沓。

　　沈旭清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揩一揩，点点头。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沈旭清喉咙一顿，呜咽道：“喜欢。”

　　岑宁熙嘴角动了动，也许是想笑，眼里的情愫却越来越深沉。她继续问。

　　“不是对我的依赖，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把我占为己有的那种喜欢吗？”

　　沈旭清的耳朵、脸都红了。路过一辆轿车，车灯拖着两个人的影子游动，拉长，最后又变作路灯下不变的黑影。

　　她用泪汪汪的眼睛看岑宁熙，又低下头，好一会儿鼓起勇气承认：“嗯，是那种喜欢。”

　　岑宁熙垂眸，道出第三个问题。

　　“既然过去你喜欢我，现在你也喜欢我，能不能将来也一直喜欢我？”

　　沈旭清记得这段对话，在分班之前，她问过岑宁熙类似的问题。紧接着，岑宁熙为了她改了选科。

　　可是，现在的问题不是选科那么简单。

　　小狐狸很有韧劲，可惜，过头了，就变成执拗。

　　“宁熙，我会一直喜欢你。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我总认为我俩的结局注定是要分开，我们，真的不合适。”

　　沈旭清很喜欢压抑自己。和她当年近乎揠苗助长催自己长大一样，她总看不清自己的本心。

　　因为说出这句话时，她哭得很厉害，全都表现在脸上。

　　岑宁熙不想听沈旭清辩解，她快要按捺不住了。

　　“我说过，我才不听你说合适不合适。”

　　“我要的，只有我想听的回答。”

　　岑宁熙放开反扣着沈旭清的手，转而去扣她的下巴，睫毛轻颤了一下，轻柔地吻了上去。沈旭清的话，都在这一团柔软的触感中，变成一滩水，最后流向内心的大海。

　　她想推开岑宁熙，可是她被吻得骨头都酥软无力。

　　这个吻岑宁熙等了很久，从第一次看到沈旭清涂YSL圆管时，岑宁熙就迷恋上这对唇。

　　岑宁熙向沈旭清问三个问题，不是在问能不能在一起。

　　是在沈旭清连续三遍都确认喜欢她之后，她才决心吻下去。

　　和想象中一样，香香软软，比巧克力更好吃，比鸡尾酒更醉人。岑宁熙清醒并甘愿沉沦。

　　身体永远比意识更先一步行动，沈旭清放弃推开岑宁熙，手陷入岑宁熙袖口的布料中，有点紧张地回应她。

　　濡湿温热的、能感觉彼此在慢慢舔舐，轻轻吮吸。分开了些，喘息着，又紧紧贴回去。

　　最开始岑宁熙还是站在车外，后来她被扯进车后座，跨坐在沈旭清大腿上继续吻。

　　沈旭清环着岑宁熙的腰，微微抬头，眼角还有泪珠。岑宁熙睁开眸子，替她擦去眼泪，捧着沈旭清的下巴加深这个吻。

　　沈旭清这个菜鸟玩家又输了，这场，人机又胜。

　　因为“旭清”的意思并不是夕阳，是日出、是朝阳、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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