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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骨
赤骨一事发生在斩风云建立一言堂之前，此事只宁初与月肃二人知晓，那是斩风云在此间唯一一个自认亏欠之人。
宁初轻叹一声道：“我知斩堂主并非感情用事之人，想做之事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但事及故人，所作所为多少带上些私情，有失偏驳。”
斩风云眉目微垂，终于冷静下来，道：“爷知道你的意思，你先前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认出他了？”
宁初道：“只是些微猜测罢了，斩堂主的性子虽看着大大咧咧，但也不会对一个陌生小乞丐毫无防备，轻易就叫人将东西偷了去，嗯……还被落下个油手印。”
斩风云尴尬道：“这种糗事儿，就别拿出来说了啊。爷现在整个人是真有些乱，方才说话要是冲着您老了，爷给您道个歉。您老就直说我能做些啥吧，要什么都不干，爷慌得很。”
“那太好了啊！”安肆听他这话，当即起身，将斩风云拉过来按在一堆杂物前，道，“来来来，这些垫席啊、食盒啊、鱼骨残渣啊都好好收拾干净，做这等杂事最易静心。”
斩风云一脸茫然，虽然脑子还没被忽悠到，但手上已经先收拾起来了。
宁初好笑的扶额，能看出来现在的斩堂主是真有些乱了，既如此，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晚些再来帮忙也好。
虽说现在不是祭神的时候，但再这样干等下去终归不妥。宁初坐起身跟斩风云问了那些人的祭神之处，叫月肃先行过去盯着。月肃本为兵器之身，做这等事是极方便的，就是换上北澜山那位渡劫巅峰的殿主在这，也不一定能发现的了。
目送月肃先行离去，宁初转头跟斩风云道：“还有一事，劳斩堂主帮个忙。”
斩风云从一堆越收越乱的杂物中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宁初道：“我在城主府的房间内放有一老旧木盒，斩堂主将东西收拾回城后，请将那盒东西交给城主。”
斩风云脑子里的小算盘立马运作起来了，眯着眼道：“您老这是把爷当小厮用呢？”
不待宁初开口，安肆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道：“帮我们子潇仙君跑腿，可是有十两跑腿费的。你不去的话，不如换我，我最近可缺银子用了。”
斩风云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立马道：“好说！那些东西爷绝对第一时间交给城主大人！”
“……”宁初默默放下已经张开五指的右手，也不知该不该为这意外省下的四十两高兴。
交代完了重要的事情，二人步入林间小径，沿着月肃先前离开的方向行过去。
安肆手上乱七八糟的活儿丢给斩风云后，就开始浑身犯懒，没走几步就单手搭在宁初肩上。
宁初倒不觉得累赘，只道：“你手抬这么高，挂久了不会难受么。”
安肆听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道：“我有充分的证据，并合理怀疑，宁初你在歧视我的身高。”
宁初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笑道：“真是无意冒犯。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莫不是介意这事许久了？”
安肆“啧”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可还有的长。不过另有一件事，我倒是挺在意的。”
宁初道：“什么事？”
安肆道：“你和月肃口中的赤骨是什么人，斩堂主对这人也太过紧张了。”
宁初沉默片刻，道：“此事涉及到斩堂主许多私事，你若想听，我只能与你说个大概。”
安肆道：“你说。”
宁初道：“斩堂主原本是出自天师一脉，并非修者。八百多年前，昭月始君结束各地纷争成立昭月国，当时各地妖邪并不算少，始君便指定了几位修者作天师一脉，去往各地镇压。”
“斩堂主那脉便是其中一支，天师各派各系对妖邪的处理方式各不相同，斩堂主那脉主张驯化和封印为主，算是极少数不对妖邪赶尽杀绝的一脉了。而赤骨，则是斩堂主驯化的第一只妖邪，那也是他们那脉天师镇守之地最凶煞的一只妖物。”
安肆道：“既已驯化，为何赤骨还是死了？”
行至路边，宁初随手捡来一片落于地面的枯叶，拿给安肆看，问道：“你觉得这片落叶离开树枝前，该是什么颜色。”
安肆抬头向上看，道：“绿色？也有可能是黄色。”
宁初道：“若我告诉你，它原本是黑色的呢？”
安肆奇道：“怎么可能？这里哪有长着黑色树叶的树。别说是这，就是全天下都找不着一棵吧！”
宁初点点头，道：“人的固有印象，有时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长期受妖邪所扰之人，不说恨之入骨，但提起妖邪总归不会想到什么好事。”
