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虚此行

　　小无指着白莫恩说：“我和他下去，你们几个守着，以防万一有突变现象。”

　　独朽一下子撞开了小无，嘴里还嘟囔着：“和老子讲笑话呢？本大爷今日还就去成了。”

　　“啧，真是麻烦。”转眼，白莫恩已经在于云间身旁盘坐，手腕上多了一条泛光的红线。独朽当下便恼了，看向小无：“老子和他们是兄弟，兄弟有难同当，你懂个屁啊！”

　　墨月西一瞧，顿时抓住了独朽的手臂，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两句话，让独朽的呼吸缓下，他毫不掩饰瞪了一眼小无，扶凳坐去，翘起二郎腿：“行，老子倒是看看你去了能做什么？要是他们回来少了两根汗毛，你就等着吧。”

　　“行。”小无冁然一笑。

　　地府下黄泉路，风沙席卷着尘土，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的满是尘沙，一个身影都没有，处处透着诡异。

　　讲到底，白莫恩也是第一次下来，一向精明的他犯了难：“我们应该往哪儿走？”

　　于云间怕沙子迷了眼，胳膊半遮盖住眼睛，讲的话被风声掩下了。景幽佳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如今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法力在冥界被压制着，没办法施展。他们又带不来任何法器，只好凭借直觉往前走了。

　　气氛愈发诡异，白莫恩大声喊道：“喂，你们两个怎么连话都不说？”

　　风沙阻碍，寸步难行。景幽佳一边努力踏步，一边回头喊道：“人死后想要投胎转世，要走过十二关，而第一关就是黄泉路。此地本就荒凉，如今更是毫无任何气息，太不对劲了，还是小心为妙吧！”

　　于云间也喊出心里疑虑：“不过，就我们三个来啊？”

　　白莫恩停下脚步，空旷的尘沙上一道身影渐现。就在此时，小无被风吹起的麻花辫，忽然被另一道阴风卷下。小无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跑到他们身边，拉起景幽佳的手腕，对白莫恩喊道：“快，鸟笼！”

　　“怎么回事，什么鸟笼？”于云间疑惑地往白莫恩的方向看去。

　　“都说了不叫鸟笼！”白莫恩的发丝泛起了一层七彩玄色，彩色瞬间布满了整个身子，“玄隐罩！”一刹那，宛如琉璃纱的七彩玄光骤然覆盖在他们上方，于云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莫恩。

　　此等奇特之法是从何学来？形状当真是像个笼子啊，哈哈。

　　与此同时，龙卷风仿佛被什么气息压迫，措不及防地炸开，继而一股阴沉气息扑面压来。

　　“咚、咚、咚、咚……”

　　不远处蓦然打开了一扇从未存在过的大门，几排排的人影从中走出，落下极其沉重的步伐，仿若石人。

　　小无挥挥手，示意几人后退几步，留出了“石人”的位置，并警告不要动，更不要出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待那些“石人”走近，于云间呼吸都放得慢了起来。

　　是阴兵。

　　阴兵一向分为低等高等，上次来时遇见的骷髅头鬼兵是为低等，眼前的则为高等阴兵。高等阴兵皆身穿人骨铠甲，头戴骨盔，手上握的长枪更是他没有见过的鬼器。

　　早知真有这一遭，当年就应该听师傅的话，多看看有关鬼器与阴鬼的书籍，也好找到它们的弱点一击毙命。

　　白莫恩望着远处沙尘中若隐若现的阴兵队伍，说：“这些阴兵……究竟要往何处去？”一阵裹挟着硫磺气息的阴风掠过，掀起了小无身上的玄色斗篷。

　　“若我没记错，今日正值鬼门关之祭。”小无抬手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繁复卦象，红色符文如游鱼般在空中悬浮流转，“孟婆入了轮回道，忘川河畔无人看守，许多阴魂因未能饮下孟婆汤，无法步入轮回，这才在冥界掀起了一场风波。”

　　他忽然收声，目光扫过众人腕间系着的红绳，语气凝重：“倘若我们不慎走散，切记一事。若遇到阴兵列阵，专攻其胫骨三寸。”

　　“重逾千斤的傀儡，攻其下盘岂非以卵击石？”于云间剑眉一挑，却听小无又说：“不。七步一丈三，恰合北斗罡步。这些阴兵看似金刚不坏，实则……”

　　阴极阳生，死门在踵。

　　话音落地，小无指诀变幻，凝出一面色泽暗沉的镜子，递到景幽佳手中。阴兵战靴踏过之处，细碎的荧光如星屑飘散，他郑重嘱咐：“这面镜子名为识尸鬼。万一我们期间不幸走散，你或许会遭遇到孤魂野鬼的袭击。切记，用它护身。”

　　“好。”景幽佳将识尸鬼镜仔细收入怀中，于云间呢喃起来：“七步一丈三……只是究竟要怎么攻到它们的胫骨？”

