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女王

　　“那个名叫黔日的打开了城门，还有一个名叫毛充的人点燃了军事粮仓发出信号。允忠带领百济大军就这么冲进了大耶城。”廉宗语速极快地说：“大耶城的守军虽然竭力抵挡，但百济军势如破竹啊！”

　　德曼当即召集便殿会议。所有朝臣火速聚集，毗昙将得到的消息公之于众：“比斯城防线崩溃了。百济原本有两万大军，目前仍在增兵。”

　　胜曼面色凝重：“百济军如果攻破推火郡、伊西郡，攻到押梁州……距离徐罗伐就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事不宜迟。兵部令，”德曼吩咐：“立刻带兵前往增援。”

　　金舒玄当场离去。借此机会，庾信势力活动起来，其中一人站出来：“陛下，微臣恳请上将军庾信出战。”

　　一人打开话题，便有更多人出声附和。朝堂上喧哗又起，德曼只觉头痛，厉声一喝：“散朝。”

　　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已经令人筋疲力竭。先是复倻会再度活跃，庾信入狱，从此两拨势力吵吵嚷嚷再无宁日，复倻会和庾信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偏又赶上百济攻城，两拨人马钻到空子，又开始来来回回地拉扯。

　　一件又一件事情压过来，令人喘不过气。她只觉得烦躁。

　　可刚结束朝议没多久，毗昙又接到消息。此刻，谁也顾不上他们先前经历的谈话，各自面色肃然。

　　毗昙道：“百济不仅出兵攻打大耶城，而且兵分两路，另一路和高句丽合谋，正向西北进攻。”

　　最令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新罗将面临两路作战的困境，金舒玄已经带兵支援西路，余下的兵力已经不多，况且又有何人能够统兵？

　　众臣再度议论纷纷，请庾信出兵的提议尘嚣身上，反对者亦不甘示弱，理由同样致命：“如何能让和反贼勾结的人重掌兵权！”

　　“陛下。”毗昙出列，道：“可以请庾信军出战。”

　　早已谙熟毗昙套路的人，只等着他说下去。

　　果然，毗昙又说：“但是，却不能让神国的罪人带兵。”

　　支持庾信的臣子立刻喧哗起来：“既然是庾信军，如何能够让其他人来统领！”

　　很快有人附和：“是啊，只有庾信统领，才称得上是庾信军！”

　　毗昙不善地看向发言者：“庾信军，归根结底，是神国的军队，是陛下的军队。”

　　“不然呢？”对方反唇相讥：“毗昙公是打算亲自带领庾信军吗？只怕毗昙公从未上过战场，不能服众！”

　　毗昙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看向德曼道：“陛下，微臣不曾上过战场，但是却有一位最佳人选。他曾以超群的智谋经历大小战斗无数，几次救神国于危难——薛原公不是还在世吗？”

　　随着美室的垮塌，美室党徒虽然活跃于朝堂，却仿佛只是毗昙身后的影子，以至于薛原这位昔日战神，成为司量部卿后，竟默默无闻，似乎被众人遗忘。

　　但是，无论曾犯下何等过错，他曾为神国立下的汗马功劳仍潜伏在所有人记忆深处，经毗昙点拨，又豁然开朗。

　　毗昙让出位置，全身披挂的薛原虎虎生风地走上厅堂。他须发已染白霜，但仍精神矍铄，中气十足地说：“陛下，老将请战。请您允诺。”

　　德曼允诺了。尽管深知毗昙和薛原的图谋，但国难面前，她无法拒绝。

　　得知自己将成为薛原的兵马，庾信军将士们心怀愤懑，纷纷前往牢狱向庾信表示不满，宣称庾信军绝不听从他人旨意。然而，庾信却劝他们听从陛下安排，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得到庾信的授意，庾信军将士们虽然不情不愿，但仍接受了庾信的命令，转到薛原麾下，准备出征。

　　出征前，德曼召见薛原。彼此心知肚明，不需要虚与委蛇。德曼开门见山地问：“想要兵权？”

　　“是，陛下。”薛原道：“如果我凯旋归来，希望您授予我兵权。”

　　德曼不客气地说：“你现在，是想要以我和神国的安危，和我做交易？”

　　薛原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德曼问：“想要重新掌权的？”

　　薛原摇头：“不可能之梦——一统三国。”

　　德曼怀疑地打量他的神色。

　　“陛下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吗？”薛原道：“我们为了什么而战斗。”

　　德曼想起来了。

　　“为了没有战斗。为了再没有列国纷争而战斗。”薛原的话语中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平静：“几十年刀光热血，每一次战斗，我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但是这一次，我想做出改变。”

　　“陛下。”他真切地说：“三国一统，我愿意为之出一份力。”

　　德曼和他确认：“这就是公的，唯一所求？”

　　薛原沉默片刻，说：“三国一统的大业，我会帮您实现。所以，如果我凯旋而归，希望您能够和毗昙举行国婚。”

　　德曼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才是薛原本该说的话。她不以为忤，反而坦诚地说：“毗昙对我的爱恋，正是我所惧。”

