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夜雪

　　陈弈驱车把程皙送到校门口儿，程皙把羽绒服的拉链儿拉到最顶上，她缩着脖子，只露出来上半张脸，“我下车了，再见。”

　　程皙健步如飞的跑到学校里，站在随风乱摆的云杉树底下，看了眼陈弈的车，他还没走。
　　她手机在羽绒服兜儿里震了两声。

　　not bad.：【很冷，还不回去？】程皙转过身，搓了搓手心给他回消息。
　　Xixi：【回了，你怎么不走？】
　　not bad.：【我闲着没事儿，在车上打游戏。】
　　Xixi：【好吧。】

　　晚上十点多，宁媛拎着的两个包，推开寝室的门儿，“皙皙，我回来了。”
　　程皙脸上贴着面膜，“媛媛你回来了！”

　　宁媛靠在程皙的柜子上，“皙皙，怎么样？你和那个帅哥进展如何呀？”
　　程皙揭掉脸上的面膜，“我们是高中同学，今天就一起吃个饭。”

　　宁媛：“奥奥，他是哪个学校的呀？也在北京读书吗？”

　　程皙手里捏着洗脸巾，“他在加拿大留学。”
　　宁媛：“留子呀，皙皙，那你俩要谈异国恋嘛？”
　　“媛媛，我们俩是。”程皙话说了一半，就被宁媛打断了。宁媛：“是高中同学。皙皙，人家都特意来找你了，肯定还是对你有意思呀。”

　　程皙：“我先去洗脸了，回来聊。”宁媛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快回来！”程皙洗漱完回来，宁媛已经换好睡衣了，她撕开了一包辣条，“皙皙，你吃吗？你那个同学柯笑笑，今天拍了好久，和我一起下班的。我还看到有一个穿了一身西装的男的在大厅等她呢，那男的也挺帅的。”

　　程皙爬上床，“奥奥，洗漱完了，不吃了。”
　　宁媛：“那你休息吧，让我独自享受美味！对了，我跟静玥说了，你想要来兼职。她说可以呀，随时都行。”
　　程皙在床上扑腾一下坐直了，“真的吗？”

　　宁媛：“当然！嘶！这个辣条好辣！你考虑好，然后直接跟静玥说就行。”
　　程皙抱着她的小羊驼玩偶，“好的！”

　　冬天的清晨，室外总会起雾。程皙洗漱完，在宿舍楼走廊的窗户边上，给姜萍兰打电话。她寝室住三楼，她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楼下挂着雪花的白杨树，还有两条长长的晾衣绳。晾衣绳上什么也没挂，寒风吹得它一上一下抖动。

　　程皙：“喂，妈，我找了个兼职，在一家摄影工作室。”姜萍兰那边儿在炒菜，能听到噼里啪啦油溅出来的声音，“摄影工作室？你去那里兼职做什么呀？”

　　“帮忙准备道具和调灯光什么的。”程皙在窗户上画了个小熊，“妈，你最近忙吗？”
　　姜萍兰：“不忙，你妈我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程皙：“我爸呢？”
　　姜萍兰：“你爸最近忙，你根叔在北程开了个饭店，他这两天去帮忙装修了。”
　　程皙：“妈，等我做完兼职回家，你给我做好吃的。我要吃你做的水煮鱼。”
　　姜萍兰：“好，先挂了，妈得盛菜吃饭了。”程皙回到寝室，宁媛已经醒了，她对着镜子在夹睫毛，“皙皙，你今天来工作室不？”

　　程皙：“我去工作室。”

　　宁媛从化妆包里掏出来两个眼影盘，“嗯，皙皙，待会儿我们路上买俩生煎包吃呀。”
　　程皙：“我想吃那个蛋饼。”

　　——
　　早晨七点多，天空上飘浮着几朵阴云。路面上有层薄薄的积雪，程皙在上面踩了两下，“媛媛，我们北程昨天也下雪了。”

　　宁媛：“我最近经常刷到你们北程的视频呢，那个雪好大。我看视频里有半米深，都到小腿了。”
　　程皙：“嗯，哈哈，有空快来，我带你滑雪去。”