　　在这般紧张的氛围中，小无却只说了两个字：“扫堂。”

　　白莫恩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白了小无一眼。小无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你别看扫堂腿听起来不靠谱，但用起来也是真有用。”他咳了两声，“扫堂腿实为障眼法，真正要用的是火离手，必须把全部的法力汇聚在指尖，一击便可破敌了。”

　　于云间蹙紧眉头，眼中满是怀疑：“靠谱么？”小无信心满满地拍了拍于云间的肩膀：“自有大用，你日后会明白的。”

　　火离手是一门精妙的点穴术，江湖中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普通人施展可点穴解穴，身负法力之人运用此法，则是法力愈强，威力愈盛。

　　杨树下几个黑影来回推搡，白莫恩被推得有些不耐，问起众人为何对一只恶犬如此忌惮。

　　“它可不是寻常的恶犬。”于云间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趴伏着的三头犬，迅疾地扯下一片杨树叶，叶片在他手中顷刻化作利刃，旋转着飞向三头犬。

　　“呜汪！”三头犬立即警觉起来，龇着獠牙，那双黑洞般的血红眼珠不停转动。

　　它低着身子，嗓子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等众人眨眼，三头犬身后便冲出来更多的三头恶犬。恰在此时，一位手持小米包面的老者路过，不停挥舞着手中的物事。

　　那在人间被称作打狗棒。

　　“汪汪汪汪汪！”恶犬接连扑向老者，却在触碰到打狗棒的瞬间，身体立刻冒出青烟，只剩下几只机灵的恶犬，迟疑着不敢上前。

　　“嗷呜！”几只恶犬见敌不过老者手中的棍棒，顿时萎靡下来，失了精气神，重新趴伏在地。而另外几只却被激起了凶性，不断向前冲撞。

　　“就是现在。”趁着一片混乱，于云间猫着腰，穿梭在巨石之间，压低声音呼唤道，“快跟上！”

　　景幽佳猫腰走到他身旁，眼中带着赞许：“你何时想到的，借助阴魂通过恶犬岭这个法子？”

　　“自从上次来到恶犬岭，独朽差点与它们打起来，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敲额头，露出虎牙笑道，“人啊，就是要多动动脑子。”

　　“哗啦啦——”小无悬挂在腰间的佩剑突然震了三下，仿佛要破鞘，又立即被他按了回去。如果能用话本里的描写，此刻小无腰间墨色的长剑仿佛通了灵性，恼怒不已……

　　于云间仔细端详了两眼，发现小无的佩剑居然和赤银为相似。要说哪里不同，便是剑身上多了一些银色的纹路，显得格外奇特。

　　“你这剑是怎么得来的？”

　　“机缘巧合。”

　　“那你……”

　　景幽佳忽然问道：“对了，我们要去向幽冥阎王借法器，你可有什么计划？”

　　于云间咽下疑虑，也问：“是啊，我们还没商议计划就下来了。”小无凝视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我打算直接抢。”

　　于云间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小无重复道：“我打算直接抢。”

　　于云间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你在说什么？”

　　小无继续重复：“直接，抢。”

　　——众人行至忘川三岔口，河面突然腾起了翡翠色的雾气。白莫恩腕间的渡魂绳亮出刺眼红光，表面凝结成了细密霜花。

　　“这雾……”景幽佳刚开口，雾气便如活物般迅速缠上众人的脚踝。小无凝聚出一柄火焰长剑，下一秒剑身也被霜花覆盖，恍若大凶之兆。

　　“玄引罩！”白莫恩反应过来，想要护住众人，却见雾中伸出无数蠕动的黑气。

　　“闭气！”他刚喊出口，于云间便踉跄着栽进了河岸。方才站立的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掌印。

　　“抓住！”景幽佳紧紧抓住于云间的手臂，呼喊声渐渐被浓雾吞没。不知过了多久，于云间在翡翠色的雾海中挣扎着起身，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冰凉黏腻的物体。

　　他定睛看去，是一条浸泡得发胀的断臂，指甲缝里还嵌着半片……红色的彼岸花？

　　“……！”于云间来不及细想，金色兽瞳骤然竖起，雾中传来了铁链拖曳的声响。他看过去，发现忘川河水正在倒流。

　　血色浪涛中，浮沉着无数张人脸面具，每个面具的眼眶中都跳动着鬼火。他后退半步，靴底陷入了泥泞。

　　“幻象，都是幻象。”他心中默念，颈下的双生花倏然展开，飘落的一片白色花瓣指向右边。

　　奔流的忘川河水忽然停滞，他抬起头，“在那边。”

　　他冲破雾墙的刹那，空中的十二盏白骨灯笼骤然亮起。于云间尝试催动法力，终于凝聚出一柄长剑。

　　他挥剑跃起，斩碎了灯笼。

　　“小心脚下！”小无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于云间低头一看，满地的彼岸花正在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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