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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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理昭彰存忠义,报应不爽除奸邪


      百丈街往南过两条街,便是司马巷,坊间传闻司马巷闹鬼,京城百姓无不避而远之,白天尚且没什么人经过,天黑之后,更是连个人影都难见到。可在赵元彪看来,这里距离信义堂银号不远又人迹罕至,恰是接应祝再文等人的绝佳所在。
      于是,赵元彪亲率玄武堂数十人,备齐马车,藏在司马巷内一座废弃宅子里。按照事先商议,两边人马尽量避免碰头,所有消息都由周远博居中传递。
      这些江湖草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又哪里会怕什么闹鬼,耳听着阴风怒号如泣如诉,玄武堂众人也是丝毫没放在心上。
      左右无事,众人便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有人道:“信义堂在京城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人,又何必劳动祝大侠他们千里迢迢从应天赶来?难道我们玄武堂收拾不了他们了?”
      有人答道:“兄弟想得未免太简单了。这里是皇城重地、天子脚下,万一有什么闪失惹得龙颜大怒,咱玄武堂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有人接道:“不光如此。今晚的买卖,一定做成信义堂的人死无对证、官府的人查无实据,才能让天下人对信义堂起疑,从此不敢将银子存到信义堂的银号,到那时,就该轮到咱们玄武堂在京城大开钱庄了。”
      旁人皆点头道:“原来如此!”
      一想到朱雀堂和青龙堂在南方开钱庄,不用每日打打杀杀,银子也似流水一般淌进来,玄武堂众人便忍不住垂涎三尺。
      那人接着道:“所以,今晚的买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任何人查到我们玄武堂头上。否则,事情传扬出去,不但信义堂有了喘息之机,还会坏了咱四堂和汇亨钱庄的名头,后患无穷!”
      又有一人点头道:“难怪,我总看着朱雀堂来的这批人从祝大侠往下个个都面生得很,听王兄这么一说,我算看明白了。”
      姓王那人又道:“别看咱们玄武堂人多,真要动起手来,谁敢保证没个死伤?真要有一两个人落在官府或信义堂手里,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所以,总堂主从朱雀堂派些个生面孔来,就算有人落在官府或信义堂手上,不但跟我们玄武堂八竿子打不着,就连朱雀堂那边也能推得干干净净。”
      有人点头附和,有人如梦初醒,众人纷纷道:“总堂主高瞻远瞩!”“赵堂主卓有见地!”接着,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看来,咱们玄武堂开钱庄的日子快到了哇!”“总算不用再过一天忙到晚还挣不了几个钱的苦日子了!”“等老子有了钱,再不用看那些贱货的脸色了!”
      这时,赵元彪轻咳了一声,道:“大家都把心思收一收,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
      众人一听,应了一声“是!”窃窃私语声依旧不绝于耳。
      左等右等,不见周远博回来传话,便有人道:“不知祝大侠那边的情形如何了,要不要派人去打探一下?”
      赵元彪掐指一算,朱雀堂众人进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照道理说不该没有一点动静,略一沉吟,便道:“叶兄弟,你轻功好,你去看看情况。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先回来与大家商议,切不可轻举妄动。”
      一人应道:“是,赵堂主!”此人姓叶名满,一身轻功极为不凡,江湖人送外号“霜叶满天”。
      叶满拿黑巾蒙了面,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上,三步两脚,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偏偏连一点脚踩瓦片的声音都不曾传来。众人见状,无不在心中暗暗赞叹。
      不多时,叶满便已来到信义堂银号前。
      就在这时,十几道人影从信义堂银号旁的“百花楼”内跃墙而出,有如猛虎下山,好比蛟龙入水,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手持双刀,正是信义堂京城分堂的堂主戴傲亭!
