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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花了许久时间才冷静下来的钟望星在自己的病床边拉开了一张陪护床,执意要看着许愿入睡,他才肯闭眼。
许愿依着他,躺在了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许愿逐步陷入浅眠,钟望星却少了点契约精神。
他根本就没睡,目光像是在许愿的睡颜上套牢了,半点都没挪开。
期间,护士来给钟望星日常吊过水,也没能转移走他分毫视线。
护士琢磨不透钟望星在想什么,事实上钟望星也什么都没想。
他就是想看着许愿,光看着就会很安心。
大脑放空,神思静止,很透明。
这种状态或许对现今需要循序渐进的钟望星来说,称得上是好状态了。
盲盒是在许愿醒了后给钟望星拆的,钟望星还是只对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一个情有独钟,拆的时候就在心里定了下小目标。
那个店员没有骗许愿,钟望星毫无悬念的心想事成了。
成功收获了钟望星的笑容,许愿便觉不枉此行坎坷,留下新的龟蜜陪着钟望星,就装起剩下的挂件回家了。
新年假期结束,青山不语关了这么些天,总归是要恢复正常营业的。
不能到场的钟望星要来了许愿手机几分钟的使用权,在工作群里很笼统的解释着——
【对不起啊各位,我可能需要晚几个月回来,身体出了点问题,等我调整好了,再当面和你们道歉。】
【这些日子琼华会安排好你们的,忙不过来的话可以招聘一两位兼职,其他一切照旧就行,上下班注意安全,想聚餐就聚,报销。】
就这么草草几句,没前因没后果,哪能堵住店里那几位的嘴。
瑶啊瑶:【啊?你咋啦?】
瑶啊瑶:【什么毛病要调整几个月呀?你开刀了?】
光军:【是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明白点】
光军:【好歹告诉我们在哪家医院吧,去探探病也行啊】
企业微信:【附议】
杨灿:【附议】
钟望星在输入界面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字未发,交还了手机。
众人接着在群里和私信轮番轰炸了几波,发现没回响后,又去问了许愿。
纵使许愿再会满嘴跑火车,也编不出什么像样合理的病因来解释钟望星为何要缺席这么长时间。
他思忖再三,说了个大概。
也就三言两语,却让这些好奇心无穷尽的人顿时住了嘴。
些许吃惊后,没有背后的讨论,没有善意的探问,只是简单的表示了知晓,然后在群里发了一些亲昵温暖的表情包,转而各司其职,活泼吵闹的气氛一如往常。
年后第一天营业,大家都在,钟望星的那份,是许愿代替他去的。
慕川回中临那天的路上,他开着车,给许愿打了个电话,问钟望星的近况。
彼时许愿刚从住院楼下来,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出电梯:“做完电休克睡着呢。我下来找点东西吃。”
“哦。”慕川行驶在高速路上:“他电话还是打不通,手机你还没给他吗?”
“没有,曲医生说还要再等等。”
慕川嗯声道:“我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就会到中临,到时候去医院看看他。”
“好。”许愿忽然记起了一件被他搁置的事,问慕川:“这些天,钟望星的妈妈有再联系过你吗?”
这些日子许愿分身乏术,既要守着钟望星,青山不语刚步入正轨,晚上他还要去帮忙,好不容易得了空,他才想起钟望星家里还有一位难办的母亲。
一提及此事,慕川就头大:“有啊,天天打电话问我钟望星在哪,还叫我传一些拿她命作威胁的话,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太闹心了。”
“看来她还是想把钟望星带走。”许愿说。
慕川叹息着,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看到来电人,他两眼一黑:“我就不该跟你讲这事,阿姨又来电话了。”
他一个深呼吸,准备挂掉许愿的电话:“不说了,我……”
“许愿!你是不是许愿?!”
慕川还没接通赵慧莲的电话,就在蓝牙耳机中听见了赵慧莲的声音。
愠怒,急迫。
是赵慧莲碰上了正在医院的许愿。
完蛋!
慕川这心都悬到嗓子眼了,电话却被另一端摁断了。
同一时间,住院楼下的林荫小径。
许愿被一个不晓得是从哪冒出来的中年女人紧紧纠缠住胳膊,怀着恨意地推晃他,激动道:“你肯定是许愿!我儿子手机里的人就是你!你把我儿子关到哪去了?!你把他关哪去了!?”
