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三千界

　　“将军！你快来看！真的是沙尘暴！”一声呼喊将刘勇从榻上叫了下来。
　　一出门就看到有几个兵崽子坐在墙头往外看，刘勇抬手想将几个人叫下来。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下来！道长不是嘱咐可不能出庭院范围！”
　　几个人招呼着刘勇爬墙来看，兵崽子身边的老油条也向他招招手。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刘勇最终拗不过他们，自己也爬了上去。
　　上了墙头，远处黑漆漆的一片。
　　小院儿独立在黄沙中散发着莹莹的亮光将周围的景色映在所有眼底。
　　“将军，你看道长小院儿要被卷进沙尘暴了。”
　　刘勇循着那人的声音看过去，漫卷沙尘中不大的院落安安静静的矗立在哪儿，纹丝不动。沙尘暴转弯向庭院冲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沙尘暴，刘勇闭了闭眼睛，轻轻呢喃了声：“殿下。”
　　“走了？！沙尘暴离开了！将军我们没事儿！”张大柱的脸色苍白的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的让人心惊。
　　刘勇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漩涡，转身指了指小院儿：“以命相赌，终不负所托。这里面那位是有通天本事的人啊！大柱，咱们可以交差了！”
　　张大柱看向身边的被自己怂恿来的一伙人，放开刘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下去下去，热闹看完了滚去睡觉，明天还得接小姐回家！”
　　熬了大半宿的将士们早上醒来，各个精神萎靡。
　　一夜好梦打算迎接百馥的知春，出门便看到一行人并不精神抖擞，但是腰杆笔直的站在小院儿门口。
　　百馥起床跟正在池塘边喂锦鲤的李智打了个招呼，将自己怀里的白罐罐交到李智手边。“道长，我先去看看将士们。”
　　李智摆摆手，将白罐罐放在石桌上，撒出了最后一把鱼食。“等女公子见过他们之后，咱们再来卜昨天未尽的那一卦。”
　　“知春，大家怎么样？”百馥出门，迎面就是风沙。知春赶忙将帷幕打起来，帮她遮挡。
　　知春凑到她耳边：“小姐，将士们没事。里面这位真真儿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枉大家拿命赌一场，大刘他们昨晚一晚上没睡，今早蔫了吧唧的，我们是不是该即刻动身回禀殿下了？”
　　几步间，百馥已经见到了笔直站着打瞌睡的将士们。
　　“大刘，老张！怎么样？”百馥伸手指了指上面。
　　刘勇精神头好点儿，上前单膝跪地：“小姐，大善！殿下让我们之后速回，现在就等小姐下令归京了。”
　　百馥拍了拍刘勇的胳膊：“好！好！不负所托！你们马上收拾军备，我去跟道长道别。”
　　百馥招手让知春跟上，风风火火的转头就走。
　　铜铃叮当。
　　李智已经笑吟吟坐在了书案后，似是等候多时。
　　符纸摆在那里，静悄悄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生和死，女公子来暂且做个选择吧。”李智抬手将符纸调转了方向。
　　百馥伸手轻轻点在了“生”上：“现在有了道长，反而让人感到安心。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李智歪头看向她身后的知春，在她的脸上十分欣慰。
　　百馥向旁边跨步挡住了李智的视线。“别看这孩子了，道长？选择做完了，我想要的这一卦什么时候起呢？”
　　收回视线，将符纸撤下。李智在袖子里寻么出了三枚铜钱，拿在手里轻晃了几下：“女公子来说要求吧，小道来为这要求卜上一卦。”
　　百馥上前两步，双手撑书案，压迫性的盯着眼前的人。“只有两个字‘人间’。”
　　啪嗒，三枚铜钱在书案上旋转。
　　百馥收起了所有凌厉死死盯着正在旋转的铜钱。知春从自家小姐身后探头出来偷看。
　　铜钱悄无声息的立住了？
　　“道长？这是何意？”
　　李智将立着的铜钱收回：“前路不明，或者说端看让女公子问出这句话的人是如何想的了。”
　　百馥看着李智手边的罐子默不作声，并不想应李智的那句话。
　　“好了，这一卦不收女公子卦金。□□大师予了女公子一签，却并未给解，想必佛家讲究的缘落在了我的头上。”李智将白罐罐拿到面前：“女公子可知我这小家伙名字叫什么？”
　　百馥怔神儿缓过来：“道长昨日说过，白罐罐。”
　　李智却是拿了张符纸沾了朱砂，提笔写下三个字“百涫涫”
　　“不可能！”知春在看到那三个字的瞬间眼前一黑，倒退两步。
　　百馥却死死盯着那罐子：“涫涫？”
　　李智点了点不敢吭声的小罐子。“可以应，总是要应的。”
　　百涫涫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娘亲。”
　　“我捡到她的时候，这小家伙已经不成人样。恰好我缺个帮手，又恰好她跟我有缘，所以我就将她带回来了。”李智拍了拍白罐子将里面的灵魂牵引出来。
