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成瘾

　　来多情在我的怀里睡着了，但他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嘴里嘀嘀咕咕，反应很抗拒。他一直有做梦说梦话的习惯，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突然坐起来，大叫一声：“我不吃红豆！”然后又躺回去睡，往往把我惊醒，吓我个大跳。

　　甚至于有时候我跟他说话，睡梦里他还能答非所问回我两句，但醒来后他又全然不记得。

　　这会儿他应该是说梦话，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在说什么。

　　“顾佳梁……”他在喃我的名字。

　　我不禁笑了一声，看来他是梦到我了，估计不会是什么很好的梦，他把我当做洪水猛兽，把我当做无耻之徒。

　　“你喜欢顾佳梁吗？”我问他。

　　他呜呜两声，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手还无意识地摆动着，呓语着：“不吃蛋羹……我讨厌吃蛋羹……”

　　他什么时候讨厌吃蛋羹了？来多情喜欢吃软的东西，米饭要吃软的，蛋羹也要吃软的嫩的，他喜欢吃炖得烂熟的菜，所以我后来换了个很好的高压锅，才节省了不少煮饭的时间。他分明是喜欢蛋羹的，他之前还提出要求，蛋羹上面要有虾肉，还要加小葱，再淋点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酱油。

　　恐怕是他梦见我给他做了蛋羹，他故意找茬嫌弃呢。

　　我摸着他的脸，给他擦额上的汗，他睡着了也不安分，动来动去，比最野的猫还难搞。但是，来多情的脸太好看了。以前只是觉得他一般好看，现在越看越挪不开眼，仿佛稍微分神，他就离开我的视线，让我再也看不到。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就是按我心上人的样子长的。认识我之后，他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忍不住低头往他嘴上嘬了一口，还没有认真品味，出租车突然来了个急刹。我不得不护住来多情的头，自己却撞到了前面的椅背，疼得差点落泪。

　　这就是没系安全带的下场吗？

　　“干什么呢？”我生气地质问司机。

　　“……有车拦前面了。”

　　现在刚刚下高速，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就到目的地。这附近很偏僻，夜里没什么车，所以出租车开得很快，有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和一辆黑色的路特斯突然从十字路口开出来，然后停在马路的正中间。

　　我定眼一看，心里一惊，虽然看不清车牌号，但梅赛德斯正是我爸爸最常用的那辆。

　　睡梦中的来多情也被急刹的冲撞震醒了，他没有撞到任何地方，坐起身来，看到自己还在出租车内，竟舒出一口气，露出“幸好”的神态来。

　　“赶紧转弯从右边走！”我催促司机道。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从梅赛德斯下来一个人，是我爸的助理小宋；而从路特斯也下来一个人，正是梁霁恒。

　　小宋很礼貌地在车窗外对驾驶座的司机问：“抱歉，您没事吧？”

　　而梁霁恒却暴躁如狂，哐哐哐往车门上踢，大声吼我：“顾佳梁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下来！我数到三！你不下来我就把这车给拆了！一！二！”

　　我立即把这边车门给锁住，不给他可乘之机。

　　但我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来多情直接从另一边车门下了车，他还很热情地跟梁霁恒打招呼：“舅舅！你来救我了，他绑架我！”

　　他都愿意跟着我叫梁霁恒舅舅，却不愿意跟我走。

　　我也没啥好挣扎的了，解锁了车门下车。我一下车，又有三个人从梅赛德斯上下来，其中最前面的正是我爸顾治平，他直奔向我，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这几天我挨过太多巴掌，这一下是最重的。

　　以前跟来多情吵架的时候，我会说“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但实际上顾治平是打过我的。小时候他嫌我学习能力差，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用戒尺抽我，不过后来我跟Lily出国，很少跟他见面，他也就没打我了。回国读书之后，我一直表现得很安分，他最多是语言训斥，还没有对我动过手。

　　所以这是时隔十多年来的又一次，他打了我。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不想理他，反而是跟梁霁恒说话。

　　“你找了江哥帮忙，肯定能抓到小来。你抓到他之后会去哪里？你没地方可去，你只能去纯南岛。直接往这个方向追，不就能找到你了？”

　　江哥出卖了我，而梁霁恒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之一。

　　纯南岛是一座湖心小岛，上面有栋房子是我外婆的遗居，作为遗产被我继承了。外婆去世后我就从来没去过，所以我以为他们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带来多情去那里。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带来多情去那里。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却有很多我的童年回忆。可能是那段回忆我还没有跟他讲过，我想要他能够了解全部的我。

　　我也想了解他的全部，但很可惜来多情的分享欲并不像我这样多。他很少提到过去，也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最多会说一些跟冷心蕊相关的校园故事。

