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魔女后妈，我万分虔诚

　　晴空湛蓝，秋日微冷。

　　街边的银杏叶不知何时已经泛黄，风一吹便呼啦啦地响个不停。偶尔有顽皮的孩童跑到树下，挥舞着“将军的利剑”，在落叶堆里施展绝世神功，欲横扫千军万马。每当这时候，路过的大人们总会裹紧衣领，带着笑意匆匆走过，当然，不是那种认可的笑。

　　原本，叶欧明莎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一笑而过，但这次她却是慢下了脚步，徘徊犹豫了很久才回到家中。

　　“莎莎回来啦！快去洗手，早餐马上就好！”耳边传来哥哥熟悉的声音，鼻尖满是食物的香气，叶欧明莎很想像往常一样快活地应一声，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冰冷的水流洗去了手上的温度，叶欧明莎失神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她才这样年轻，十几岁，一点也不像那个她。但……难以否认，她们确实是相似的，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一摸一样。

　　“牛奶热好了！”叶欧佩西穿着围裙从小吧台处走到餐桌旁，见妹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适应？你呀，怎么就心血来潮地开始晨练了，明明是再懒不过的人了。”

　　氤氲的热气很好地遮掩了叶欧明莎眼里的水雾。她支着胳膊勉强笑了一下，说：“确实。”暖暖的牛奶温热了她的胃，而哥哥的关怀则温热了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心。

　　“要不明天不去了吧？好好睡几个懒觉，休息一下。”叶欧佩西将装着三明治餐盘往妹妹面前推了推，又说：“或者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找阿蓝诺尔哥哥了解一下魔法学院入学考的事。之前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提前学学规则吗？正巧这段时间他休假，应该有空跟你讲讲的。”

　　“不想学了。”叶欧明莎摇头，埋头吃饭。

　　“嗯……”叶欧佩西被妹妹的无常搞得无奈，笑着叹气，道：“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子。”不过他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孩子长大了，想法时常改变也是有的，谁能一直和小时候一样呢？

　　就说他吧，十几岁在波鲁多城打着工的他又怎会想到，今天的他已经在中央大陆定居了十年呢？这十年间，瓦隆多瓦宫的地下冷库经历翻修，变成了对公众开放的博物馆，而从前阿蒂奇的专属小花园也已经变成了职工咖啡馆，阿蓝诺尔已经成了神眷家族的话事人，而波鲁多魔法学院的院长和老师都已经换过了一轮了……

　　“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再也联系不上干妈了？”叶欧明莎突然问。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叶欧佩西算是找到妹妹近来异常的原因了，不过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没法安慰小姑娘，只好跟她说：“种子枯死对娜露利荷来说是好事，她不用再困于这方天地，能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而且她的积分也攒够了，想来主神和神侍们也不会再难为她了。至于我们……人总要面对离别的，以后你就习惯了。”

　　“是吗。”叶欧明莎喃喃道。为什么人总要面对离别呢？生离也会再也见不到，死别更是令人痛彻心扉。她重新仔仔细细地看着叶欧佩西，然后又认认真真地品味着每一口三明治的味道，万分珍惜地享用好这一顿早餐。毕竟以后，连这样的平凡时光也会变成无法实现的奢侈啊。

　　吃完早饭，叶欧明莎主动和哥哥一起洗了碗，两人有说有笑地聊了些家常。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了书桌前。

　　笔尖沙沙，一行又一行计划被规规整整地写下。从这一刻开始，叶欧明莎便告别了那个一心想入魔法学院当天气官的自己。

　　写到一半，她愣神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了娜露利荷临别时偷偷叮嘱她的样子。

　　魔女神神秘秘地眨眨眼，悄声咬耳朵：“谁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哥哥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这是未来的你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也是我们的小秘密哦。”

　　“好，我绝对不告诉哥哥。”叶欧明莎当时如此回答。事实是，她真的没有告诉哥哥，一个字都没，但不是因为她很想遵守约定，而是实在不忍心说出来。

　　当天晚上，叶欧明莎早早就回房假装睡下了。她躺在被窝里，又兴奋又好奇地拆开了那封信。她以为会看到一些盛满喜悦的日常文字描述，但出乎意料的，那是一段影像，而且和“日常”毫无关联。

　　画面的最开始是一个女人，她约摸有二十岁，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身穿一套紧身运动服，眉眼间是满满的熟悉感。她在的地方叶欧明莎不认得，只看得到灯光昏暗，周围都是冷冰冰的金属颜色。

　　接着，眼熟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场人间浩劫——天空变成了紫黑色，大片的漩涡挤满了落寞的苍穹，飞鸟失去了方向，成群成群地坠落。十几米高的海浪无情地冲过海岸线，巨大的波峰和深邃的波谷澎湃而至，所到之处顷刻被吞没，满眼狼藉。大地和海洋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世界仿佛要在这一息毁于一旦。