　　程皙到工作室，和静玥在办公室简单聊了聊。静玥摸了下程皙的脸颊，“皙皙，那行，咱们这儿道具组的负责人是小刚，待会儿我带你去认识下他。”

　　“小刚？是团建那天，一直搬啤酒的那个吗？”程皙记得他说话异常温柔，拿腔拿调的。

　　静玥：“对，就是他。走吧，带你去会会他。”

　　出了办公室，静玥拉着程皙喊了句，“小刚呢？在哪？”

　　道具组的小桐，举起手里的优酸乳说：“小刚，刚去清点服装去了！”

　　静玥：“哦，小桐，今天开始也加入我们道具组了，她在我们这儿做兼职。”小桐：“好，我们组有大美女了！”

　　小刚提了一兜儿衣服，拉开C组的拉门儿，“玥姐，怎么了？”
　　静玥：“小刚，这是程皙，来我们这儿兼职，要加入道具组了。”

　　小刚：“哦，知道了。那程皙跟我出去清点下刚到的服装吧。”小刚身上穿了件阔腿腿，腰带是带钻的，亮闪闪的。他带着程皙到大楼门口，指着门口放的两箱衣服，“程皙，就是这两箱衣服，我回去拿个拆快递的工具。给你这个本子，你在这上面，写下服装到的日期。”
　　程皙：“ok！”

　　阴云在天空中慢慢浮动，晕染着墨灰色的天空。程皙蹲下，翻开本子，找到写着最后一个日期的地方。

　　“程皙。”陈弈单手插兜儿，迈上台阶，“干嘛呢？”
　　“在工作呢，清点服装。”程皙在本子上，写好日期，站起来，“你呢？干嘛来了？”

　　陈弈：“我来找刘思浩，你在那个工作室工作？”程皙缩了缩脖子，她身上穿的拉绒外套帽子上带俩熊耳朵。她戴在脑袋上，让人特想捏一下。

　　冷风吹到程皙脸上，吹红了她水润的大眼睛，“对呀，我在那儿做兼职。”

　　陈弈垂眸瞟着那两大箱东西，“累吗？”
　　程皙拨弄了下她的头发，“我今天第一天上岗。”

　　小刚扭着腰跑出来，“程皙，我来了！我们俩把这两箱衣服拆开检查下。”

　　程皙吸着鼻子喊，“好！”小刚走过来，眼神直接略过程皙，定在了陈弈身上，“这位大帅哥是？”

　　“我高中同学。”程皙指了下其中一个箱子，“这个里面好像是上衣。”

　　小刚：“你好。”陈弈勾了下嘴角，“你好。”他没去握小刚伸过来的那个手，小刚收回手。“那我们开箱检查下吧。”

　　陈弈从后边儿捏住了程皙帽子上的熊耳朵，“程皙，等你下班，我送你回学校。”

　　程皙：“啊？嗯。”她这个嗯，听起来有点儿不情愿，反倒让陈弈更想送她了。程皙嗯完，蹲下开始检查衣服是否完好，有没有发错颜色什么的，顾不上陈弈。

　　小刚余光偷偷看陈弈的侧脸说：“皙皙，这件灰色的裙子，好像有两件，你记一下。”

　　程皙翻开本子，“我马上记。”这是程皙找的第一份工作，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陈弈双手抽兜儿，站到她旁边儿，“我走了。”

　　程皙眼里，只有箱子里的这堆衣服，“嗯，再见。”程皙晚上六点，打卡下班。从工作室出来，走到大厅，听到走廊拐角里有人在哭的声音。柯笑笑哭得声音嘶哑，“刘思浩，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刘思浩：“我怎么了？我不就是顺路送我公司员工回家吗？”
　　柯笑笑：“刘思浩，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其他事呢？你要我一一摊开跟你说吗？”
　　刘思浩：“柯笑笑，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柯笑笑破涕而笑，“哈哈，我无理取闹，刘思浩，你真给我气笑了。”

　　“程皙。”陈弈拽了下程皙帽子删的熊耳朵，“等你半天了。”程皙转头，对上的是一张放大的陈弈的脸，他的五官凑近了看，是极锋利的，黑眸掠走人的心魂。程皙眨了眨眼睛，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她退了半步，“你今天找我干嘛？”