      原来,戴傲亭一直藏在百花楼一处楼顶,密切监视着朱雀堂众人的一举一动,也将祝再文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待看到徐文、徐武等人跟在萧意、墨羽二人身后进了银号,戴傲亭怕韩飞等人寡不敌众,又见留在外面负责看守的朱雀堂堂众少了许多,便急忙召集埋伏在百花楼的一众分堂堂众杀了出来。
      众人从东面来到信义堂银号附近,正好撞上留在东南、东北两个角落的四名朱雀堂堂众,双方二话不说,便厮杀作一团。
      戴傲亭等人以众击寡,又是有备而来,自然势不可挡,有如同砍瓜切菜般结果了朱雀堂四人性命。
      另外两个角落的十名朱雀堂堂众听得声音,知道大事不妙,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赶来支援,顿时,双方大打出手。
      朱雀堂众人这一犹豫,便没能抱成一团,让信义堂的人始终占据着人数和气势的上风,一场恶斗下来,双方互有伤亡,可十名朱雀堂堂却渐渐死伤殆尽。
      叶满看到此处,已然猜到朱雀堂众人中了埋伏,大惊之下,急忙原路往司马巷退去,这一次,脚下的瓦砾声已是此起彼伏。
      众人见叶满仓皇赶回,顿时预感到情势有变,急忙朝叶满这里聚了过来。
      待听叶满说到信义堂众人从百花楼杀出时,一旁的赵元彪更是一阵心惊肉跳,立马便回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周远博曾向他回禀过此事。可当时,他二人非但没有起疑,还将戴傲亭包下百花楼一事当做笑话来讲。
      一想到是自己的疏忽致令此役功败垂成,赵元彪不禁汗如雨下,暗道:“此事断不能叫总堂主知道,否则,自己这个脑袋定然保不住!”惊慌失措中,叶满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赵元彪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问道:“赵堂主,我们要不要去救祝大侠他们?”
      赵元彪回过神来,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阵寒风吹来,赵元彪仿佛突然掉进了冰窟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叶满又补了一句,道:“再不去,只怕就晚了。”
      赵元彪摇摇头,道:“不行!照叶兄弟所说,信义堂今晚是有备而来,银号之内,一定还埋伏着许多高手。我等贸然去救,非但救不出祝大侠他们,还会暴露玄武堂的行迹,坏总堂主的大计。”
      众人一听,都知赵元彪此言不虚,无不摇头长叹。
      有一人道:“既是如此,此地便不宜久留,倒不如速速离去。”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
      赵元彪颓然道:“没想到,信义堂如此诡计多端!看来,我玄武堂在京城是难有翻身之日了。”
      众人大多沉默,只有一人低声道:“怎也好过被人杀死。”余人虽不出声,却都深有同感。
      赵元彪挥了挥手,道:“走!”众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片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羽带着三人从偏门进了银号内进院子。院内,数十具尸首码放作两堆,地上的血渍早已凝固。众人或站或坐,神情凝重,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唉声叹气,却一个个刀不离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意见到墨羽,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墨羽,你没事吧?”
      墨羽摇摇头,道:“没事,你这里呢?”
      萧意道:“也没事,韩堂主带着人四处查看去了。”
      墨羽道:“依我看,玄武堂的人定是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在这里守一夜。”眼珠子一转,已是计上心来,凑到戴傲亭耳边,道:“戴大哥,你带几个人……”
      戴傲亭听完,哈哈一笑,道:“姑娘妙计!”说完,点了几人跟他一起出了院子。
      未出片刻,韩飞带人匆匆赶回,一看便知一无所获。
      这时,不远处的百花楼内不知何故喧嚣了起来,接着,呼喝声、尖叫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宛如集市一般。
      今晚留在这百花楼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出门,就算不是前呼后拥,也起码带几个抬轿的家丁。
      百花楼这一闹腾,顿时,前后左右几条街都不安生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家丁、亲兵们,纷纷赶着马车向百花楼这边聚拢过来,车轮辘辘声、马驹嘶鸣声又引来一阵鸡鸣犬吠,接着,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更有不少人披着棉衣探头出来想要一看究竟,彼此撞见了,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中间还夹杂一些孩童啼哭声、爹娘咒骂声。
      信义堂众人听得外头人声鼎沸,也是一头雾水,可院子里到处都是死尸,他们也不敢出去打探消息。
      萧意见墨羽笑容盈面,猜到是她让戴傲亭带人大闹百花楼,待要问个究竟,墨羽只是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一队官兵赶到百花楼。百花婆婆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有一手黑白通吃的本事,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官兵们连百花楼都没进,一边叫嚷着:“给我到处搜!”一边散去了。
      这时,戴傲亭只身赶了回来,冲墨羽道:“墨姑娘,在下幸不辱命!”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墨羽道:“这么一闹,玄武堂的人应该是不敢现身了,大家将这里收拾一下,便去歇息吧。”
      韩飞闻言,带着众人掩埋尸体、洗刷院子去了。
      萧意则跑去问墨羽道:“你到底让戴大哥他们干什么了,弄得鸡飞狗跳的?”
