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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蛇出洞
马车吧嗒吧嗒地向西而去,原本车上的一个病号变作了两个,赶车人换成了穆九秋,留了个阮翕在车中照应,反倒是三个姑娘骑马护送。
梅潜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闭目调息,一张脸绷成铁板一块,任谁与他说话都置之不理。
谢朝寒难得安静,一双眼紧紧跟着他,始终没有移开。
梅潜被这眼神盯得如芒刺在背,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多少避开他视线。
阮翕被他们俩夹在中间,左右都是寒气森森,多说一句话都能被冻成冰块,只能诚惶诚恐地捧着一本人体经脉穴位典籍,低头死死盯着各个穴位,那一页上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却始终不敢翻动一页。
谢朝寒看见那本书就来气,看着阮翕手上把弄的风月织羽针更加来气,恨不得有样学样,跟着在他身上也扎上十三针。
梅潜也终于被他这眼神弄得寒毛直竖,睁了眼恶狠狠道:“你点穴了?盯着我看做什么,寒不寒碜!”
“不寒碜。”谢朝寒抱着手臂冷笑,“没见过傻子,难得见着,自然得好好瞧瞧。”
“是么,我倒是见过一个傻子。”梅潜跟着冷笑,“自断经脉不够,还要透支内息去教人武功,你说这个傻子是不会写字还是不怕死?”
谢朝寒面不改色:“不及某个傻子,没人护法就敢入定,也不怕被人瓮中捉鳖,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都敢往身上放,现在没力气动手,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阮翕竖起书,脑袋越埋越低,无奈地跟着嘀咕:“好好好,你们两个都是傻子。”
“瓮中捉鳖又如何?”梅潜嗤道,“最坏无非是死一块罢了。”
谢朝寒一听便炸了:“谁要跟你一起死?你既不是温香软玉又不是如花解语,黄泉路上有个你我还嫌聒噪!”
梅潜冷冷瞥他一眼:“自己就是只八哥,还敢嫌别人聒噪。”
“你……”谢朝寒被噎得不轻,要不是念及他眼下身体虚弱,早就动手揍他几个来回了!
阮翕见势不好,忙把桌上的果盘一边一个推过去:“师兄谢兄消消气,吃些果子。”
“谢兄别生气,梅兄是为救你才这样冒险。”赶车的穆九秋听见,掀起车帘两头劝慰,“谢兄是关心则乱,梅兄就别与他斗气了。”
马车外,叶扶疏打着马走到操琴身边,好奇道:“他们二人明明感情那么好,梅大侠为了救他自己性命都不顾上了,怎么还吵成这样?”
操琴将目光收回到她身上,握着马缰的手紧了一紧,看着她浅浅一笑道:“都是言不由衷罢了。”
花酌月捂捂耳朵,一拉缰绳跑到马车边,举着马鞭敲敲车壁:“你们真是吵死了!准备吵到百川山庄吗?”
距离百川山庄还有一两日路程,这二人从离开汴州城那会起就一直吵嘴斗气,你来我往的,叫旁人都不得安生!
谢朝寒闭了嘴,梅潜点点头,道:“花小姐说的是,这只八哥再如此吵闹,便让阮翕戳他哑穴。”
阮翕手一松,整本书哐地盖住了脸,假装没听见。
马车在官道之上不急不缓地走,两侧行人往来,道旁木业森森,间或可见有樵夫将柴火捆成几捆,往扁担上挂。
而其后不远处,葱茏大树的梢头,两条人影掩藏在茂密枝叶后,影影绰绰的,极难察觉。
“这些人记性真不好。”华如练拨开枝叶,眯着眼道,“这才多久,就把折花巷那个盲姑娘给忘了。”
简凌抱臂,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要派人提醒他们么?”
华如练想了想,回头问他:“那盲姑娘唱的曲,你记得吧?”
简凌警觉,断然否认:“不记得。”
“别想骗我,你肯定记得。”华如练指了个方向,“去那,吹个调子给他们听听。”
简凌抗拒:“不会。”
“你去不去?”看他八风不动的模样,华如练不甘心道,“你若不去,我就上报城主,说你玩忽职守,坏他大事。”
“……”
华如练随手摘下片叶子塞他手里:“吹不吹?”
简凌默默接下:“吹。”
华如练半是满意半是伤感,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连师父的话也不肯听,只肯听城主的。明明城主也没比他大几岁,还是老娘和关山月一手扶上去的呢,城中上下谁见了左右护法不是毕恭毕敬,这小子也算是落日城里长大的,怎么就没耳濡目染学到点!