　　陈弈松开手，揽过程皙的肩膀，“叙旧。”
　　程皙拉住陈弈的胳膊，拉着他走到大楼门口，“陈弈，你今天去找刘思浩了吗？”
　　“嗯，下午在他那儿喝咖啡来着。”陈弈心里纳闷儿，程皙怎么忽然关心起来他找没找刘思浩了。

　　程皙凑得离陈弈近了点儿，和他肩膀挨着肩膀，“陈弈，我刚在走廊里听到了刘思浩和柯笑笑吵架的声音了。”

　　陈弈弯腰，低头和程皙说：“哦，他们俩总吵架。”
　　程皙：“总吵架？”陈弈单手插兜儿，往下挪了一个台阶，“嗯，高中的时候就总吵架。我记得好像是高二那年吧，我和刘思浩，还有嘉轩儿，我们几个打台球。柯笑笑过来找他，他们俩直接当着我们几个人就吵起来了。”

　　“那他们怎么后来还能在一起谈恋爱的？”程皙撇了撇嘴，“这么吵架，多伤感情呀。”

　　陈弈抬手又捏住了程皙帽子的耳朵，“还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和人的相处模式不一样吧。”

　　程皙扭着脖子，回头看陈弈的手，“你喜欢我衣服上这俩耳朵？”她把陈弈给问住了，陈弈捏着那个熊耳朵，给她戴上帽子，“走了，送你回学校。”程皙自己摸了摸帽子的耳朵，“多可爱呀。”

　　陈弈还是开的那辆超跑，路过奶茶店的时候。陈弈放慢了点儿车速，“程皙，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程皙拍完车窗外的夜景，坐直了说：“嗯，我现在想喝奶茶，红茶冰激凌！”
　　陈弈勾着嘴角，“还这么爱喝奶茶？”

　　程皙想起来高一那年冬天自己在奶茶店门口摔跤的事儿，“我好久没喝了。”
　　陈弈：“一起去喝，我请你。”

　　夜幕降临，街灯照出来暖黄色的光，穿过榆树光秃秃的树枝，照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漂亮的光影。

　　程皙转身去抓陈弈的袖子，陈弈抬手，两人的手倏地碰到一起。
　　程皙收回手，“陈弈，你们留学生是不是出国，都学会自己做饭了。”
　　陈弈碰到了她的手背，感觉她手背挺凉的，“嗯，有学做基本的家常菜。”
　　程皙拽开奶茶店的门儿，“那你有一起住的同学吗？”
　　陈弈：“没有。”
　　程皙：“啊？那你自己住，不会觉得很无聊吗？”陈弈：“习惯就好了。”

　　“两位前台扫码点单。”陈弈腿长，比程皙先一步走到前头扫码。程皙踮着脚说：“红茶冰激凌，不额外加糖，多冰。”

　　陈弈：“这么冷，还喝多冰的？”程皙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想喝多冰的。”陈弈按了多冰的选项，“他们这儿有麦芬蛋糕，你吃吗？”

　　程皙摇头，“不吃了，昨天吃了那么多甜食。今天还喝奶茶，已经很罪恶了。”

　　点完奶茶，程皙和陈弈肩并肩坐在店里白色的小圆椅子上。陈弈弯腰，弓着背，端着手机给人回消息。

　　程皙偷瞄了一眼，那个人的vx名叫lin，头像是一个男生戴着眼镜的大头自拍，发的消息是英文，程皙没看清发的是什么。

　　陈弈送程皙回学校，她还是像阵风似的跑下车。让他有点儿想不明白了，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not bad.：【程皙，你怎么跑这么快？】程皙走到宿舍楼下，收到他这条消息。她跺了跺脚，纠结着该怎么跟他说呢，最后她决定实话实说。
　　Xixi：【少爷，您的跑车太显眼了，小的我怕一不小心会成为焦点。】
　　not bad.：【？】
　　not bad.：【那我明儿换个车。】
　　Xixi：【小的，不用少爷如此大费周章。您下次可以送我到学校前面那家鸡公煲店门口就行。】