“赤骨之名的由来，便是赤骨每次作恶后留下的红色尸骨。不过这只妖邪向来看不起人族，故而只将杀性发泄在有些能力的妖物身上，直到它被斩堂主那一脉的族人镇压。”
“作为天师一脉的继承人，赤骨这种妖邪对那时正需要一只妖物来驯化的斩堂主来说再适合不过了。赤骨本就是顽劣不堪，又向来藐视人族，斩堂主待他时可谓劳心劳力、苦不康言，就是自己的亲生子也不过如此罢。”
“直至某一日，赤骨迟迟不归。斩堂主去寻他时，在一处荒置许久的小院，找到了赤骨的命牌，以及命牌下，一堆赤红的尸骨。命牌是天师用来约束妖邪的一道封印，那也是斩堂主自己刻的第一块，不知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总之，赤骨死去已成事实。”
安肆双手抱怀道：“所以赤骨就是因为妖力被那块命牌所封印，受到某种袭击无力反抗，所以才死在一个小院子里？”
天色渐暗，微风从林间穿过，带来丝丝寒意。
宁初扣上外衫，点亮一支灯笼提上，摇了摇头，道：“斩堂主对赤骨投入的精力颇多，怎会不知赤骨在妖邪间树敌众多，那块命牌对赤骨来说虽有束缚之用，但赤骨全力一击，未必不能挣脱。更何况命牌之上，还加有一道可重伤非属天师妖邪的符咒。”
“……”
安肆将灯笼从宁初手里接过去，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吧。”
宁初点头道：“赤骨，是被人族杀的。那块命牌上没有一丝裂痕，虽不知为何他没有反抗，但斩堂主却不会让赤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毕竟，那是斩风云遇到的第一个尽心尽力由自己带着的生命，虽说是只妖邪，但对他来说，同时也是自己的家人。
安肆问道：“后面查出是怎么回事没？”
宁初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除妖邪，除妖邪，人们都这么叫着，不就除了么。斩堂主回去后自然也找族人说过，但天师一脉的存在，本就是为保人族不为妖邪所害。他们又怎么会因为妖邪，反去寻人族的麻烦。”
安肆道：“有些荒唐。”
宁初道：“嗯，前面快到了。”
顺着林间小径向前看去，点点火光不时晃动，前方是一块极大的空地，隐约可见二三十个人影，围在一个木台旁放着什么东西。
宁初并没有灭掉灯火隐在暗处观察的打算，外衫轻轻一抖，化作件雪白的斗篷，再扣上稍大的兜帽换了走势，已与之前的形象相去甚远。
安肆在一旁看得新奇，指了指自己笑着跟宁初道：“我呢？给我也来一套，要英俊潇洒一点的！”
宁初对他轻轻一笑，微弱的灵光从灯笼处开始，缠绕周身，将少年的衣行和面容变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富家……小厮。
安肆不依不饶道：“不要小厮，我要来个世家公子的扮相！”
宁初笑道：“你哪点儿像了。”
安肆不满道：“那是你没看到我像的时候！”
宁初敷衍道：“嗯，知道了。”
见他不动作，少年仍咋咋呼呼不肯作罢，不一会儿，旁边突然没了动静。
宁初心下觉得奇怪，想着要不还是帮安肆换副心仪的扮相算了，忽觉头顶一重，似是一只大手在上方淘气的拍了一下。
这时，前方拿着火把戒备的人也发现了动静，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宁初头顶又被那只大掌报复性的拍了一下，随即，上方一道清朗的声音笑道：“带我家这位倔脾气的阿弟来给鹿招大人还个愿，至于我们是什么人……凭你，还没资格知道。”
说到后面，这声音逐渐森冷下来，极具威慑性。
戒备的那人显然也被吓到了，虽有不爽，但碍于来人衣着显贵又气度不凡，自知惹不起后，怯懦的退至一旁。他们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关注，但却无一人再上前询问。
宁初微微向后拉了拉兜帽，四下扫去，发现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上午去谭婉那闹事过的，也有小半部分是见过几面但不认识的。而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沁泽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众人团团围住的木台之上，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被绑了手脚蒙住眼睛又堵住嘴，哪还能反抗什么。宁初心下沉了沉，不由有些生气了。
身旁之人若有所觉，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到兜帽下，声音带笑的调侃道：“喏，让你倔着不肯吃糖，非要装什么大人，现在觉得药苦撑不住了吧？”
“……”宁初收了糖的手顿了又顿，冷哼一声，抬手将糖扔到嘴里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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