      墨羽啐道:“那些臭男人自己心虚,哪里需要戴大哥他们做什么?倒是那些官兵,戴大哥怕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请’来的。”
      萧意被这“臭男人”三个字一臊,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墨羽有所察觉,望着萧意道:“我可没说你是臭男人。”话音未落,脸上一红,忙将头低了下去。
      众人一番忙碌,总算将院子清洗一新,尸首也拿马车偷偷运到荒郊野岭掩埋了。
      如今既然知道四堂总堂主便是权倾朝野的权宦王振,别说官府不管这些江湖纷争,就算管,也多半不会站在信义堂这边,弄不好,还会反咬信义堂一口。所以,明明是信义堂被人袭击、死伤惨重,众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偷偷将尸体埋了息事宁人。
      韩飞看院内一切大体收拾停当,明日银号可以照常开张,便走到墨羽跟前,道:“墨姑娘,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韩某好了。”
      墨羽眨了眨眼,道:“韩堂主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韩飞一愣,道:“大礼?什么大礼?”
      墨羽走到仍被信义堂两人看押着的那名朱雀堂门人跟前,从长靴中掏出短刀,往他脖子上一架,喝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便瘫倒在地,连连道:“女侠饶命,我说,我说……”
      韩飞一听,正是八年前镇江江面上的那个鸭声男,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领,双目怒睁,喝道:“是你!”
      衣领越拧越紧,那人喘不过气,顿时翻起白眼来。
      墨羽推了韩飞一把,道:“韩堂主休要动怒,让他说话。”韩飞这才将手松开,却没忍住往那人身上踹了一脚。
      那人吃痛,“哎哟!”了一声,急忙喘了几口大气,这才回过神来。
      墨羽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道:“小的,小的叫古尔德。”
      韩飞问道:“我来问你,你可认识我是谁?”
      古尔德不敢多看,打量了韩飞两眼,摇头道:“恕小的眼拙,小的……小的实在不认识大侠。”
      韩飞闷哼一声,切齿道:“那你可记得八年前,在镇江江面上,劫过一趟镖?”
      古尔德弯下腰,伸手揉了揉被韩飞踢中的地方,也不敢起身,一面不住作揖,一面道:“这位好汉,实不相瞒,那几年,小的的确跟着干过几桩买卖,要是哪里得罪了好汉,还请好汉饶命!”
      韩飞道:“那‘福顺镖局’这几个字,你总该听过吧?”
      古尔德茫然摇了摇头,道:“小的只是跟着周堂主做买卖,哪会打听苦主是谁。”他口中的“周堂主”自然便是朱雀堂堂主周灿了,
      其实,韩飞心中早已笃定当年劫镖的正是朱雀堂,可没听古尔德亲口说出来,终究是不死心。于是,韩飞怒道:“还不承认?当年在镇江,你们扮做水鬼,凿我们的船,老夫驾船要走,你们便用飞天索登船,杀我福顺镖局兄弟,抢走四万两白银……”说到此处,韩飞气愤已极,抬手便是一拳擂在墙上。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吓得古尔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记起来了,记起来了!确有此事!”一听是四万两白银那一趟买卖,古尔德自然记得再清楚不过。
      韩飞一把将古尔德拎了起来,举起拳头便要打,嘴里吼道:“我杀了你为镖局的兄弟报仇!”
