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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你真不怕我害了你？”宋谨尘的神色凭添了一丝严肃。
“我本就对你没什么用，你骗我对你也没什么用处。”
“就如你根本没什么用，我帮你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我这事对你来讲不是闲事？”瑾翊听到这里忽然死死盯住他，抓住机会问道。
宋谨尘没有被她的话问住，也不打马虎眼，只是认真地说道：“我被惑明人救过，是报恩。”
“哦。”瑾翊神色暗了暗，她早该想到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答案，却还是在得到这样答案的一瞬间感到失望却也踏心——至少这样的原因让她觉得宋谨尘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懂得报恩的人一般不会食言。
鱼皮豆腐的鲜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厨房，瑾翊忍不住深深嗅了嗅，转移了话题：“你平日都住在这里吗？”
瑞奇卡沃山脉的绿地，四周环山，水声泠泠，景色迷人，空气清新。瑾翊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片绿地宽广平坦，山峰嶙峋高耸，重要的是，有反卫星自然结界。即便尽情地驰骋苍穹，也不会担心有人看见。
宋谨尘的私宅建造得不是很大，陈设简洁大方，以黑白色为主题，偶然掺杂了一些橘色和蓝色的小物件，恰到好处地调节着温馨氛围。
她从进了门就开始有所察觉，这样简洁明了的私宅，绝对排除了有女人同住的嫌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首先会这么想，兴许只是觉得，倘若宋谨尘心有所属，必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帮她。
“偶尔在这里度假。”宋谨尘开始拿着饱满圆润的土豆切土豆丝：“看山，看水，看星星。”
“没有别的人来这里吗？”瑾翊问道。
“有啊。”宋谨尘答得顺畅：“我和我几个要好的同事经常在这里小聚。”
“然后呢？”瑾翊打量着厨房，忽然伸手拉开冰箱，边看着边说道：“酸奶，新鲜西柚，蓝莓果。到底是你注重保养呢，还是别的什么人注重保养？”
宋谨尘顺手从里面拿了几个西柚出来，熟练地去皮，放入榨汁机中，开启电源：“煜冉喜欢新鲜的果汁，所以我这里常备着。这些东西多数时候也是他在摆弄，我只负责打个下手。”
“煜冉？”瑾翊听到这个不算生疏的名字，忍不住问道：“你和他这样熟？”
幻北火系灵能主守官煜冉.，有着令日月星辰皆失色的美貌，他作为灵界最璀璨的灵能者神一般的存在着。瑾翊从未见过这个人，却也无数次在网络上翻看过他的照片——各种自拍、合影、以及新闻照片。他的微博几乎有着最强大的粉丝团，跟帖无数。而相对之下宋谨尘的公众微博上却只有一张可怜的姓名牌照，几乎没有一张私人照片外流。
“熟。”提到煜冉，宋谨尘有些迷茫地笑着：“很熟。”
“这话配这表情真容易让我想多。”瑾翊调侃道：“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人。”
宋谨尘听罢竟反常地并未反驳，反而敷衍笑着，道：“这等美貌送给我总好过送我一帮腐女。”
这时瑾翊玩味一笑，从烤箱中将烤好的叉烧酥取出，用吸油纸巾垫着趁热咬了一口，忍不住赞道：“你手艺要赶上港记餐厅的大厨了！”
“成功吗？”宋谨尘将果汁从榨汁机中倒出，又将榨汁机的内胆拿出扔在水池中，方才过去看了一眼，却忍不住开心地说：“托你的福，第一次做，挺成功。”
他确实是第一次试着做叉烧酥，原本认为出炉后不是没熟就是烤糊——他请瑾翊来自己的住处，当然不是为了做东西吃，而是想和她谈谈，了解她的问题。然而此时此刻却仿若他真的单纯为了和瑾翊一起开火做晚餐一般，小有成就感。
瑾翊很小心地又轻轻捏起一个送到他嘴边：“尝尝，真心好吃！”
宋谨尘愣住。
瑾翊的动作很是自然，仿佛做惯了一般水到渠成。
习惯？他不由得又看着她。不知在这之前，她还喂过谁吃东西。然而失神只是一瞬间的。宋谨尘很快打断了自己奇怪的想法。瑾翊与谁有所瓜葛与他毫无关联。他决定不遗余力为她提供羽翼的唯一理由便是她的惑明身份。他从不该去关心她的私生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瑾翊的手直接将叉烧酥吃进嘴里，并未驳了瑾翊的面子。
