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撞见

作者:佛家沧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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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生,光凭几个文字,怎么能将那些风风雨雨描述完


      春天到了,气温逐渐暖和,阿婆的风湿病也在渐渐好转,只是,记忆越来越短,她忘记了早晨吃的是什么。即使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下一秒,她恍惚又记得,该去厨房收拾了,走到厨房,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她又忘记了,自己来厨房的目的,于是绕了一圈,又回到阳台上开始修修剪剪。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一个人,韩察,确切说,她没有忘记的,是这个名字。
      对于我们的邻居韩爷爷,阿婆会特意的装扮,他们一起散步聊天去,坐在长长的木椅上,阿婆会问:既然你认识我很久,那你一定知道,我在等谁。
      韩爷爷早已习以为常,可每当听到这句话,他都会在清晨的风里泪流满面。
      到底爱一个失去的人,需要将一生付出什么,或许,除了身处其中的人,旁人无从感知,只有两个相似的人,才能深有体会的将你一生的不易,化作泪水,在每天清晨的风里,装作是揉进眼里的沙,心疼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
      而答案永远是,没有答案。
      这一生,光凭几个文字,怎么能将那些风风雨雨描述完,怎么能将那些孤独的岁月,站在风里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一辈子流失的时间,被流逝的青春岁月,光凭几个字,怎么能描述得完,怎么能描述得完呢。
      庄稼地里的油菜花,在一阵又一阵的春风里,盛开着黄色的花朵,将整个小镇团团围在其中。小镇后面的桃林,盛开着粉色的花朵,三千牵着阿婆的手,在温暖的春风里,走在盛开的桃林里,风过时,飘来淡淡的清香。
      阿婆曾说,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学校体育馆后有一片白桦树,穿过白桦树,便有一片桃林,还有橘子树,她常常回忆,上大学的时光,或许是她一辈子最轻松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她的生活里没有韩察,前三年,他们只是偶尔通电话,偶尔会邮寄几本好看的书分享,似乎觉得,感情被时间慢慢冲淡。
      直到有一次,代弋回到那座熟悉的小城,开始找实习的地方,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她再一次接到了韩察的电话,这次无论代弋怎么劝阻,韩察都要去火车站接她。
      7月的夜晚,万里晴空粘着密密麻麻的星宿,那一条长长的银河把天空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繁星仿佛是从里面吐出来,粘在四周,那一条长长的口子上,繁星像是镶在上面密密麻麻的钻石。
      代弋坐在最后一节车厢,她拉着大大的密码箱,站在走道间,穿过这一节长长的隧道,再过二十分钟,火车就要驶进最后一个站。
      从隧道里出来,月光隐隐地照在山峰之间,把脸贴在玻璃上,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远处的山峰里,灯火人家亮着灯光,这像是夜间的某一种欢迎仪式。
      代弋把双手围在眼睛边,透过玻璃,看着长长的隧道在山峰间延伸,树丛微微地摇晃着身体,却听不见风,只有火车与铁轨的声音,在风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旋。
      她就这样站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隧道,直到火车发出轰鸣声,左右两边隐隐约约有了灯光,到了,到了小城的边上,火车忽然放慢速度,估计又得停十来分钟,代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夜间十一点了。
      她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微微地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星星不停地眨眼,这让她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晴朗的夜晚,她抱着两罐自己辛辛苦苦折起的星星,还有52封情书,站在学校后大门外的那盏路灯下。
      夜空干净得可以看见每一颗星星闪光的轮廓,她兴喜若狂,即使站在路灯下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依旧不见韩察的身影。