      古尔德眼看斗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脸上,顿时双腿一软,整个人竟被吓得晕厥了过去,接着,一股尿骚味飘散开来,萧意、韩飞倒是还好,却把墨羽羞得连忙别过脸去。
      萧意忽地想起一事,一把拦住韩飞,道:“韩堂主且慢,留着此人,还有大用场。”
      韩飞虽然气极,却并未丧失理智,听了萧意之言,便将拳头放了下来,另一只手一松,古尔德便如一滩软泥一般倒在地上。
      萧意对身后两名信义堂堂众道:“劳烦两位大哥将这古尔德带下去,好好看管。”
      两人点头,便一左一右拖着古尔德出了院子。
      萧意拉着韩飞,身后跟着墨羽,三人来到银号柜房。
      韩飞气呼呼道:“这个窝囊废,能有什么用?不如一拳打死他,一了百了。”
      萧意道:“韩堂主要报仇,萧意岂会阻拦,只不过,就这么一拳打死了他,既脏了韩大哥的手,也太便宜了他。依我看,倒不如放了他……”
      韩飞一听,立马急了,抢道:“放了他?”
      墨羽与萧意心意相通,顿时明白过来,笑道:“韩堂主别着急,萧意这主意妙得很,现在我们放了他,可比杀了他还狠呢。”
      萧意点点头,道:“知我者,墨羽也。”这才娓娓道来,“咱们这次能够料敌机先,一举挫败四堂诡计,让四堂的人铩羽而归,说到底,全靠青苏姑娘提前收到消息。可这么一来,王振必定会起疑心,追查下去,说不定就会查到听月楼头上,连累青苏姑娘她们。”
      “要是我们偷偷将古尔德放了,再放些消息给四堂,四堂一定视他为内奸,到那时,古尔德一定会比现在死得还要惨……”
      墨羽抢着道:“说不定,还能让王振对他这群手下起疑,让朱雀和玄武两堂反目成仇呢。”
      韩飞听到这里,也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妙啊!”
      次日一早,韩飞命人将古尔德带到跟前,对他道:“姓古的,若是依着我,将你大卸八块,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古尔德想起昨夜那只斗大拳头,顿时一阵心惊肉跳,对着韩飞连连拱手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韩飞这才道:“白白饶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除非……”
      古尔德听出事有转机,忙不迭道:“好汉快说!小的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韩飞心中暗笑,嘴上却道:“好!此事说难不难,断用不着你粉身碎骨。我今日便可以放你走,不过,从今往后,朱雀堂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要一五一十向我报告。至于如何报告,应天那边,我自会安排人与你接头。”
      古尔德一心只求活命,哪里会多想,连连点头道:“多谢好汉饶命之恩,多谢好汉饶命之恩!”
      韩飞这才道:“好!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二心,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捉你回来,到那时,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记住了?”
      古尔德忙道:“记住了,记住了!”
      韩飞大手一挥,立马有两名信义堂门人过来,押着古尔德便往外走。
      韩飞道:“从偏门走,别叫人看见了。还有,从账上给他支一百两银子做盘缠。”
      古尔德这才相信自己得保性命,对着韩飞便是一阵千恩万谢。

      却说王振昨夜从宫中回来后并未回府,而是直奔玄武堂而去。到了玄武堂,他将一众长老唤到自己身边,一面静候祝再文、赵元彪二人佳音传来,一面设法打听“草木”、“百川”卷失窃之事。
      如今天下太平,江湖上专事偷盗者并不算多,有丁凉那般轻功的更是屈指可数。恰好玄武堂这些人中有人见过丁凉一面,对丁凉矮小瘦弱的身形记忆犹新,一番比较印证,王振对偷走木匣之人便是“摘星手”丁凉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既有了八九分把握,又知这丁凉乃是扬州人氏,王振便差人连夜赶往应天,令朱雀堂周灿派人去抓丁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丑时过半,玄武堂门口响起一阵喧嚣,接着,有人门外传话:“总堂主,赵堂主他们回来了!”
