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选项

　　元宵节残留的气息，在凛冽的晨风与渐次响起的车流人声中彻底消散。
　　冬末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但初升的朝阳已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暖意，穿透城市高楼的缝隙，慷慨地洒在街道上。
　　光秃的梧桐枝桠间，几只不怕冷的麻雀跳跃啁啾，宣告着新学期的开始。
　　校门口熙熙攘攘，穿着校服的学生像一股股充满生机的溪流，汇入校园的海洋。
　　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久别重逢的嬉笑打闹声、书包里书本碰撞的闷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日的沉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属于青春开端的、略带喧嚣的蓬勃朝气。
　　那层笼罩在尹琛心头的、名为悲伤的薄纱，似乎也被这喧闹的生机冲淡了一丝，虽然沉重依旧，却不再密不透风。
　　高二三班的教室，像一个刚刚解冻的蜂巢，充满了嗡嗡的活力。寒假积攒的见闻、想念、甚至是一点点对新学期的紧张，都在此刻爆发出来。
　　“尹琛！”泽译眼尖，尹琛刚踏进后门，他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声音洪亮地下了战书，“新学期新气象！这学期，我一定会努力超过你的！这次我一定行！”
　　期末前他和尹琛打过赌，可惜最后还是惜败。
　　尹琛的脚步顿了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眼睑下淡淡的青影，那是前夜泪水和心事的残留。
　　尹琛挑衅道：“行啊，放马过来，我等着。”
　　“哇！江景白，你这新球拍帅炸了！”陈轩正对着江景白手里的球拍啧啧称奇，“限量款吧？新年礼物？你爸妈也太给力了！”
　　江景白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小心地抚摸着拍柄：“嗯，新年礼物。手感绝了，周末球场约起？”目光扫过刚进来的尹琛和贺淮，“琛哥，淮哥，一起？”
　　“好啊。”尹琛笑着应了一声，靠窗放下书包。贺淮紧随其后，坐在了他旁边，对江景白点点头：“行。”
　　“喂喂喂！”沈韩从前排转过身，胳膊搭在椅背上，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尹琛和贺淮，“我说两位大佬，过年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群里红包雨下得那么凶，你俩硬是一个都没抢！艾特你们八百遍，信息石沉大海！干嘛去了？闭关修炼准备秒杀我们所有人啊？”
　　班里不少女生都看过来。
　　尹琛和贺淮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复杂。那些被泪水浸透的夜晚，此刻在同学们热闹的调侃中，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尹琛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唉，别提了，家里有点事，也没什么时间看手机。”
　　贺淮自然接话：“嗯，挺忙的，忘了看手机。”
　　沈韩被这听过不下三百遍的理由噎了一下，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下次记得抢红包啊！手气王等着你们呢！”话题很快又被陈轩咋咋呼呼地带到了别处，关于红包的“控诉”在热闹的开学氛围里迅速翻篇。
　　教室里人声鼎沸。尹琛坐在窗边，喝着温热的牛奶，听着周围熟悉的吵闹，突然觉得很轻松。

　　开学后的日子像上了发条，在试卷、课堂和自习中高速旋转。开学考的摸底测试如期而至，在相哲学的那点东西早就忘的差不多了，那厚厚一摞真题卷和知识清单成了尹琛临阵磨枪的唯一依靠。
　　尹琛看着成绩单，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默默把错题整理出来，压在桌角那堆越来越高的资料最上面。
　　“没事儿琛哥，这才刚开学摸底，后面追上来分分钟的事儿！”陈轩拍着尹琛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地乐观。
　　旁边的泽译也凑过来，看着尹琛数学卷子上几个刺眼的红叉，难得地没提“超过你”的事，反而认真地说：“这块我笔记挺全的，你要看随时找我。”
　　尹琛毫不客气：“好兄弟，在心中。”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流淌着，在老师讲解的抑扬顿挫里，悄然滑到了四月。
　　春意彻底染透了校园。绿化树抽出了嫩绿的新叶，花坛里的不知名小花也星星点点地绽放。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还有一种名为“躁动”的因子在悄悄扩散。
　　大课间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班级，好在他们班是在一楼，不用跟其他班级一起在狭窄的楼梯间推推搡搡、摩肩接踵，而是转个身就轻松进班了。这是他们班最满意的福利之一。
　　班里闹哄哄的，风扇“呼呼”地转着，非但没能驱散闷热，反而搅动着燥热的空气，让人心头更添一丝烦闷。
　　明明是多云的天，却闷热得厉害，仿佛所有的热量都被困在了这低气压里，无处可逃。
　　尹琛坐在位上，把校服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一只腿搭在桌下的置物篮上，望着窗外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树叶，忍不住吐槽：“前几天都是多云，温度挺正常，昨晚却骤降到3℃，今天又是多云还这么闷。杭城这天气，求个稳定教程行不行？再这么折腾下去，真要感冒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刚想转头对前排黑板上的课表发表点“高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视野。
　　尹琛微张的唇瓣瞬间忘了要说什么，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只手攫取。
　　他顺着贺淮的手势看去。
　　这间教室的窗户轨道似乎总有点卡涩，尹琛以前就吐槽过设施老旧，贺淮一手用力推着窗户一手撑着桌面借力。
　　尹琛还记得自己曾经暴力推窗的样子，但此刻，看着贺淮的动作，他却莫名希望这窗户能再“坏”一点，让这个过程更长些。
　　贺淮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节透着浅粉，淡青色的血管在细腻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边缘带着点倔强的小倒刺，泛着温润的光泽。手背上覆着一层细软的汗毛，明明没有阳光直射，尹琛却恍惚觉得那上面流转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贺淮将窗户关小了些，只留下一条窄缝通风。指尖划过眼前，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铅笔灰的痕迹。
　　刚刚写题了？什么时候？
　　尹琛看着这只手有些出神。就在贺淮完成动作，还未完全收回手时，尹琛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一把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
　　贺淮没有丝毫意外，任由他抓着，手自然地垂下。两人的手指在椅子和课桌形成的隐蔽空间里，摸索着，轻轻嵌入对方的指缝，最后紧紧扣在一起。
　　江景白本来正想请教贺淮关于早自习那道刁钻数学附加题的解法——他琢磨了两个课间加集会那半小时都没头绪。
　　结果一扭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最不易察觉的角落，捕捉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十指相扣。
　　他心头一跳，猛地想起去年十月左右，似乎也见过类似一幕，只不过那时他们是在桌面上大大方方地握着手，现在却是在桌下隐秘地交缠。
　　他们从那时候就在一起了？还是更早？江景白瞬间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赶紧移开视线。
　　算了，这道题还是去问学委泽译吧！他属于行动派，立刻抓起试卷转身就走。