      每一辆驶过的小汽车,代弋都会笑脸相迎,生怕里面坐着的都是韩察。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代弋站在蚊子堆里无力反抗,她看着远方驶来的小汽车,再一次嘴角微微上扬,可是,小汽车依旧无情地驶过她的眼前,她已经笑不动了,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宝贝,缓缓地坐在地上,那天夜晚,她手机没电,唯一的一块手表也当做礼物送给了韩察,所以她只能再跑回宿舍,借同学的电话打给韩察。
      她一口气跑上五楼,给韩察打了三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同学拿着手机跑了过来,是韩察。
      喂。代弋缓缓地接起电话,有气无力。
      我开车呢,手机不知道怎么开成了静音。可是代弋知道,韩察从来不会接不到电话,除非是他故意不想接听。
      哦。冷冷的一句回复,手机里的两人陷入沉默,鸦雀无声。
      我已经到学校后面,我等你。
      其实,在一开始接电话的时候,代弋就跑到了走廊的窗户边,宿舍楼的左手边,每一楼都镶着一扇长方形的玻璃窗,透过那扇玻璃,可以将学校后面一览全余,所以,她早就看见了,韩察站在那盏路灯下。每当晚自习第一声铃声响起,那排窗户的灯会一起亮起,现在也一样,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照射在地面,光被隐隐约约的轮廓框住,模糊的边缘,四面八方都散发着光芒。
      投下来的影子,怎么可能圈得住一束光明。
      代弋站在那扇窗户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路灯下的韩察,他拿起电话贴在耳朵边,来回地踱着步子,代弋望了望手里的电话,十点半,在过半个小时,学校的后大门得关闭了,她将手机送回给同学,抱着她的礼物慢悠悠地下楼。
      出门的时候,宿管阿姨提醒她,早去早回,她像失了魂一样,只是点头。
      繁星挂起的夜空,月亮也显得格外的空明,风轻轻地吹动梧桐树下的叶子,代弋走在玻璃窗投下的那一束一束的光里,脚步微轻,夜晚的风,吹不开她披在肩上长长的头发,不远处,站在梧桐树下的路灯,将叶子的模样映在地上。
      代弋缓慢地走着,抱紧怀里的礼物,路过校园内的每一盏路灯,突然发觉,双脚已经踩在清幽的月光里,梧桐树的影子变得更加清晰,庄稼地里的夜行物,高歌颂唱,一阵接着一阵,有风来时,藏在树丛下的落叶,哗啦啦,哗啦啦,消失在脚边。
      夜晚的影子,夜晚的声音,美好得如一幅画,行走在画里的人,心事重重。
      出了学校的大门,只有转角处的小卖部门前还竖着一盏路灯,唯一的光明,走上那一条土路时,光已渐行渐远,只有月光作伴。
      小路两边的人家,虽然有房子的轮廓,可是住在里面的人,仅有一两户,所以,那扇小小的玻璃窗里,被窗帘遮住的光,透在地上,照不出一米的距离。
      从光明里走出来,行走在黑暗里,一时之间,双眼无法适应清幽的月光投下的冷光,仿佛是透过墨汁瓶,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大概已经忘记了,人,并不是夜行物,又怎么适应在黑夜里寻找呢。
      代弋走在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远远地望去,小汽车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明显,车旁,空无一人。
      代弋向前走,突然,一束光打在脸上,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她站在光里,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缓缓地放下,就这样站在强烈的光里面,纹丝不动。
      车灯突然熄灭,韩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月光下,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车里,两人并排坐着,许久一句话未说。只有播放器里重复地播着周传雄的《窗》,声音很小,但此刻,就像震耳欲聋那般,弥漫在整个车厢里,莫名的有一种压抑感。
      车窗外,蚊子嗡嗡地叫着,一旁的草丛里,窸窸窣窣。
      车窗外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惨白惨白的。
      你爱我吗。韩察突然问,将寂静的空气打破。代弋抱在怀里的礼物,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不知为何,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一句话过后,空气又陷入死寂里,代弋嘴唇动了动,她始终没有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代弋觉得,她喜欢他已经那么明显了,为什么非得说出口。韩察长叹了一口气,低埋着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打火机照明了他整张脸,叼在嘴里的烟,烟气缭绕,被点着的那一头,红色的烟圈像是会行走的萤火虫,慢慢地移动。
      说一句你爱我,难道就有那么难吗,代弋。韩察将烟雾吐出,弥漫在挡风玻璃前,车内,瞬间陷入黑暗里。代弋就像个犯错的孩子,等着批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吧。韩察一口气将剩下的烟吸完,将烟蒂扔出车窗外。
      代弋一把推开车门,一句话未说,下了车,径直地向前走,头也不回。