事发突然,许愿有些举止失措,被赵慧莲吵得耳朵嗡嗡响后才捋清,眼前这位拉着自己不放的中年女人就是钟望星的母亲。
他没见过赵慧莲,可赵慧莲却从钟望星没收的手机里记住了许愿的样貌。
于是许愿一开始就显得很被动,“我没关他呀。阿姨你先冷静点,我是许愿,我也不跑,这是医院,我们坐下来慢慢聊,行不行?”
“我没工夫跟你聊!”
赵慧莲将他的手臂抓得更死了,指着他的鼻子骂:“我告诉你,我儿子他没病,更不会和你这种变态在一起,你今天要不是把我儿子还给我,我就报警,我把你关进去!”
才交流短短几句,许愿心中就涌上一股无法沟通的无力感,以至于那些难听的字眼他也顾不上气了。
看到赵慧莲手中还拿着一张医院的处方单,许愿便猜到,她是通过处方单上的医院地址找到这来碰碰运气的。
这些个处方单,都是和钟望星的药搁在一起的。
这意味着赵慧莲已经翻过钟望星的出租屋了。
“他没病?”许愿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抽夺过处方单:“您既然找到了这个,那他那一抽屉的药您肯定也看到了,您知道那只是他几周的量吗?没生病的人用得着吃这么多药吗?”
他礼数全失,强行别开赵慧莲的力:“您反对我和钟望星在一起,因为这个您怪我,任打任骂我都无话可说,可一个人生病吃药,住院治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您是他妈妈,为什么连这个都要阻拦?”
“哪正常了?”赵慧莲仍顽钝固执,浅薄道:“他是身上长瘤子了还是得癌症了?好好一个人,能蹦能跳……”
“那只不过是他演给你们看的!”
许愿一句话就撕破了钟望星在赵慧莲那维持了十几年滴水不漏的演技。
他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给钟望星贴上你看上去是什么样就该是什么样的永恒钢印。
“阿姨,您一年到头能见他几面?电话天天通,您怎么保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家人远在异乡,您就没有过那种不想让他担心而说着家里一切都好的时候吗?”
许愿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冒犯,退了一步,站位上少了点剑拔弩张,代赵慧莲回答道:“您有的,因为您爱他。”
“所以,他才走不出这里。”
二月初的风还带着对冬日有眷恋的寒,为了躲着点这风,他们耳边的轮椅声都比素常要急。
赵慧莲一时接不上话了,半知半解地愣住一会,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害了他?我为了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是害了他了?”
“您不用跟我扯这些。”
讲不通,他和赵慧莲之间的沟壑不是这几分钟就能搭上桥的,也许,永远都搭不上。
他更没必要在这车轱辘话来回转,摸出手机划开道:“钟望星现在是肯定不能和你走的,您弄不清这个病我可以找医生跟您解释,我还录了几段钟望星发病时的视频,本来也是想等安置好他再给您看的,您要是真为他好,就这几个月,先让他挺过这几个月。”
赵慧莲挥开许愿横过来的屏幕,往他身后的住院楼走去:“我不看,我就要我儿子。”
“您必须看。”许愿强硬地挡住路:“钟望星在回中临的路上自杀过,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宁愿去死也要结束的现状,都换不来您重新审视的几分钟?”