　　“真兴王，这位为神国带来无数荣光的陛下，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人。他曾经信赖无比的人，全都，被美室夺走了。”

　　德曼看向薛原。作为“人”中之一，薛原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些人只忠于美室而非神国，甚至连神国的继承者都没有选好。不是吗？”德曼带着深切的感慨：“等我离开人世，毗昙会不会忠于神国、会不会为神国大业鞠躬尽瘁……您觉得呢？”

　　薛原无话可说。

　　“国婚，可以。”德曼毫不留情地说：“但毗昙绝不能重蹈美室的覆辙。他必须放弃他的势力——您答应吗？”

　　薛原一心引导毗昙走上美室的道路，倘若毗昙放弃势力，那么，他还有何用。

　　薛原无言以对。

　　走出仁康殿，薛原心情沉重。他以神国安危为砝码，想要为毗昙谋求最大利益，但事实上，无论如何，他总归是要上战场的。

　　那是神国。是玺主用尽力气去爱慕的神国。是他们曾一同征战，怀着马革裹尸的悲壮，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神国啊！

　　薛原的胸腔中涨起少年时的豪情，像忽然年轻了很多岁，那些早已放弃的青涩的梦想，突然间回来了。像每一位长在马鞍的将军那样，他开始怀念遥远的金戈铁马、怀念逝去的峥嵘岁月，尽管步伐已经苍老，周身的气息早随着岁月衰朽。

　　“司量部卿。”迎面来人，打住了薛原涌动的思绪。

　　庾信要见他。

　　薛原毕竟多年没有带兵，而百济和高句丽记挂着昔日里在新罗受到的耻辱，满心期望一雪前耻，多年来竭力发展军事力量，武器装备、将士素养均有明显提升。庾信见他，只为了将这些情况一一交代。

　　薛原认真听完，问他：“你希望我获胜吗？”

　　庾信看着他，郑重地说：“希望您凯旋而归。”

　　薛原笑了笑。

　　“公您一生戎马，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不是第一人，那么，第二、第三或者垫底，还有什么区别？”庾信仰头，看向虚无的远方，眼中灼然生光：“我此生只会征战沙场，即便要除掉我，也会让我死在战场上吧。”

　　那同样是薛原的愿望。

　　而其他人的愿望却要简单得多。美生和夏宗、宝宗等人聚集在一起，议论着薛原此行获胜的可能。

　　美生有些担忧地说：“不知道老将出马能否马到成功啊。”

　　“这是什么话。”夏宗毫不担心，兴奋地说：“这可是大好机会。只要薛原公凯旋而归，我们就能够获得兵权！”

　　“话是这么说，”美生忧心忡忡：“可薛原公毕竟年事已高……”

　　夏宗态度乐观：“年事已高又如何，他那身子骨可是战场上锤炼出来的！”

　　宝宗始终沉默不语。

　　这时，薛原走进来，问他们是否做好了战斗准备。宝宗给出肯定回复，却紧盯着薛原，皱紧眉头问：“真的没问题吗？可是父亲您现在——”

　　“好了。”薛原几不可察地对宝宗摇头。

　　走出会议室，宝宗心急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你说卒疾心痛（心绞痛）？”薛原从容道：“人老了自然会得病。”

　　“可是父亲，”宝宗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虽然是母亲的遗嘱，但是您也不用为毗昙如此拼命啊。”

　　“不是的。”薛原幸福地微笑着：“我总归是将领，虽说是为了毗昙再战沙场，但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兴奋。因为我还能救神国于危难啊。”说完，他大笑着离开。

　　宝宗想说什么，可望着父亲的背影，终究什么也没说。

　　薛原漫步着，走到了美室的神堂。笑容散去，他定定地凝望着神堂前的美室的画像，轻唤了声：“玺主。”

　　“玺主。”薛原怅惘地说：“毗昙千不该、万不该，竟步上了我的后尘——因为爱恋。”

　　“爱恋，”他露出沉入回忆的微笑：“就该像玺主一样，送给飞走的青鸟才对。不过，这是您的遗嘱，我自会遵从。利用这次战斗，为毗昙创造机会。”

　　“玺主，”薛原自胸腔深处发出哀鸣：“我好想您。”

　　次日，庾信军整装待发，誓师结束后，在薛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开往北部边境。城门处，毗昙目送他远去，不期然想起这些年和薛原的相处。

　　美室党徒们因美室的遗愿聚集在一起，实则更多考量着自身利益。唯独薛原矢志不渝，又待他多出几分善意。而这几分善意，并不纯粹，但细想来，竟是他这些年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现在，薛原所奔赴的前程，正是他的命运。

　　如果薛原能够得胜归来，他将夺回兵权，时隔多年，重归兵部。

　　只要他能获胜。

　　但德曼的部署却不限于此。薛原带兵离开后，她就召见金龙春，道：“该是向唐朝告急的时候了。”

　　金龙春不解：“陛下？”

　　“几年前，我曾与舒玄公探讨，得出一个结论。”德曼宣告：“想要三国一统，必要打破三国均势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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