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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践
这梦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缥缈的白雾散开，天朗气清，花木葱郁，是上一世在将军府的小园子。
一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青年斜靠在轮椅上，痴痴地望着水中的鱼儿发呆。他身着天青色的绸衫，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只是这些华贵之物都无法掩盖满脸的病容。
若是他能回头看看，便会看到不远的阁楼上，有个漆黑的身影一直注视着他，似时光永驻，岁月不改。
平安小声问道：“公子，起风了，您身子弱，咱们还是回去吧。”
枯瘦的手指动了动，没说什么。
平安又问了一遍，还是得不到回答，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黎乔叹了口气，上一世他实在忍受不了噬骨之毒的折磨，此刻已经萌生死志，只想着解脱。
阁楼上的人影离开了窗户，黎乔走上去，只见上一世的镇北大将军正端正坐着，在他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狭长凤目抬起往这边看了一眼。
黎乔心头一跳，但随后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走上前，跪在了地上。
“主子，昨夜闹乱子的人都已经抓起来了，刑部求问如何处置？”
温澈冷淡的声音毫无温度：“都杀了。”
白尧：“是。”
黎乔静静看着二人，忽地注意到，温澈手中握着一个白色瓷瓶，他食指在瓶身上缓缓摩挲，将那陈旧的花纹摩得更光滑几分。
这个瓷瓶……有些眼熟。
“主子，神医已经看了那本心法，的确是出自南齐大国师之手……或可一试，总之死马当做活马医，黎二公子的情形已经拖不得了，不如……”白尧的声音打乱了黎乔的思绪。
黎乔有些紧张，除了凝碧丹，莫非温澈真的寻到了噬骨之毒的解法？
那窗下的人却凝神了片刻，蓦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他是愿意一死，还是愿意和我试试这双修之法？”
白尧吸了口气：“性命攸关，黎二公子当不会如此固执吧？这天下中过噬骨之毒还好好活着的只有主子一人，也只有主子有如此内力去为他解毒……否则……神医的意思，黎二公子拖不过半年了。”
暖阁内陷入了沉默，黎乔微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双修之法？是他理解的那个双修吗？
他忽地觉得脸颊一片火辣。
可是，温澈从未提过这件事……想来他是不愿意的吧……
那厢温澈终于开口了：“入将军府他便已经几番寻死，若不是为了……为了祈祯的狗命，只怕早就……我再逼迫他又有何意义？”
“咔嚓”一声脆响，手中的瓷瓶四分五裂。
鲜血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温澈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将瓷片捏得更碎。
“你看，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我，包括这个。”
那自嘲的笑似是在黎乔心中轰隆碾过，他恍然想起，这似乎是当年他送给温澈治伤的那瓶金疮药……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走上前。
“阿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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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晗明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那场大火后，他数年时间都浪费在北疆的战场上，每日面对的都是杀戮和兵戈，回到朝中，又深苦于阴谋算计。
他一向浅眠，是为了在面对敌军突袭和刺杀时迅速反应，也是为了在被纷乱狰狞的噩梦吞噬之前能成功脱身。
但昨晚，他却在强敌环伺、处处眼线的凤仪宫里沉沉睡去，甚至一夜无梦。
当睁开眼时，甚至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怀里的人有着一张清隽绝伦的脸，比瓷器还滑腻的皮肤吹弹可破，纤长鸦羽遮住了桃花眼，慕容晗明却能轻易回想起昨夜那眼底汹涌的浓云密雨，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尚且殷红的唇、布满痕迹的锁骨……
慕容晗明没有止住目光，他欣赏着这副身体，就好像欣赏一幅名画。
只可惜名画不会让人失去理智，这个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他的神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纵欲之人，如今却单单是看着这人身上的痕迹，心里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睑和睫毛，触感冰凉，心头更炙。
