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观众

　　回到房间，唐淑晨躺进被子里。

　　没过多久，陈萧发来信息。

　　【陈萧：到了吗？】

　　唐淑晨回：嗯，我睡了。

　　然后，便摁灭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寂寥地将手臂压在自己跳痛的额头上。

　　一片黑的视界里，却不可控地自动闪现着刚才在陈萧房间同他唇齿相接的感官冲击画面。

　　那炙热的嘴唇和灼热的鼻息……

　　让她心跳又开始加速。

　　唐淑晨用手压着滚烫的右耳，内心一面为眼前的不断闪回而羞怯，一面又为自己突然地晕倒而感到难堪。

　　本是以为陈萧太过看低自己而气急，找他吵架到一半，又被他毫无预兆吻得缺氧，加上他突如其来地表白，以及整周超时工作，偶然被泼凉水受了些寒，挨导演骂又生闷气……

　　前前后后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全加到一起，搞得她体力不支，不晕都难。

　　陈萧刚才还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晕倒？

　　这，怎么好意思跟他讲嘛。

　　唐淑晨越想越觉得别扭。

　　她本来不是这么扭扭捏捏的人，干嘛要这样？怎么最近净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事？怎么越忙越乱越有事情赶到一起？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一把拉过被子盖到头上，想阻止疯狂运转的大脑再次变得更晕。

　　但并没有成功，一宿稀里糊涂半梦半醒，睡过去时，貌似已经天光。

　　……

　　下午，按时开工。

　　唐淑晨头晕状况有所好转，但睡眠不足，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劲儿，身上仍有些受风寒后的酸痛，以致干起活来明显力不从心。

　　还时不时的咳嗽，为了不影响现场收音，每次感觉嗓子不舒服，都要跑出去很远，咳完了再跑回来，折腾几趟下来，更没体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8423的凌晨事件，陈萧突然变得很有眼力。

　　总是在唐淑晨干活的时候抢先一步替她做好，并且掩饰得就像无意之举，连换场时要搬个凳子，也被他抢走，帮着拿到地方，又装作不经意地放下，然后继续忙别的去。

　　还没到放饭时间，唐淑晨就接了三次外卖电话，每次送来的热饮都分别对治刚才的各种身体不适。

　　比如，她后背酸痛，背着手自己敲两下，过一会儿，祛风寒的姜汁红茶就送来了。再比如，现场起风，她有点冷，刚裹紧了衣服，外面就来送肉桂甘草茶，她咳的嗓子痛，二十分钟后，陈皮蜂蜜茶已经拿在手里。

　　看着三份订单上相同的一个“萧”字备注，唐淑晨有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对于陈萧，对于陈萧对她的感情，以及她对于陈萧自以为的了解，全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般，看不透。

　　拍摄期间，透过监视器看近景中的他，又多了一层别样的心理观察视角，让唐淑晨忍不住一再问自己，对他，是否真的略有所知。

　　……

　　晚上。

　　收工后，唐淑晨收拾得当，准备休息了，又接到外卖电话，说是订单上没写房间号，只填了楼层，让她去电梯口自己取一下。

　　唐淑晨披上外套出门，没一会儿拎着袋子回来。放到桌上，外面单子上还是只备注了一个“萧”字。

　　她拿出手机，想发微信告诉陈萧别再点外卖了，打开对话界面，一下就又看到了那行字。

　　【陈萧：唐小姐，我吻技如何，你真不清楚么？】

　　思绪开始变得混乱，随之而来的，便是凌晨在他房间发生的种种再次闪回在脑海中……

　　唐淑晨摇摇头，想关掉那些令她燥乱的画面。于是，退出微信，按灭手机丢在一边，干脆眼不见为净。

　　外卖餐盒散发的热气传到她手边，唐淑晨打开包装袋，拿出一盅汤，刚揭开保鲜膜，花胶鸡汤的香气已飘到鼻端。

　　用勺子小口小口趁热喝完，出了一些汗，后背的酸痛好像减轻了不少。

　　擦干净桌面，她拎着外卖袋子去电梯口附近的回收间扔垃圾，回来的路上，有人正立在安全出口那道门前，眼光幽幽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

　　楼梯间里。

　　借着冷白的暗淡灯光，能看到陈萧刚洗完的湿发还散着水汽。

　　陈萧抱了件长款羽绒服，自己不穿，只是挂手臂上，站在唐淑晨对面，仔细打量她。

　　见她额头有些微汗，他摘了衣服，立即给她披上，开口问她：“好些没？”