瑾翊显然也注意到他短暂的失神，目光一转，将吸油纸巾扔进垃圾桶，把剩下的叉烧酥摆在垫了吸油纸的竹制点心盘中：“我有时候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做一个专业的面点师，开一个小小的甜品店，做各式各样的甜品点心。可惜现在的闲工夫都用来工作，实在无趣得紧。”
宋谨尘听罢一笑：“我小时候也一直幻想着当个导演，拍摄各种奇怪的文艺短片，然后去申请奥斯卡奖项。等我有了自己的成就，我父亲就不会逼着我学习灵能了。可惜，都是想想罢了。”
他本人对增灵训练异常厌恶，起初常常想着作出什么商业成就得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一点他倒是没有夸张。只是之后，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便都与喜好无关，只是尽职尽责。
瑾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缅怀，只是这种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情愫很快被他掩盖住，让她看得不够真切。
“责任往往都凌驾在愿望之上。想抛弃它恐怕不太现实。”瑾翊很快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说道：“不过不论怎么样，未来的路还是值得憧憬一下。毕竟我们不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书写家族史的工具。”
“我们写的也未必就是历史。”宋谨尘边将鱼汤盛出来一边说：“你在皇宫呆了十几年，你应该明白，所谓历史，不过是先人留给后辈的一纸信笺。真实还是虚假完全由他们自己决定。”
当所有菜都摆上桌的时候，瑾翊脑中却忽然闪过7年前和秋苑浚在寝宫中的点滴往事，如过电影般段段拖过，由清晰到模糊，渐渐地飘远，直至无影无踪。
她说过她要为他报仇。可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此时她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7年后能够帮助她成事的宋家贵公子。
看着眼前人，她举了举手中那杯西柚汁：“为我们或虚假或真实的完美历史。”
宋谨尘笑了笑，却也拿起手边的果汁，道：“为我们不会被书写成矫情的家族史。”
话说罢两人都笑了。
生活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矛盾。偶然能够卸下重重的担子放纵一下自我，倒也是一种解脱。
这天他们谈得很愉快。瑾翊知道她一直以来背负的沉重使命在那一刻终于被暂时抛开。心情愉悦。
他们谈了很多，谈旅行，谈舞会，谈生活，谈一切与政事无关的东西。最后他们躺在别墅外面的草坪上，看着漫天星图，谈那些渺远的神话传说。
瑾翊忽而发觉，她所渴望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只是这沉重的使命将她脑中所有的简单都吞噬一空，令她复杂而深刻。
她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究竟能依靠这个拥有相对纯正灵能者血统的宋谨尘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标，但至少此刻她的心是暂时放下的。
峰脊挺拔的凌昼峰，坚实而高耸。大片的阴云聚集在山腰处，时合时开。天顶一片通光，一切的建筑都在这浓云天光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宛若天降神物。
山上，数十个宫殿似一条巨龙般盘旋而上，在亮丽的雪线附近连成了一条暗带。映得整个凌昼峰阴气十足。
风绝宫，这个举世瞩目的宫殿座落在清晰的雪线上，棱角分明的屋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百合，这个自古以来作为幻北界域界徽的花种被这个霸道的宫殿悄无声息地占据。冷冽的风灌注在空荡的大殿中，无声地撞击着殿内排列整齐的石柱。
殿外清白的石阶，除却雪渍，一无所有。
从宋言礼进入灵界开始，就不停地弯腰下跪，对着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他是幻北大司命当局大司命。50年来，他已经累了，他开始厌倦灵界这看似森严实则迂腐的等级制度。尽管他清楚他的家族极度需要一个灵界的高阶理事，但他仍旧不能够放下身段去趋炎附势幻北那些霸着权利不放的阶段理事，从而他失掉了一次又一次的晋升机会。