这避无可避的距离，身下人的一丝呼吸都不会错过，更何况是那一声呢喃。
“阿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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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乔醒过来的时候，慕容晗明已经衣冠整齐地坐在窗前许久了。
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他，眼神似一片冰凉的湖水。
黎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有些许羞赧。他愣愣起身，开口道：“什么时辰了？王爷要去上朝么？”
两人昨夜一番折腾，殿内似乎还飘散着一些奇异的气味。黎乔也顾不上慕容晗明有没有回答，他不好意思叫宫人来收拾，只得自己动手，换了床褥，又打开窗子，透进朝阳和新鲜空气来，这才觉得爽利了些许。
慕容晗明静静看着他折腾，在他经过身边时长臂一展将人箍进了怀里。
两人静默了片刻，黎乔笑了笑，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慕容晗明的鬓角。
“等我处理好宫里的事情，便去王府找你。”
慕容晗明闻言握着他纤细的手腕，开口道：“不必了，皇上已经把你赐给了本王，今日就随本王出宫。”
黎乔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黎乔无奈：“《经国十要》已经成稿，数年来我走遍大楚南北，遍访名家著成此书，只要再给我三个月……我便能献给皇上，了结此间事，到时我自会去寻你，王爷就再等等我……”
他听到慕容晗明轻笑了一声，话语却极其怪异：“怎么？舍不得你那些主子？”
黎乔疑惑地想要回头，对方却按住了他的脖颈：“让本王猜猜，皇帝？赵王？安远侯？你到底是谁的人？还是……你都来者不拒？”
“你说什么？”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黎乔挣了挣，对方没有放开的打算。
身后的话语仿佛淬了毒，冰冷得不像话：“素闻赵王风流成性，看你昨夜伺候得不错，是他教的？那他有没有教过你，做一个娈宠，最首要的便是认主？朝三暮四怕是会粉身碎骨……”
“慕容晗明！”黎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慕容晗明按着他的双手和脖颈，将他拢在怀里，明明两个人亲密地贴在一起，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该庆幸本王还对你有三分兴趣。”他轻轻舔舐了下黎乔白玉般的耳垂，如毒蛇吐信般道：“否则刑部天牢里多得是东西让你涨涨记性。”
黎乔脸全红了，却是气的。他奋力挣扎，奈何两人体力差距太大。
“混蛋，你放开我！”
下个瞬间，慕容晗明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似得将他甩到地上，手腕一股剧痛传来，黎乔脸色白了，但他一声不吭，还是咬着牙爬起身。
不行，不能如此狼狈。
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熟悉又无比陌生。
“想清楚了就自己滚到王府来。”那张昨日还在诉说相思的薄唇，此刻却如刀锋锋利，割得人七零八落。
黑衣护卫跳进屋内，缓缓拔剑。
慕容晗明冷笑：“怎么？这位也是你的入幕之宾？”
黎乔惨白着一张脸，后退了两步。
但他很快稳住了脚步：“退下。”声音嘶哑。
云风看了看他，手指蓦地攥紧，最后也没违抗命令，退了出去。
黎乔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他完全明白了。
慕容晗明根本从未原谅过他，这一个月来一切的温柔遐思不过是对方放的一个鱼饵，惹他上钩，再狠狠羞辱。
他恨他当年欺骗，便要拿他一颗真心来作践。
这是他的报复。
他倏忽间心灰意懒，脸上却奇异般恢复了几分笑意：“王爷既然心如明镜，又何必让我入王府？莫非昨日食髓知味，舍不得？”
慕容晗明看着他，胸膛起伏不定，像是酝酿着什么风暴。
黎乔不肯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想必王爷还有要事在身，草民就不久留了，请吧。”
即便尊严扫地，黎乔也不肯折了半根风骨。
如青竹，如雪松，可毁不可折。
他转过身，眼前一片模糊。
半晌，脚步声响起，那个人终是走了。
黎乔脱力般跌坐在榻上，久久回不了神。
云风进来跪在地上：“二公子，我去杀了他。”
黎乔愣了很久，才苦笑一声：“别傻了，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皇宫大内多少眼线，他们昨夜今朝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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