      王振心中大喜,对众人道:“走!出去看看去!”
      一行人往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见赵元彪仓皇奔来,身后跟着几名玄武堂堂众。
      赵元彪一见王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道:“属下该死,有负总堂主所托!祝大侠他……他……”声音战战兢兢,显是惊恐已极,却不知他所害怕的究竟是祝再文的遭遇还是王振的淫威。
      王振一听,一掌将面前的茶几拍得粉碎,脱口道:“什么?”
      他曾试过祝再文的武功,对今晚洗劫信义堂银号一役信心十足,此刻陡然得知计划落空,便难怪他如此惊怒了。
      赵元彪连说了七八遍“属下该死!”王振却并不接话。
      王振不说话,余人也都不敢开口,一时间,就只有赵元彪的声音在过道内回荡。
      半晌,王振才一甩袖口,沉声道:“赵元彪,你随我进来!”
      赵元彪被王振这句话吓得浑身一哆嗦,这些年来,无论人前人后,王振都会称呼他一声赵堂主,如此直呼其名,赵元彪还是头一回碰到。
      赵元彪战战兢兢跟上王振,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
      王振在厅中坐定,端起杯子,只听得“咔嚓”一声,杯子应声而碎,茶水洒落一地。
      赵元彪慌忙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王振甩了甩手上的水,缓缓道:“你来说说,究竟发生何事?”
      赵元彪低着头,道:“属下,属下……确实不知。属下按照事先约定,带人在司马巷中等候,左等右等,不见周远博兄弟现身,只得派叶满兄弟前去查看。叶满兄弟一打探,正好看到信义堂的人从百花楼里冲出来,他们人多始终,祝大侠和朱雀堂的兄弟恐怕,恐怕……”
      王振怒道:“祝兄弟昨日才到京城,为何信义堂这么快便收到消息?他们在百花楼设下埋伏,难道你玄武堂连一点异样都未察觉?”
      赵元彪连连叩头,道:“玄武堂未能提前察觉信义堂在百花楼设下埋伏,的确是属下失职,请总堂主责罚。至于为何他们能这么快收到消息,属下一时之间也未能想明白,还请总堂主给属下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王振道:“你若查不到,便提头来见吧。”
      赵元彪忙道:“属下领命。”
      王振颓然靠在椅背上,怅然道:“你去吧。”心中则暗道,“昨晚丢了‘草木’和‘百川’,今晚又吃一场大败,厄运接二连三,难道真是时不与我?”一念及此,王振竟有些心灰意冷,突然又想起女儿王念来。

      古尔德虽然贪生怕死,却并非愚蠢到家,他很清楚,自己若真的回朱雀堂去给韩飞当奸细,一旦东窗事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此退隐江湖,平平安安过此一生。
      于是,从信义堂出来之后,古尔德既未往北去玄武堂,也没向南回朱雀堂,而是偷偷摸摸一路向西而去,却不知,他刚一走出信义堂,便被玄武堂的人给盯上了。
      原来,赵元彪从王振那里出来后,便连夜召集玄武堂上下,盘问祝再文等人行踪泄露之事。
      众人争执不休,从丑时一直到辰时,依然没吵出个所以然来。眼看天已光亮,再这么争下去,没等查出真相,便先伤了同门和气,无奈之下,赵元彪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安排几队人马在信义堂银号四周盯守,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好巧不巧,其中一队人马恰好看到古尔德从银号偏门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信义堂堂众,又看到古尔德从其中一名信义堂堂众手中接过一包东西,一顿抱拳作揖之后,才鬼鬼祟祟往西直门方向而去。
      玄武堂众人一看,立马猜到此事不简单,为首一人一面派人回去通知赵元彪,一面带人悄悄缀在了古尔德身后。
      赵元彪闻讯,如获至宝,急忙带人赶来。
      此时,古尔德已经来到西直门前。眼见城门就在跟前,古尔德突然开始大步如飞,一边走,一边心道:“只要出了城,还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就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三人,古尔德抬头一看,为首之人正是赵元彪!