      月光下,那个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拐角处。
      路灯下的代弋,缓缓停下脚步,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退回黑暗处,靠在一个避光的角落里,她从未觉得,有那么一天,韩察会埋汰着一张脸,跟她说分手。
      突然,远方的路边,传来一阵车响,代弋慌忙地跑下路边,刚刚的那一束光,正形成半圆,将黑暗的半空切成两块,轰炸声,旋转,与地面摩擦声,车灯形成了一条直线,照在路的那头,正快速地向前行驶。
      代弋追在后面,任凭她跑得多快,那一束光,已经消失在眼前,她迅速转身,朝寝室跑去,一路跌跌撞撞。
      一口气跑上五楼,借来同学的手机,拨通韩察的号码,没等对方说话,率先开口说道:韩察,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哭腔带着怒吼,电话那头的人悄无声息。
      挂断电话,代弋抱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的礼物,又朝宿舍楼下奔跑,她像疯了一样,没有往日的矜持,连自尊心也被踩碎,似乎带着眼泪和血液,挥洒在路灯下的水泥地上,那一地的伤心,照在白月光下,连夜晚的空气也变悲伤起来。
      仿佛这是一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这一刻钟代弋才明白,原来,韩察这个名字,早已填满了她的整个心脏。
      她狂奔到刚才分别的地方,目光紧紧地盯着韩察来的方向,远远地,一束光若隐若现,照在梧桐树的半边身体上,快速地,覆盖了整个地面,小汽车飞速地向她驶来,车灯格外的刺眼,代弋任凭眼睛的酸胀刺痛,依旧盯着那一束迎面而来的光。眼泪就这样挂在眼角,不知是光的照射,还是眼泪的不争气。
      小汽车一个急刹,停在代弋的面前,刺眼的车灯熄灭,韩察从车里走出来,路灯下,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停下来的小汽车,身后尾随着一阵阵的尘埃,此刻,正在路灯下肆无忌惮的欢舞着,像某一种庆祝的姿态。
      代弋哭了,她用手迅速地擦掉眼泪,抬眼望着韩察,然后递过手里的礼物,缓缓地说着:原本叫你下来,是想把礼物给你,刚才,又忘记了,又害你跑一趟。声音有些沙哑。
      水晶瓶里五颜六色的星星,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抱在怀里的时候,照亮了一片,紧紧挨在它身旁的那52封情书,借着五颜六色的光,炙热地燃烧着,情书的每一行都写着:我只爱你,韩察。韩察,我只爱你。
      韩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水晶瓶。代弋擦完最后一滴眼泪,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韩察表情有些慌张,迅速走到代弋跟前,他说:我错了,我错了。
      此话一出,代弋更是控制不住眼泪,哽咽着说: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要求你,我更不该,像疯了一样喜欢你,韩察,对不起,我错了。
      她不知道是向韩察道歉,还是向自己道歉,每一句都说得诚诚恳恳,压抑着情绪,她似乎觉得,自己的任性会将眼前的人越推越远,高高树在身后的旗帜,不知不觉中竟被风折断了。
      韩察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慰:弋儿,别哭,我真的错了。
      代弋就像得了软骨病,顺着韩察的力道,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颈窝里,双手自然下垂,皱着眉头,眼泪大颗滴落在韩察的脖子上。
      他的心里,真真地湿了一大片,他是犯了多大的错误,才让这个看上去无坚不摧的女孩,眼泪像绝提的河坝。
      对不起,弋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努力地靠近你,可每当我靠近的时候,你说我给你压力,我疏远你时,你说我又不在乎你,站在原地又不可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就像一块烧红的烙印,此刻,正被韩察紧紧地按在代弋的心脏上,一直到很多年后,代弋依旧清晰地记得,他说:每当我靠近你时,你说我给你压力,疏远你时,你说我又不在乎你,站在原地又不可能。
      该怎么办,代弋也不知道,仿佛她也很想知道,怎么做,两个人才能相守相望,一直走下去。
      可是他们都还太小,感情的事,不懂得谦让和包容,以为,将最坏的自己留给彼此,这是我爱你最高的荣耀。以为,无论自己怎么折腾,总归都会有恃无恐。以为,人生太长,选择太多,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以为,有些遇见,岔口说了再见,往后就一定会再见。
      可谁又知道,人生那么短,有些再见,一旦说了再见,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再也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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