　　他轻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唐淑晨既不习惯，又尴尬，支支吾吾，说了声：“好多了。”

　　陈萧还是有些担心，“这都晕两回了，上回还是第一季赶工的时候，要不下周杀青之后，我陪你去医院做个体检？”

　　唐淑晨瞄了陈萧一眼，含含糊糊地说：“不至于，我真没事。”

　　没听见他接话，唐淑晨又抬眼看了看陈萧。

　　被他直直看回来，唐淑晨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她想跑。

　　“那——”说着，唐淑晨退了外套要还给他。

　　陈萧忽地拉她站近，披回羽绒服在她身上裹紧，近距离打量着她清瘦憔悴的脸。

　　“我有事，”他嗓音低沉，带着些许的百感交集，说，“我最近，也玩不了心跳，你再晕倒，该吃速效救心丸的就是我了。”

　　唐淑晨倏然有点心动，感觉到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暧昧，正从陈萧身上缓缓流动到自己这里。

　　她心里有些微微的风吹草动。

　　“昨天……我，吓到你了？”她小声试探地问。

　　陈萧没好气地笑。

　　“何止。”

　　压低声音，又说：“快被你搞疯了。”

　　心原野草微微晃了一下，唐淑晨看陈萧一眼，落目。

　　她不好意思地清嗓，“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你知道我担心你？”陈萧灼灼目光看过来。

　　唐淑晨回避他的视线，咬了咬唇角。

　　“真的没事？”他问，“不是在逞强？”

　　她抿了抿嘴，点头。

　　陈萧抬手理了理她肩上的帽子，“头不痛吧？”

　　唐淑晨往后挪了挪，“不疼，真的，我没事。”

　　陈萧点点头，看着她问：“凌晨你来我房间，我对你做的事，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唐淑晨忽然觉得脸很烫。

　　目光闪躲，没回答。

　　看她脸红，陈萧知道她回忆过那些画面，同时也了解，就算她现在不喜欢他，但她心里，也并没有反感。

　　他有了些底气，又走近她一点。

　　“唐淑晨，我喜欢你，如果你不记得，我就再说一次。如果你还没感觉到，今后我会表现得更明显，更容易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这份喜欢。”

　　唐淑晨仰起头看陈萧，眼里有听到他清清楚楚表白的震动，可仍然不乏几分他情不知所起的疑惑。

　　但这几句，已够她心乱整晚。

　　陈萧了然，没再说下去。

　　“好了，”陈萧拍拍她肩膀，“回房间吧，早点休息。”

　　唐淑晨眨了眨眼，脱了羽绒服还他。

　　拉开安全通道的门，陈萧看她走出去。然后，转身下楼梯。

　　乍然，响起开门声。

　　身后衣摆被拉住。

　　陈萧回头，唐淑晨正看着他。

　　“我有话问你。”她说。

　　陈萧回身走上来，看着她，等她开口。

　　唐淑晨皱眉，仰头望他，问：“为什么？”

　　陈萧眯了眯眼，心下明了，反问：“为什么喜欢你？”

　　“嗯。”

　　他笑，笑得很好看。“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唐淑晨欲言又止。

　　确实没什么不能。

　　陈萧看出她在纠结，“唐淑晨，我不是个浪子。”

　　他懂她的疑虑和不解，所以又说：“以前，我确实有混蛋的时候，那会儿是我拎不清，有意无意地，干了很多让你误会的事。现在，我想清楚了，以后不会了。”

　　唐淑晨望向他。

　　透过陈萧坦荡的眼神，明白他所言不假。

　　可她仍有很多想问，但一时间，又不知从哪里问起。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不是……

　　“还想问什么？”

　　陈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地响起。

　　充满耐心的语调，像是在鼓励唐淑晨这个感情学院里的小学生，踊跃举手发言，将心中所有疑问向面前这位答疑老师和盘托出。

　　唐淑晨想了想，开口，终于问了困扰她有一阵子的问题。

　　“我，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吧？”

　　陈萧有些意外，歪了歪头，又有些不明白。

　　“我，会喜欢什么类型？”

　　他欲试探下文，却遭唐淑晨不满。

　　她噘嘴，“现在是我问你，不是让你来问我。”