      赵元彪面色阴沉,缓缓向古尔德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声道:“古兄弟,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啊?”
      古尔德心中有鬼,被赵元彪这么一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着道:“没,没……没什么……”
      可是,朱雀堂三十余人入京,唯独自己活了下来,怀里还揣着信义堂送他的一百两银子,铁证如山,古尔德知道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想到自己落到赵元彪手里,下场一定比死更惨,古尔德把心一横,决定放手一搏。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道:“赵堂主、各位兄弟,古某正要找你们……”
      话未说完,古尔德猛一掉头,撒腿便要逃,却没想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四名玄武堂堂众。古尔德慌不择路,险些跟其中一人撞了个满怀。
      四名玄武堂堂众早就料到古尔德想要逃之夭夭,没等他完全转过身来,便已出手将他的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古尔德一心只想逃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瞬间便中了一拳、一掌和两脚。四股力量汇到一处,只听得“嘭”的一声,古尔德仰面摔倒在地,顿时面如猪肝、哀嚎连连,却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
      玄武堂众人一拥而上,将古尔德团团围住,拳脚雨点般落在古尔德身上。
      赵元彪怕出人命,喝道:“留活口!”
      众人这才住手,再看古尔德,已是奄奄一息。
      赵元彪上前探了探古尔德的鼻息,知道他并无生命之虞,这才道:“把他带回去,交总堂主发落。”
      众人抬起古尔德,古尔德身子一歪,一包东西从怀中掉下。有人捡起来,打开一看,正是韩飞叫人送给古尔德用作盘缠的银两。
      那人将包裹递给赵元彪,幸灾乐祸道:“看来,是朱雀堂自己人当了内鬼,却险些连累我们陪葬!”
      赵元彪喝道:“少说两句,是非曲直,总堂主那里自有公断。”心中却是喜不自胜。
      于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将古尔德押回了玄武堂。美中不足的是,王振此刻已经离开了玄武堂,赵元彪只得将古尔德关押起来,又派人去留暗号,请王振来玄武堂。
      左右无事,赵元彪便想在王振到来之前查明真相,于是,酒饱饭足之后,他又命人将古尔德带到了跟前。
      古尔德一见赵元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道:“求赵堂主大恩大德,放小的一条生路,放小的一条生路!”
      赵元彪眉头一皱,道:“古兄弟这次犯的事,就算赵某想放你,总堂主那里也不会同意,朱雀堂死去的兄弟更不会同意。”轻轻咳了一声,接着又道,“况且,赵某放你一条生路,谁又能放赵某一条生路呢?”
      古尔德不明所以,依旧不住求饶。
      见古尔德如此脓包,丝毫没有江湖人的气概,赵元彪心中颇有些不耐烦,起身一拂衣袖,道:“就因为你,我们损失了几十位弟兄,你还有脸在这里求饶?我来问你,你是如何给信义堂通风报信的?”
      古尔德一听,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忙不迭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小的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对不起总堂主、周堂主还有诸位兄弟的事!”
      赵元彪哼了一声,道:“还不承认?朱雀堂三十余人去,如今就只剩你一人回来。怎么,你的武功难道比祝大侠还要高明?”
      古尔德一时语塞,只得连连摇头。
      赵元彪接着道:“我们玄武堂的兄弟,看着你被信义堂的人客客气气送出来,难道是他们冤枉你不成?”