　　百馥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灵魂，此时已经瘫坐在地哑然无声，伸手想要触摸着已经碰不到的人。
　　那是她的女儿，她最爱的小姑娘。
　　十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仿佛她还活着，脸上洋溢着笑容。
　　小姑娘头上簪的是她亲手雕的花朵，颈上是外祖父打的平安锁，腰上的别的是外祖母挂上的家传玉佩，身上穿的是她哥哥找京都最好的绣娘绣的罗裙。
　　那脆生生喊着娘亲的小姑娘，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呢！
　　百涫涫被母亲的动作吓到，赶忙上前两步搀扶她。“娘亲，地上凉，你快起来呀！”
　　慌乱的小姑娘已经忘记用上了自己所学的一切东西，双手虚无的穿过了百馥的胳膊，转头那无措的眼神落在了李智身上。
　　李智叹了口气，招手将百涫涫拎到自己面前，抬手点在了她眉心。
　　“去吧，去将你娘亲扶起来。”
　　百涫涫转身小跑到百馥面前，扶她起来。“娘亲不哭，涫涫在道长这里很好。”
　　百馥此时才缓过来神儿，将面前的小姑娘拥进怀里。
　　起身抹了一把眼角泪的百馥牵着女儿的手，弯腰向李智行了一礼，恢复了大家风范：“□□大师签文道：行至有缘处，方见心中人。我求□□大师解签，大师说着时候未到便离开了，原来是现在。”
　　李智将白色罐子递给百馥，顺便将鬼也支了出去：“涫涫去将你的宅子收回来，收拢一下外面的将士们，顺便带点儿土特产回去。”
　　百涫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母亲，抬手将书桌上写着自己名字的符纸召来。
　　“娘亲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罢一蹦一跳的向门口走去，叮铃，门口的铜铃声分外清脆。
　　此时前厅只剩下三人。知春的脸色煞白，垂眸站在百馥身边，百馥从蹲着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来手帕擦了擦眼泪，一身衣裙有些凌乱，毕竟在刚刚激动的抱着小姑娘时动作幅度很大。
　　李智叹了口气将手中毛笔放回了书桌上，开口问道：“知春姑娘，你来说？还是小道替你说？”
　　冷静下来的百馥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婢女，眼神有游走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知春扑通一下跪在了百馥面前，双目通红：“小姐，奴婢不知道道长在说什么！”
　　百馥垂眸看向她，又向后退了一步：“你在我身边16年，每次犯错都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自称奴婢。”
　　背过身去，百馥闭上眼睛，问出了梗在心头的话。
　　“听到涫涫的名字时，神色惶然，说说吧，当年你们二人偷跑出府……”话语到这儿，百馥嘴唇颤抖着没有在说下去。
　　知春声音哽咽。
　　“当年奴…我跟着小小姐偷跑出府逛灯会，灯会人多，我跟涫涫走散了。寻她不得，又被贼人看上了根骨，幸得殿下相救才回到小姐身边，满身伤痕在府中躺了三月。”
　　说完又行大礼。“涫涫她没有回府，当时寻她……”
　　“当时不是无意走散，人多之时你松开了手，将前来来寻人的侍卫支开，告诉他们在南面见到了涫涫的身影。”李智啪嗒将手中的三枚铜钱甩到桌上的笔洗中，截住了跪在地上那人的话。
　　“那个贼人看上了你的天赋将你掳走，侍卫被杀。小小年纪的你祸水东引将百涫涫供了出来。毕竟她是吃过千年灵荇草的人，比你更有价值。”
　　阵阵水气从笔洗中缭绕而起，一面水镜出现在书案上。
　　李智轻敲了书案将百馥游离的神智拉了回来。“知春姑娘抬头，跟女公子一起看看当时的情形吧。”
　　水镜如走马灯似的再现着十年前的过往。
　　热闹非凡的灯会，琳琅满目的商品。两位小姑娘手挽手如挣脱笼子的鸟儿，脸上满是欣喜。
　　“哇！知春姐姐，你看那个！”
　　小姑娘站在杂耍艺人摊子前，指着从那人口中喷出的火焰！
　　“我听娘亲说过段时间会有仙人来我们家，不知道仙人可不可以喷火。”
　　年幼的知春拍了拍身侧的小姑娘，拽着自己晃个不停的人终于安静了片刻。“仙人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再不回去，小姐看到你绝对会打你屁股的！”
　　小姑娘赶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转身又看到了什么，头也不回拽住身后的人就想过去，不曾想这一个转身，手上却再摸不到人了。
　　再扭头去看杂耍艺人的摊子时，知春已经没了身影。
　　“知春姐姐！知春姐姐！”百涫涫奋力分开人群，寻找着。
　　知春却无意间被人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悄悄跟着的侍卫们忙将人群拨开，将百涫涫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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