简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方才华如练指定的位置,藏身草木之中,拈着树叶递到唇边,长一调短一调地吹起来。
吹得断断续续,极为难听。
华如练抽抽嘴角,绝望地捂住了脸:这教的什么徒弟啊!
不长不短的一段调子,十个音里有八个没在调上,偏生就是剩下的一两成,传入那辆豪华马车的赶车人耳中,还真让他想起些什么。
穆九秋只觉得耳熟,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去,那调子又扭曲着不知歪到了什么地方,歪着歪着便停了。路上人来人往的,那片刻的曲调很快就被人声盖过去,也不知是什么人兴致忽起,吹了段虽然难听,却又莫名熟悉的小调。
穆九秋下意识顺着想下去,很快便记了起来,那是在折花巷的茶馆里,那位可怜的盲姑娘唱过的小调。
花酌月显然也听到了,神色不自觉黯了黯。
操琴与叶扶疏走在前头,穆九秋一抬眼便看到她们的背影,想起那盲姑娘的话,不由地心头一动:“叶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叶扶疏拉着缰绳回头:“穆公子?怎么了?”
穆九秋挥了一鞭子,驾着马车赶上她二人:“记得初到斗辅堡时,听操小姐提起,叶姑娘曾在街头遇见过强行掳人之事?”
“也……也不算吧……”叶扶疏看了眼操琴,“好像是他们认错人了。”
穆九秋神情一凛:“敢问姑娘,他们是否声称家中丫鬟偷东西外逃,将你认作那名丫鬟,强行将人带走声称回府处置?”
叶扶疏愣了愣:“对……”
操琴沉声:“可是穆兄发现了什么?”
花酌月惊异之下,与穆九秋互视一眼,将折花巷那名盲女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
“对……就是这样!跟那天叶姑娘遇见的一模一样!”阮翕一骨碌钻出马车,“没想到那些人是强抢民女的人贩子,当时若不是操小姐,只怕叶姑娘也要被他们掳去了!”
叶扶疏脸色发白,这才后怕起来:“若非阮公子,我……”
花酌月喃喃道:“淮南、汴州,都是人多的地方,什么人竟如此猖獗,光天化日的也敢强抢民女……”
叶扶疏呆呆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看看操琴,又望了望众人,哑着声音开口:“我……我想回汴州城,见一见那位姑娘。”
操琴点头:“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叶扶疏道,“百川山庄结盟大会眼看就要到了,我们脚程慢,路上耽误不少时间,不能再因为我耽误了。”
操琴皱眉:“结盟大会晚到也无妨,你不会武功,一人去若再遇上什么事可怎么办?”
叶扶疏认真保证:“我会小心的,不惹事!我只是、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那位姑娘……”
一想到那位盲姑娘,花酌月心头也有些发酸,当即道:“我陪你回去。反正我已经淘汰了,结盟大会也没有我什么事。”
穆九秋欲言又止:“可是梅兄与谢兄还需大夫照看……”
花酌月一脸头疼:“梅大侠自己就会医术,我不在一会也没什么。”
操琴看了眼马车里的谢朝寒,不免犹豫。结盟大会晚些到场倒是小事,只是一路来听到的流言蜚语,不少中伤上官庄主徇私包庇凶手谢家的,若时日拖延太久,上官庄主那里怕是不好交代……看梅谢二人的沉吟模样,怕也是在担心此事。
谢朝寒没了武功已是凡人一个,梅潜这几日受困于蛊毒不得施展,皆是毫无反抗之力,要丢下他们也是万万不能放心的。几人中操琴与穆九秋武功最高,本也担了护卫之职,自然不能随意离开……
“阮翕陪叶姑娘走一趟吧。”梅潜突然道,“花小姐一同去也无妨,诊脉用药之事,在下可以代劳。”
阮翕钻出马车,胸口拍得砰砰响:“阮翕会保护好二位姑娘。”
花酌月不信任地打量他:“你能不能打过我还两说呢!”
梅潜含了抹笑:“有阮翕在,几位大可放心。”
阮翕受宠若惊,没想到不过学了几日功夫,师兄就如此信任他!
操琴叹了口气,把斗辅堡的铭牌塞给好友:“你一路小心,若遇上麻烦,就报我斗辅堡的名号。阮公子,还请照顾扶疏。”
叶扶疏收下铭牌:“你放心,我只是回去看看,很快就赶上你们。”
操琴坐上马车,远远望着那三人调转马头,三骑绝尘,重又向着汴州城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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