      古尔德越发胆寒,忙道:“赵堂主,事情绝非赵堂主所想,请听小的解释……”
      赵元彪怒道:“还不承认?你从信义堂出来,既没去来玄武堂,也没有回朱雀堂,不是功成身退是什么?还有,这些银子,难道是你昨夜带去信义堂的?”说话间,将那一包银子掷在古尔德脚边。
      古尔德心中叫苦连天,他很想坦白这一切其实是信义堂想要收买他去做内奸,而他为了活命不得不假意屈从。可是,现在再说这番话,总堂主、赵元彪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就算信了,有道是“疑人勿用”,四堂也绝不会容他活在这个世上。
      眼下这局面,是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赵元彪见古尔德不再言语,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便道:“此刻你尽可嘴硬,但愿今晚在总堂主面前,你还能似现在这般嘴硬!”接着,便冲门口两名玄武堂堂众道,“拖下去,好好看管!”
      古尔德万念俱灰,如同一摊烂泥一般,任由那两人拖着走,走没多远,一只鞋子掉在了地上。
      古尔德虽然从未见过王振,可单从四堂上下对他畏之如虎这一点,便不能推断出这位四堂总堂主的手段。一想到晚上要被这位总堂主亲自审问,古尔德便胆战心惊。
      过去这一日一夜,古尔德所经历的□□和精神上的摧残实在太多太多,早已超出他身心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在被人拖向地牢的途中,古尔德心焦胆裂,就此一命呜呼。
      那两人拖着古尔德的尸首来到地牢,见古尔德纹丝不动,也只道他在装死。二人将牢门一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入夜之后,赵元彪算准王振即将到来,便派人去将古尔德带来,众人这才发觉古尔德已经死去多时。
      赵元彪大惊之下,呵斥了负责看押的两人一顿后,也只能默默祈求老天保佑。
      待王振到来,他硬着头皮请罪道:“托总堂主洪福,属下如此快便查到勾结信义堂之人乃是朱雀堂的古尔德。只是,属下一时疏忽,没能防备古尔德畏罪自杀,属下看管不力,还请总堂主责罚。”
      王振强忍不悦,道:“赵堂主,你说这古尔德便是勾结信义堂之人,可有证据?”
      赵元彪早有准备,叫来今早一起捉拿古尔德的众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看到古尔德从信义堂偏门出来、如何将古尔德捉来、又如何发现他怀中藏有一包银子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振见众人言之凿凿,知道古尔德之事大体不假,却依旧道:“赵堂主,区区一百两白银,便能收买得了我四堂中人,你叫本座日后如何信得过尔等?”
      赵元彪忙道:“总堂主明鉴,便是一千两、五千两,要想收买四堂中人只怕也办不到。怕只怕,这一百两背后还有几千、几万两,甚至还有其他比金银更诱人的东西,让古尔德不能拒绝。”
      王振恨恨道:“该死的周灿,坏我大事!”望了一眼地上古尔德的尸首,喝道:“给我拖走!拉去喂野狗!”
      赵元彪挥了挥手,立马有人进来,将古尔德的尸首拖了出去。
      王振又道:“赵堂主,本座姑且算你将功抵罪,切记,下不为例!”
      赵元彪一听,顿时如释重负,忙跪地道:“多谢总堂主!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为总堂主办事!”
      王振点点头,道:“你去跟兄弟们说,古尔德之事,先不要对其他人提及,尤其是不能让朱雀堂的人知道。”昨夜一役,朱雀堂损失惨重,若再因古尔德之事将周灿治罪,只会令朱雀堂人心惶惶、乱上加乱,甚至会拖累整个四堂一蹶不振。更重要的是,朱雀堂关系汇亨钱庄前途,王振再怎么愤怒,为了源源不断的银子,也只能选择将这次之事暂且压下。
      赵元彪自然猜到王振所想,忙道:“属下遵命!”嘴上不说,心中却道,“要是这次出岔子的是我玄武堂,不知道我赵元彪有没有周灿这么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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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天理昭彰存忠义,报应不爽除奸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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