自杀一词像是一把吹毛利刃,俶尔抵在了赵慧莲的心口,动也不敢动弹了。
钟望星翻窗离家音讯全无的这几天,她有过很多猜想。
投奔了慕川,投奔了许愿,要么就不在中临。
反正就是要躲她,不然她也不会日日去扰慕川,想撒泼打滚地闹到钟望星回她身边。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钟望星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极端到舍弃性命。
她的儿子,按道理她应该是最了解的,可为何,许愿口中的这个钟望星这般让她生疏,乃至破灭。
许愿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放心,不会比癌症更轻松的。”
若非赵慧莲拒绝与他沟通,许愿也不想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向他展现钟望星每日每夜的水深火热。
终归还是血肉相连的,粘着筋带着骨。
从许愿点开视频,钟望星惊恐发作的第一声喘息传进赵慧莲的耳中时,她就没办法不去看。
不去看他是怎么蹲缩在病房墙角,被濒死感推至断崖边的恐慌万状。
视频短的几十秒,长的也不超过两分钟,赵慧莲看得太入神,眼眶渐红,连许愿带着她走进一截盘满绿植的长廊坐下,也不曾有过反抗。
一段接一段,视频很快就到了尾声。
画面定格在模糊不聚焦的第一幕,赵慧莲分不大清这模糊的到底是自己的眼睛还是视频。
“他怎么会这样啊?”赵慧莲问。
许愿拿回手机:“他不是跟您说过了吗,他生病了。”
“不可能呀。”赵慧莲语气里的绝对有些站不住脚了:“他从小到大都很开朗没一点毛病的,这不可能呀。”
她还不愿相信,突然起身:“不行,我要自己去看看。”
“他做了治疗人还没醒。”
许愿这次并未阻拦,如果可以,他想尽其所能的让赵慧莲对钟望星的病少一点芥蒂。
毕竟,她同样也是钟望星在意的人
他说:“我带您上去吧,曲医生是最了解他病情的人,有什么问题,您问他就好。”
见赵慧莲厌恶地盯着自己,他微笑着亮出电梯卡:“我知道您不想看见我,但12楼只能刷卡进,您再忍忍。”
早饭点一延再延,许愿带着赵慧莲来到12楼。
因曲医生在忙,赵慧莲先去了钟望星的病房。
她没扰醒钟望星,静悄悄地步到床边,摸他在视频里抓破了手背皮肤的伤,自说自话问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曲医生忙完回来后,两人在办公室聊了一刻钟,钟望星便醒了。
他表现得有点浮躁,许愿也就暂时没和他提赵慧莲来了的事,只好先去找曲医生。
办公室外,许愿还未敲门,屋内的赵慧莲便急于求解地问着曲医生:“医生,有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要不你开点药算了,就不住院了,他很听我话的,我守着他,不会有事的。”
曲医生说:“这我刚刚跟你说过了,要根据钟望星的状态来下判断。”
“他在我这看了有些年了,要是光靠药物就行,那我早就给他开了是不是,住院对他来说才是最保险的。”
“这……”赵慧莲摇摆不定,叹气道:“我就是怕他这个病将来在社会上会对他有影响,讲出去不好听,还要惹别人说闲话。”
又绕回来了,这个话题几分钟前曲医生也已经和她讨论过了。
曲医生最后那点耐心都叫她磨到底了,摆烂的气笑道:“按你的说法,但凡有点病的人都要过不下去了呗?我们这些医生也都能下岗了?”
“话不是这么讲……”
“这就跟感冒发烧是一个意思。”
曲医生手中的笔尖点了点桌面:“对症下药,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说闲话的人时时刻刻都有,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讲这些,你觉得我态度差了点,回头你说不定就会背着我说我闲话,那怎么办?我撒手不管了?”
他真是一点气口都不给赵慧莲留,又道:“先不说外面那些无事生非的闲话、五花八门的有色眼镜是不是他该经历的,起码大姐你得跟他统一战线吧。”
“他多大了?二十好几了,你还但凡是为他好的就往他身上硬套,你有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想的?真出院了,到时候人一不对劲,你又心疼,弄得这么折腾,何必呢?”
他们这个科室吧,有时最难的不是和病人打交道,而是和病人家属。
一个是不当回事,一个是觉得丢人。
赵慧莲就各占一半。
但也好在她是赵慧莲,扎根农村大半生,没什么机会能被大城市医生这么语重心长地劝训。
比起曲医生之前遇到的患者家属,赵慧莲都算是很好威慑的了。
“我也没说不治呀。”她并不是全听进去了,服软道:“好吧,那就辛苦医生你了。”
曲医生点了点头,温和了些:“你能配合我们就好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
赵慧莲确实有件极为重要的事,“还有就是那个探病。这些天不都是我儿子的……一个朋友来照顾他的嘛,以后就不用麻烦他了,我来就行。”
门外,被体面地以朋友称之的许愿不感意外,听到赵慧莲说:“他手上那个卡,你能不能给我办一张?”
“可以的。”曲医生又多问了一句:“这事钟望星知道吗?”
赵慧莲很快答道:“他没关系,我可以做主。”
那就是没商量。
曲医生说:“我看你还是要和他说一声,问问他的意见。他和许愿关系不错,不仅这回,还有上次住院,许愿的存在会更容易安抚钟望星的情绪,这是有利于钟望星的后续治疗的。”
赵慧莲应该是还要说些自作主张的话的,结果被许愿生生推门打断了:“曲医生,哥他醒了,你方不方便去看一下?”