　　过了两天，北京的气温回暖，天空也恢复成了蓝色的，大朵的白云连成片。太阳光照在程皙脸上，在路边等车的程皙，舒服得眯了眯眼。

　　宁媛去杭州出差，宿舍只留下她一个人，程皙险些睡过头。程皙打着哈欠，想过马路，去坐对面的出租车。
　　一辆黑色的奔驰开过来，陈弈摇下车窗，“程皙，上车。”

　　程皙睡眼惺忪的，“啊？好。”他还真换车了，但是这辆车也不低调呀，她认识这个车的标，是奔驰呀。

　　“陈弈，你怎么来这儿了？”程皙坐上车，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这香味若有似无的。

　　陈弈指了下车上放的星巴克袋子，“我从这儿路过，顺手买了早餐，吃吧。”他看程皙没动手，又补了句，“别客气，晚上你请我吃饭。”

　　程皙这才打开包装袋，从里面拿出来一杯热美式和火腿芝士可颂，“多谢少爷请吃早饭。”

　　陈弈把程皙送到大楼门口，他没下车。陈弈在车里点了根烟，给刘思浩打电话，“喂？出来，在门口。”

　　刘思浩拽开车门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哥们儿，又换车了。”

　　陈弈按灭了烟，“嗯，嘉轩儿今天回来了。”刘思浩也点了根烟，“怎么着？晚上去哪儿聚聚？”陈弈：“我最近几天没时间，得去照顾我爷。”

　　刘思浩：“我明天和嘉轩儿过去看看爷爷。”陈弈开了一半的车窗，“下车，我得走了。”

　　陈弈连续接了几天程皙下班，他有一天没来，程皙还感觉不习惯了。她一个人溜达到大楼旁边的小胡同里，买炸年糕吃。

　　橘红色的落日，远挂在墨蓝色的天空。夕阳的余晖落在缠绕得复杂的树枝上。日落时分，天空美得让人迈不动步子。程皙走一步便停下来，看两眼夕阳。

　　“程皙。”是柯笑笑，她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外搭羽绒马甲，下身是深蓝色的阔腿牛仔裤。这一身打扮，和之前张扬的打扮相比，挺有反差的。 柯笑笑：“你怎么在这儿呢？”

　　程皙拎起来炸年糕，“我买炸年糕呀。”柯笑笑：“一起走走。”

　　柯笑笑：“程皙，你是不是在那家工作室兼职呢？”
　　程皙：“嗯。”柯笑笑走到路边的台阶顶上，“挺好的，我现在的工作，都是去试戏。程皙，刘雯雯没来北京上学吗？”

　　程皙踢了脚路边的积雪，“没，她在上海。”柯笑笑：“上海呀，我记得我们班的于微亚好像也考到上海了。程皙，这儿有家咖啡馆，我们进去聊聊天吧，正好你进去把炸年糕吃了。”

　　咖啡馆的装修风格是复古风的，桌子都是奶油色调的。程皙买了杯罗望子美式，入口满嘴都是酸角汁的味道，酸甜清爽。

　　柯笑笑喝的则是热美式，“程皙，你和陈弈是不是现在还有挺多联系的。”程皙插年糕的动作顿了一下，“嗯。”柯笑笑脱了马甲，撸起袖子，“高三那年，娜娜不死心，和陈弈告白来着，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程皙：“哦。”聊到这儿，程皙的脸色有点儿变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柯笑笑：“程皙，现在娜娜在东方师范读大学呢，离咱们北程不远。”程皙没接她话，沉默了半分钟，“柯笑笑，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程皙出了咖啡馆，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在吃醋？

　　——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程皙下班，又在大厅里看到了陈弈的身影。他好像瘦了，侧脸瘦削的线条更显锋利。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下身是印着白色花纹的黑色工装裤。他背过身子和路嘉轩说话，可以看到他卫衣的后背写着三行字母。

　　程皙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跟他打招呼，她屏住呼吸，走到大厅中间。

　　“程皙。”陈弈喊了声她的名字，单手插兜儿，走路的姿势极有气势。程皙笑眯眯的，“hi！她这个笑，露出了唇边的笑窝，甜得醉人，“你来了！”

　　陈弈拽住了程皙卫衣上的帽子，“怎么不来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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