　　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带走！”顾治平非常生气，脸和他的心一样黑。

　　他身后的保镖样的人上来便拿住我，押着我往梅赛德斯去。我回头看来多情，梁霁恒走到他旁边，在对他说话。

　　来多情的情绪很稳定，甚至可以说还不错，他本来正对梁霁恒笑，发现我在回头看他。他做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指着我用口型说：

　　“顾佳梁，你完蛋了。”

　　*

　　我确实完蛋了。

　　回家后，顾治平怒不可遏，扬言要把我送回M国去。

　　“你们学院正在计划一个联合培养项目，是由我和老刘牵头帮忙，利大参与合作的。本来明年才能成形，但看你这不成器的样子，下个月我就要把你送过去！”

　　我说过，我宁愿是死了，我也不愿意再回去。而且现在他的目的是要分开我和来多情，我更不可能同意。

　　“我不去。”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凭什么他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他让我走我就要走？

　　梁霁恒显然知道我不愿意回去的理由，从中作和事佬的角色，劝道：“治平哥，也不至于把Lucas送那么远吧？他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学习，不能给他换个校区？就算是转校也不行吗？”

　　“还不是你！”顾治平气得迁怒到梁霁恒身上，“你作为舅舅，为什么不早点把他的事告诉我？是不是我不问，你就要替他一直瞒着？你对得起你姐姐梁霁瑶吗？”

　　出了什么事，顾治平最擅长怪别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梁霁恒脸色一变，大概是心虚，音量都小了，“哥，确实是我不对……我想着Lucas这闷葫芦，好不容易有初恋的萌芽，让他自然生长多好。不至于惊动您老人家，是我考虑不周到，我道歉。”

　　“你道歉有用吗？”顾治平气得额头上开始毛青筋，指着我的鼻子发火，“还初恋的萌芽？是想气死我是不是？要不是牧老找到我，我还不知道你臭小子竟然敢跟他们家儿子打架！他们家那个叫牧声的小子搞同性恋，闹得他们家鸡飞狗跳，你还跟他搅在一起！”

　　他骂牧声我是举双手叫好，但他说我跟牧声搅在一起我就要澄清了：“爸，你误会了。我没有跟他打架，是牧声他单方面揍我！”

　　我指着我脸上还没有好全的伤，这些都是证据。

　　没想到卖惨没用，老顾反而给了我一个大比逗，继续骂我：“你敢给你同学下药！他怎么没把你打死！”

　　他甚至气得去拿高尔夫球杆要揍我，梁霁恒冲过去拖住他，“哥，哥！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顾治平的儿子竟然搞同性恋！梁霁瑶到底是怎么养儿子的，把他教成这种样子！”

　　梁霁恒一直是小霸王，家里没人制得住他，就算是顾治平也一样。梁霁恒听到顾治平说我妈，立即生气了。

　　他本来还有愧疚的神色，这下子眼神一变，抢过顾治平手里的球杆，往地上一扔，硬气起来：“顾佳梁是不是同性恋，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我姐姐怎么养儿子的你不知道？要不是你，她带着孩子出国，当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养这小子这么大？而且同性恋怎么了？就算顾佳梁这小子是个混蛋，你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顾治平被前小叔子骂，更生气了：“就是因为你这个舅舅一直纵容他，他就没学好！”

　　梁霁恒反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答应了Lily照顾他，但我只是舅舅，我不是他爹！虽然我知道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教好他是你的责任，治平哥你不能把错都怪在我身上。”

　　“他跟那个男同学同居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帮他瞒着我？”顾治平质问他。

　　“我知道个屁！”梁霁恒呸了一声，“你自己儿子喜欢男同学你都不知道，我一个舅舅能知道什么？他去年还跟女孩儿玩得起劲儿，谁知道他转头就跟男的同居去了！”

　　我听他俩吵听得实在厌烦，喊了一声：“够了！”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吗？”顾治平没有了球杆，挽起袖子想要亲手揍我。

　　我不怕被揍，只是可惜不是来多情动手。其他人揍我都只是泄愤，而来多情揍我却总是心软后手软。

　　“我不会去的。”我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也不换校区，不转学。”

　　“你！”他指着我的鼻子，想方设法要强迫我服从他的命令。

　　他总是强迫人，强迫Lily，强迫梁霁恒，也强迫我。我大概理解来多情不愿意喜欢我的心情了，人总是不愿意被强迫的。

　　实际上我也不想强迫来多情，我只是太喜欢他，太想跟他在一起了。

　　虽然我想要的几乎都能够得到，但我不想要的他们也一直强加于我。难道我也是在对来多情做同样的事情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让来多情去吧。”我不得不妥协，但我不能完全妥协。

　　我要做真正对来多情有好处的事，即使这件事会让我们暂时分开。

　　“让他去那个联合培养的国外交流项目，他比我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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