一心只为病人的曲医生马上结束对话,离开了办公室。
许愿有意为之,因为如果赵慧莲那番要他走的话是单独找自己谈的,他没立场不走。
可怎么办呢?
他放心不下钟望星。
钟望星出现了轻微的术后谵妄,曲医生说他这不算真的醒了,看护着就行,等药效上来了,就好了。
也是,不然怎么会自己亲妈都站在面前了,钟望星仿佛全然不相识,半睁着眼,看也不看。
还没等曲医生讲完,处于谵妄状态的钟望星就貌似是是生出了什么幻觉,乱动着想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离他最近的许愿怕他会牵扯到输液管,上前想按住他:“哎!哥,你挂着水呢,不能……”
这一凑近,钟望星就彻底抓住了令他心静的安全感,攥着许愿的一只手,贴到脸边抱着,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很快,许愿的掌心就感受到了来自钟望星眼角的湿润。
无所谓赵慧莲的眼神多有扎人了,许愿赶忙矮下身去,蹲在床边撩开钟望星因翻身而遮眼的头发,轻声哄着他:“没事没事,就这样睡,我们就这样睡。”
确如曲医生所说,许愿是一张可以兜住钟望星所有失常的网,又不仅仅是普通的疗愈,还具有柔软性,给他悲观低落的自由与权利。
赵慧莲看在眼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钟望星仅有的忤逆,真是乱了套了!
钟望星又多睡了一个小时,也将许愿的手握了一个小时。
许愿别无他法,只好勾了张陪护椅过来,坐得紧挨病床。
这一个小时里,病房住进了新入院的患者。
有外人在,赵慧莲不好向许愿表达不满,不是为许愿,而是为钟望星感到伤风败俗。
后来,她又被一个电话绊住,出去一打就是十分钟没人影。
钟望星清醒后的第一道感知,就是许愿空了一上午的肚子叫。
“饿了?”
略显委顿的声音让许愿撇下了手机,看向病床:“哥,你睡醒了?”
治疗过后的钟望星气色不好不坏,随着电休克越做越熟练,他最喜欢的,就是刚苏醒时的感觉,沉静麻木,像个打了麻醉剂的空心人。
他松开许愿的手说:“下次我要是还这样缠着你,别管我,肚子饿久了伤胃。”
许愿说着不要,黏过去:“下次,我带粮过来。小孩子才做选择,吃饭,陪你,我都要。”
钟望星盘了盘他的脑袋,垫起枕头改成半躺时,注意到了隔壁床上放着少量行李,却不见行李的主人,他问许愿:“旁边床有人了?”
“不止旁边床来人了。”许愿欲言又止,顿了两秒,苦笑道:“你妈妈也来了。”
钟望星被电得很安宁的心神骤然颤悠,不自觉地紧绷道:“什么时候?来这了?你见到她了?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我们是见过了。”许愿懂他在急什么,尽挑着他听了会高兴的说:“虽然还是不同意我们俩,但经过曲医生的劝导,阿姨总算是不反对你治病了,好消息一个。”
可惜这事并没有给钟望星带来多少喜悦。
他比谁都明了,赵慧莲定然是和许愿讲了什么的,许愿不肯与他细说,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人呢?”钟望星问。
“接了个电话,还没回来。”
钟望星嗯了一声,牵过他的手:“许小愿,你先回家,好不好?”
许愿心中警铃一振,惶道:“为什么?”
他尤其害怕钟望星这样无端引开自己。
钟望星搓捏着他的手指,坦陈道:“我等会应该是少不了一顿骂要挨的,你在这,万一被迁怒了怎么办?”
许愿强心脏道:“那就连我一块骂呗。”
横竖要在一起的是他和钟望星。
“你蠢啊。”钟望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很光彩?”