　　叶欧明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影像的变化。那一切都太逼真了，逼真得就像发生在眼前！深深的恐惧和震撼瞬间攫住了这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

　　好在，下一瞬，一层浑圆的金光就罩在了陆地上，阻隔了海啸，阻隔了雷鸣。是神明！神明在极端天气灾难中保护了大家！叶欧明莎想。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光罩……好像比布拉塔大陆的面积要小上一大圈！有很大一部分被海浪侵蚀的陆地都在光罩之外。

　　叶欧明莎的视角看起来在一个比较高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看到光的中心就在临近中央大陆的玉恒星城。而波鲁多城，很不幸的，正巧与玉恒星城相隔得过于遥远。她想到哥哥叶欧佩西时不时冒出来的回故乡去的念头，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姑娘不知道眼前的一幕到底发生在什么时间，但……不行！哥哥一定不能离开中央大陆！无论如何！

　　画面灰暗了一会儿，接着是一段跟随视角的画面。叶欧明莎跟着主人公的眼睛穿过大街小巷。她诧异地发现，走过的地方没有热闹的商店，也没有招揽客户的咖啡馆和饭店，甚至连玩耍的孩子都没有多少。

　　视线转到一幢破旧不堪的建筑。那些漏了洞的围网，黑洞洞的窗口，只剩一半的房顶和掉得斑驳的墙皮，无一不在诉说这里的失落。不知怎的，叶欧明莎想起了中央大陆有名的联合魔法天气官学院，这两者的模样竟在此刻重合……

　　路接着向前，主人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人聚集的地方，虽然整个氛围还是灰暗得不得了，但总算是热闹一些了。这是……主神像下面！主神手指上的戒指发出苍白的光，如一团萤火虫点亮了周遭的深夜。

　　很多人举着牌子向神像祈祷，叶欧明莎睁大眼睛仔细去看，发现有两种字样同时存在，一种说“抬升陆地，远离祸源”另一种说“沉降地底，保护家园”。

　　叶欧明莎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画面就又变成了一片灰暗。

　　最后的最后，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哥哥叶欧佩西。看着比现在的年纪更大一些，也更消瘦些。照片被嵌在一块旧项链里，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抚过它，把它合在了手心。那手背，隐约能看得出一个发白的圆圈儿。

　　叶欧明莎闭上眼，待情绪缓缓平息。片刻，她看向自己的手背，一个模糊的魔法祝福正停在那儿，形状恰好圆圆的。

　　……

　　“莎莎？”叶欧佩西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小姑娘从桌前起身。门被她打开了一道小缝儿，一股甜甜的味道趁机窜进了鼻腔。

　　“看你早饭吃得不多，是胃口不好吗？来点布丁吧。”叶欧佩西笑着挠挠头，又说：“这次火候没掌握好，烤得有点过了。”

　　“一起吃吧。”叶欧明莎回答。她这会儿就是很想和哥哥呆在一起。吃东西也好，随便聊些什么也好。

　　“嗯？好啊。你要去餐厅吗？”叶欧佩西问。

　　“不，哥哥进来吧。我的桌子虽然坐不下两个人，但有地毯可以用。”叶欧明莎难得邀请哥哥到自己的房间来。

　　“唔……好甜。”小姑娘舀了一勺布丁送入口中，然后毫不吝惜地夸赞道：“跟旁边咖啡店做的相比，我更喜欢哥哥做的。”

　　叶欧佩西也尝了一口，却觉得实在很一般，他微微诧异地问：“今天你是怎么了？从一大早就怪怪的。”

　　叶欧明莎没理会这句问话，反而说：“哥哥，我太喜欢中央大陆了，我们不要回波鲁多好不好？”

　　“是嘛？从前你好像并不反对要回去，还总说中央大陆的人情味儿太淡了，邻居们都没有茉莉姐姐亲切呢。”叶欧佩西再次诧异，顿觉摸不着十几岁孩子的想法。但这个一切以妹妹为先的哥哥还是应下了，他说：“好吧，既然你喜欢，我们就再多呆几年。毕竟哥哥还年轻，还不到落叶归根的年纪呢！”

　　叶欧佩西开了个玩笑，但叶欧明莎却有点笑不出来。哥哥他……都怪她太天真了，还以为哥哥的禁忌魔法被废除了，以后便又是个健健康康的人了，这十年来竟从未把他的种种不对劲跟最坏的结果联系在一起。

　　“哥哥说什么呢！你还要陪我去游乐园，陪我去南方旅游，还要一直一直陪我到七老八十呢！”叶欧明莎发狠地咬了一大口布丁，少见地带着点任性撒娇。

　　“好好好，莎莎想干什么，哥哥都陪着你。莎莎想上魔法学院哥哥支持你，如果实在不想上的话，哥哥也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叶欧佩西任由妹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笑着说。

　　阳光洒在兄妹二人身上，叶欧明莎无比安心地闭上眼，想把这样安谧恬静的一刻永远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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