　　尹琛的心情像被阳光瞬间照亮，之前的烦闷和吐槽欲烟消云散。他愉悦地、极其轻微地晃动着两人紧扣的手，连看那密密麻麻的课表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这短暂的亲密如同偷来的时光，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感受彼此的心跳和温度。
　　虽然短暂，但只要有你在，一切烦扰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尹琛在心里默念。
　　就在这时，刺耳的上课铃划破喧闹，班级逐渐安静下来。董涵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安静，讲点事。刚才集会时间不够，余主任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说完，让我现在传达一下。”她扫视全班，目光落在激动得快要坐不住的陈轩身上，“至于是什么事呢，我相信某些消息灵通人士肯定已经知道了，是吧，陈轩？”
　　陈轩不负众望，“噌”地站起来，嗓门洪亮：“是！重大消息！我校下周一正式举行校级篮球联赛！而且！今年新增重磅内容——举办首届女子篮球赛！女篮以年级为单位组队！另外，还增设了排球比赛，也是以年级为单位，男女均可上场！”
　　“哗——！”
　　陈轩的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教室！
　　“篮球赛！校级联赛！！”
　　“我的天！排球赛！终于不用只当篮球赛的观众了！感谢余哥！”有人激动地双手合十，朝着他办公室处方向拜了拜。
　　“太棒了！终于有排球了！虽然我打得一般，但我超爱看！”
　　林凌惊呼：“女子篮球赛？哇！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吧？余老师魄力十足啊！”
　　林曦月笑着看向同桌：“小雪，你的舞台来了！”
　　宋宁雪听到“女子篮球赛”几个字，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终于不用和男生抢球了。但随后，她的开始担心女队能否顺利组建的问题了。
　　教室里瞬间变成了喧闹的集市，各种惊叹、议论、欢呼声嗡嗡作响，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尹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贺淮的手指再次悄悄勾上了尹琛的指尖。
　　尹琛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微微一怔，随即心照不宣地反勾回去，指尖缠绕。
　　可惜，这小动作的甜蜜时光连半分钟都没能持续，就被董涵重重拍在讲台上的声音无情打断。
　　“安静——！”
　　尹琛刚想收回手，就看见贺淮无声地动了动唇形。尹琛看得分明，也“听”得真切：“不想松。”
　　尹琛妥协，任由贺淮在课桌的阴影里，紧紧扣住他的手。
　　贺淮像是得到满足的孩子一样，轻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指，坦然而无畏。
　　“你有病？”尹琛嘴上说着，却也没制止。
　　因为你，所以我。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董涵并未察觉后排桌下的小动作，她敲着讲台：“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很激动，但激动先放一放，这不还有两天时间准备吗？具体通知文件放在桌面上了，下课自己来看。电子版我也会发到班群里。现在，都给我收收心！要讨论的下课再说！拿出早上的生物试卷，我们讲那道附加题！”
　　也许是篮球赛和排球赛的消息太过振奋人心，这堂课的气氛异常活跃，大家思维敏捷，互动积极。
　　董涵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表现不错！奖励你们一张试卷，下节课继续保持！”
　　全班同学：“……”
　　下课铃一响，陈轩第一个冲向讲台，目标直指那份让他魂牵梦萦的《校级篮球联赛暨首届女子篮球赛、排球赛通知》
　　关于这场即将点燃全校热情的盛大比赛，无数疑问和期待，都将在这份文件里找到答案。
　　而尹琛，则在抽回手的瞬间，下意识地又轻轻捏了捏贺淮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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