许愿捂着脑门,瘪了瘪嘴:“可我……”
“许小愿。”钟望星与他面面相睹,虔心道:“你要有自信,我不可能放得开你了,我只是想让我妈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段关系里,他才是那条戒不掉水的鱼。
他扶着许愿的后脖颈揽近,在他指尖弹过的皮肤上印上一吻:“黑眼圈又重了,今晚别去店里了,明天睡饱了再来,记得多带点吃的。”
许愿微低着头:“这么专权,我还没答应吧。”
就安排起他明日的时间了。
钟望星心领神悟,笑着把他从椅子上拉到足以鼻尖相触的距离,偏头由浅至深地去搅乱他不断迎合的呼吸。
许愿走得很快,没和赵慧莲碰上面。
她结束了电话里的烦心事回来时,病房里只有等待着她的钟望星了。
“醒了呀。”
看到神志清醒的钟望星,赵慧莲眉间的阴霾也消散了,展颜接近他。
钟望星叫了她一声妈,和气得像是两人从没发生过争执。
“你还认我这个妈就好。”赵慧莲摸着钟望星过分瘦削的脸颊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回中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不要你奶奶了。”
“怎么会。”
钟望星依赖地蹭了蹭,能明确感受到赵慧莲的手掌上那些被农活磋磨而成的粗涩,还有长期在厂做工留下的老茧。
他说:“我需要你们啊。”
“那你干嘛还要去自杀呢?”赵慧莲委实是不解,后怕道:“我差点就没有你了。”
钟望星一贯不辩解。
赵慧莲平息着长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妈就是个乡里人,很多事情都不懂,我之前就觉得你是心情不好,没往心里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更不想失去你。”
“咱们就在这看病,有妈在,你这么坚强,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她松口了,给了钟望星一度无比想从她口中听到的谅解与支持。
钟望星是欣喜的,只是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也可以说,是被更重要的念头取代了。
“谢谢妈。”钟望星说:“但关于许愿,妈,我大概是要对不起你一辈子了。”
长达几十秒,病房内悄无人声。
赵慧莲痛心地合了合眼:“你就非得说这个。”
钟望星泰然道:“总要说的。”
他不改,就总要说的。
“你试过和他分开吗?也许没有他……”
“没有他……”钟望星接过赵慧莲的话,更改成另一个版本:“才真的没有我。”
那是他挥霍掉所有快要坏死的运气换取到的。
他说:“妈,奶奶一个人在乡下,亲戚照看不了她多久,等慕川到了中临,我让他送你回去吧。”
“你要赶我走?”赵慧莲不可思议道。
老人家是被她托付给了村上的亲戚,而且刚刚还打电话来催她把人接走,她是好话说尽许了好处人家才愿意再多看护几天。
钟望星的病一时半刻好不了,她要留下,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钟望星摇摇头:“我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在江叔叔家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我改变不了村里人的看法,也不想改,我只想自私一次,你能允许我的自私吗?”
赵慧莲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钟望星笑得牵强:“你看,你很难允许。换做以前,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会遵从你的决定,可这回,我只怕我会对自己失望。”
曲医生很早之前就说,也许他还没有找到和家人相处起来最舒服的方式。
他想试试,为无须一味顺从的自已。
到那时,赵慧莲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吗?
“如果乡下你们不想待了,我就把你和奶奶都接到中临来,也能更好的照顾你们,但在出院之前,有许愿陪着我就够了。”
他选择了许愿。
钟望星的这段话,在赵慧莲那被自动过滤翻译成了这个意思,她寒心道:“搬过来?我们的根都在山骨村,你叫我们怎么搬过来?”
又变成这样了,钟望星对自己懊恼不已,却闭口不答。
瞧着钟望星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赵慧莲也破罐子破摔了:“你巴不得我们永远都不要来中临,这样就没人管你那些恶心事了。”
“这么舍不得?行啊,那你就在这烂下去吧,山骨村也不用回了。”
脸丢过了,人也关过了,退让,要挟,软的硬的她都用过了。
全都是枉费心力。
她怒冲冲地出了病房,连钟望星的道歉都没等得及听到。
晚了赵慧莲几步,钟望星跟去了候梯厅的窗户处,向下望着,在那站到再也寻不见赵慧莲的身影。
随后,背部被一片温热贴上,腰间也环了一对熟谙的臂膀。
钟望星没挪步,扣住自己腹前的那只手,“不是叫你走了吗?”
“说了我没答应。”
许愿的无赖小把戏,去而复返,在安全出口的楼梯上苟了半天。
他蹭了蹭钟望星的肩背,“慕川就在医院外面,阿姨会平安到家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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