　　陈萧眯眼，换他不解地低下头来，瞅她。

　　唐淑晨斜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还不就是那种娇贵的，什么庆小姐、方小姐……之类的。”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想起自己那胡作的过去，陈萧就头疼，属实是解释不清。

　　他有些无奈，低声下气地嘀咕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喜欢过那种了，你别听其他人乱讲。”

　　他又不承认？

　　唐淑晨当下就气了，“高中毕业的时候一起去看电影，我问你，你自己亲口说的。”

　　哎，平时明里暗里跟她表白过那么多次，也没见她当真。这她记得怪清楚的。

　　陈萧放低声音说：“小姐，你也说了是高中毕业，那都多少年前了，我当时说过什么早忘了，你就当我童言无忌嘛。”

　　他拉拉她袖口，小心翼翼地瞅她，“反正，我现在心有所属的，是你。”

　　唐淑晨一怔。

　　目光落在陈萧眉眼，就着冷淡的灯光看了他几秒。

　　陈萧的眼神坦白、直接，迎上她清丽的眼眸。

　　两人视线交缠。

　　片刻。

　　唐淑晨心里面才彷如后知后觉般恍然。

　　好似才感受到了一些些来自陈萧对自己的笃定，对自己的钟情。

　　顿然间，她懒得再去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就像观赏流星时，未必非要了解是从哪里飞来，落到哪里。

　　只要在它经过的时候，她刚好抬起头看了天空，那便是她遇到的最好的景致风光。

　　唐淑晨不想再为自己追根究底的头脑所累，也不愿意再错过最佳观赏时期。

　　她只想自然而然，听心一回。

　　望着眼前情真意切的陈萧，唐淑晨轻轻一笑。

　　幸好，她遇到了。

　　……

　　一周后。

　　《惊人的恋爱》第二季迎来大结局。

　　让爱男主汪鑫东在街头闲晃，失落之时，坐在街角望鞋尖流泪，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纸巾，递纸的人食指戴着戒指，上面有一个四叶草的手工图案。汪鑫东眼神一动，画面迅速闪回：一年前，刚去国外不久，在街头想起女主方京梦时，掉了一滴泪。当时，也是戴着这个戒指的人给了他一张纸巾，但他并没心情去看是谁。这次，让爱男主汪鑫东猛然抬起头，眼前那人，却无巧不成书，竟是女主亲妹唐淑晨。

　　女主方京梦终是选了神颜男主陈萧，让爱男主汪鑫东坦然退场，一对璧人前来送机。让爱男主汪鑫东登上飞机，发现座位外侧有墨镜女子盖遮阳帽假寐。沟通无果，女子故意不让。无奈时，戴着四叶草戒指的食指拉下墨镜。让爱男主汪鑫东看清对面女子容貌后，震惊道：“是你？”

　　本季完。

　　酒店宴会厅内，投影仪仍播放着片尾字幕。

　　满场黑压压一片剧组人员，早已在各桌的推杯换盏中放飞了自我，释放着三个月来的紧绷神经和没日没夜的摄制压力，统统闹哄哄地玩乐起来……

　　杀青宴散局。

　　有人拎着行李当晚即刻奔赴新剧组，有人开车连夜回家和家属团聚，还有人，在酒店大堂等电梯回楼上再住一晚。

　　室友已经走了，房间明显空旷，唐淑晨开窗散了会儿酒气，拖出床边行李箱，收纳起摆在屋里各处的个人用品。

　　装完一面箱子，床上手机响了一声。

　　唐淑晨手里继续折着衣服，抽空瞄了一眼屏幕。

　　【陈左：下一季换你负责恋爱？】

　　唐淑晨翻个白眼。

　　把手里折好的衣服码在另一面，然后，坐到床上回陈左微信。

　　三叔：[无语]
　　三叔：我外甥女都没你爱看网剧
　　三叔：真该给你搬个最佳观众奖
　　陈左：哈哈，不敢当。
　　陈左：追剧动力要看有没有妹妹戏份。
　　三叔：天啊.gif
　　三叔：你爱看这种人设？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一会儿，陈左还没回。

　　唐淑晨放下手机，从箱子里拽出洗漱包去卫生间整理东西。

　　半晌，弄好拎着出来。

　　装箱的时候，手机在床上噔噔响一声，进来条微信。

　　【陈左：不如说，是喜欢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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