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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
元在手一挥,头顶的白纸便被墨水晕染开来,梁韫瞧见自己怀中抱着一个乌黑的木匣子,一路跑着,雨天泥泞,身上的衣服都被溅了不少泥水。
“这是飞升之日。”元在出声提醒道。
梁韫看得出神,却不知眼泪何时顺着面庞滑落了下来。
飞升之日,雷声大作,灵阿山被山火烧了几天几夜,还在闭关的元在似乎料到了此劫。静坐在石洞中,山上的大部分人已经被他送去了西赆,唯独剩下历劫的二人,和镇守此处的他。
梁韫紧紧抱着匣子,来到元在闭关的石门前,他颤抖着声音乞求道:“师父,你也把他送去西赆吧,他也是凡人,会死的。”
元在不语。
梁韫焦急地拍着门:“师父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
“求你了,师父!”
梁韫缓缓跪了下来,低着头眼泪和雨水一起流下,他害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天劫要由一个凡人去承受。
“求师父施以援手。”梁韫重重一拜,头结实磕在地上。
元在仍热沉默,梁韫下定决心:“徒儿决心护他到底,便是这天劫冲我来也无妨!”
一旁的匣子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无声地抵抗,梁韫眼神温柔地看着,用手轻轻擦干水滴:“坏人才要遭雷劈,何况你什么也没做错。学了这么久的本事,还没保护过谁,从前都是你保护我。”
元在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只是他无法干涉天命,那便在此默默陪着他们,不论生死。
梁韫起身抚平了衣袍,抱起木匣子,转身离开,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他继续说着:“子清,你每次将我护在身后,多少次,我可都掐着手指算过,记在心里。”
木匣子内发出几下敲响声,秦临躺在匣子里轻叩着问:多少次?
可能梁韫也没想到秦临比他还较真,他苦思冥想,不擅长心算的他无法给出答案,只好含糊过去:“好多次,无数次!换我一次,岂不是我血赚!”
木匣子又没了动静,梁韫将木匣子搂紧了几分,突然一声轰鸣声吓得梁韫差点跌倒,他瞧见天象开始异变,加快步子朝自己的秘密基地跑去。
阿筠小心,秦临被这一晃,也差点没站稳,他在匣中提醒道,但匣中的结界只有梁韫本人才可解,结界可以隔绝外界的任何危险,同时与世隔绝。
“好了!我们到了。”梁韫抬头望着参天大树,手中的乌木匣子也是由这棵树的帮助才得以完成。
梁韫开始在树下刨坑:“这样你就能不被发现了,放心哪怕被水冲走,神树也一定能抓住你。”
梁韫的手上动作没停,随着越挖越深,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原本只需花费几分钟就可以完成,他的手却像累了一般,动作慢了,他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只要飞升成功,他们还是会见面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无法接受。
直到雷声和闪电逼近,他才将木匣子放了进去。
他缓缓低下头,将额头贴上匣子,向他做最后的告别。
梁韫将匣子埋好后,自己也躺了下来,脸颊紧贴地面。
回想着种种过往,
“你有灵根,无论几世都能重塑肉身,所以飞升的是他,不是你。”
“可他毫无法力去对抗天劫,师父你为什么不帮帮他,甚至不愿收他入你门下。”
“我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你以后便会知道了。”
梁韫静静躺着,他现在始终想不明白,不过都不要紧了,他会在这里守着,陪他一起熬过苦寒岁月。
天劫降临,一道道来势凶猛的雷电劈在山上,高耸入云的孤峰顷刻间化为粉齑,七零八碎的巨石开始滚落下来,火势沿着山背蔓延。
每道闪电落下,灵阿山就会出现一抹焦糊的伤疤,最后沦为满目疮痍的模样,梁韫手指嵌入了泥土里,他瑟瑟发抖,希望能从地下汲取到最后一丝暖意。
他忘记了痛觉该是如何,但是那夜的雷鸣盖住了秦临椎心饮泣般的求救,体无完肤的梁韫浸在血泊中,血解开了阵法。秦临出来时,身上沾满了他的血,他神情痛苦不堪,怀中躺着的人只剩下几块破布,他等来的是通往悬月的路。
元在原本所在的石洞也已然成了一片废墟,他没在那,或许他从来就不在那。
梁韫不可置信看着昔日场景重现眼前,这也是元在所能给他看见的。
“后来你以霜厄的身份也出现在了悬月。”
梁韫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还有这个名号,有些好奇,拉着元在要给他继续多讲讲,谁知这方天地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元在也消失了,梁韫开始着急了,怎么又剩下他一个人,他只好蹲回角落里,等待晃动过去。
紧接着这里开始下起了雪,雪堆积在一起渐渐成了梁韫熟悉的场景。
“这不是悬月吗!”梁韫满心欢喜地走了进去,看到另一个自己像幽魂一样神色匆匆地往前走,梁韫紧随其后。
发现自己出现在秦临的书房,桌上趴着个睡着了的少年,他轻柔地给少年披上刚烘热的大氅。接着再退至一旁,静静等这少年醒来。
梁韫走近前看,发现这少年竟然就是秦临,原来在悬月时自己曾是比秦临还要年长些。梁韫看见自己平静的神色像是见到了另一个人,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秦临终于打完瞌睡,醒来看见他早已等候多时,稍微露出一点笑意后便迅速收起,摆起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也恭敬行礼:“我来此只为一事,问完便走。”
“何事?”
“为何调我出悬月?”
“只是职务变动,也是城主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呢?”他冷若冰霜,质问道。
秦临松开肩上的大氅,毫不犹豫答道:“我无异议。”
二人相互凝视了片刻,空气中冰冷的气氛让站在一旁看戏的梁韫也绕远了几步。
“好,不得诏令永不入悬月,这话我替你们说了。”他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临默默捡起地上的大氅,紧紧裹住自己,趴在案台上,看着窗外落大的雪,努力不去看他离开的放向。
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
梁韫的记忆也停留在这里了,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元在安坐在他的面前,将藏了几百年的疑问终是问出了口。
“所以你是料定了秦临会成为国师吗?”
元在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他只是天生神骨,算是有望成为国师。”
“为了这渺茫希望?哪怕他可能会丧命也要如此吗?”梁韫实在不解,他不明白为何要让一个人肩负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天命。
“这是重蹈覆辙的结论,如果让你重来无数次,你最终找到了唯一的希望,能减少更多伤亡,灾祸的希望,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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