只是渐渐地随着年龄日益增大，他明显觉得自己的心不再如身体这般年轻与精力旺盛，当年的斗志如今也几乎损失减半。想着自己的同辈人都在时光的唆使下衰老下去，平淡地演绎着生老病死，而他却要在灵界这个世人眼中的风水宝地中在这具年轻的躯壳中无止境地活着，甚至是屈辱地活着，他便有一丝说不出的辛酸。
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把他的嫡子宋谨尘迅速培养起来，希望他继承父业，去完成那些自己完成不了的重任。然而不知为何，他倾尽所有去培养儿子的是非观——即便是偏了，却更适宜灵界的生活，而这个儿子仍旧是那么抵触向人屈膝。二十几年，他总也觉得宋谨尘越发地貌合神离。
“你似乎比我老得更快些。”他曾这样玩笑说。
在这个等级压死人的灵界，自己都尚做不到游刃有余，又何必强求别人呢？虽然这是命，但人也毕竟有着自主选择的权利——认命与抗命。若是勉强将上一代的压力施加下去，恐怕只会将一个正常人逼得转了性。
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也从未要求过宋谨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令他欣慰的是，虽然人后经常让他感到无限的疲惫与压抑，人前的宋谨尘还是斗志旺盛的。他始终相信，倘若没有他这巨大的阴影存在，宋谨尘在这灵界会混得更加如鱼得水。
也是这样，他才第一次有了退居二线的想法。只要能够不悖于当年来到这幻北的最初目的，无论是谁来完成都是一样的。这个战场上，他已经累了，也倦了。将手中的权利放开传给下一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风绝宫主守官宋谨尘告进！”宋谨尘走到门口，见父亲心不在焉，有些神游的意味，有意地敲了敲厅边的石门。
宋言礼笑着打了个请进的手势：“在风绝宫，你是主人。”
宋谨尘见父亲没有要论界务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倒了杯咖啡，正待拿起，却在手触到杯壁时顿住了手：“凉了。”
“瓶雨刚刚煮的，去倒了吧。”宋言礼一提到瓶雨，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头。他还真难想象，若是自己立时隐退，又要宋谨尘如何面对瓶雨这个低俗的女人。
宋谨尘看了宋言礼，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将杯中咖啡喝了大半：“父亲似乎有心事。”
宋言礼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是我父亲？”
“宋谨尘岂敢。”宋谨尘见宋言礼并不是生气，只是笑着说道：“父亲不如说出来，我来给你分忧。”
“说得比唱的好听。”宋言礼瞪了他一眼，起身从角落的柜中取出一个文件盒：“这次和梦图大司命的座谈你替我去。”说着便将文件抛给他。
“是。”宋谨尘接过文件打开看了几眼，心中不由感到诧异：“父亲不该亲自去吗？”
文件包含了多方面的稿子以及交流全程的讨论话题，而这其中75%都是涉及到一些重要界务以及一些决策性事件。他作为一个主守官又怎么好妄下断绝？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宋言礼，等着宋言礼的解释。
宋言礼并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你自己看着定，你现在应该很有分寸。”
宋谨尘听了这话心中隐约有了计较，遂说道：“恕宋谨尘直言，父亲是不是想隐退？”
宋言礼原本对他这一隐退二字很是抵触，但还是保持着语气的平淡：“那不正好给你让了位？”
宋谨尘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惶恐地跪下：“我不是……”
“你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做这个大司命。”宋言礼打断他的话：“你能比我做得好。”
宋谨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垂了头，沉默。
宋言礼说得有理，他的魄力确实要大些，做起事来效率也高。但论起资历来，他没办法与本界的任何主事人相提并论。现在这种关头若是自己真的位临大司命，只怕会招来诸多的负面事端。
“怕什么？”宋言礼见宋谨尘目光闪动，气不打一处来：“你若能将非议都压下去或收买来，那才是本事。”
有时威信并不一定要通过崇高的地位来树立。至少宋谨尘一直认为，以平等的身份去换取高人一等的待遇，这才是最大的成就。
“你是想韬光养晦。”宋言礼一针见血：“你是不是接下来想说，你还需要磨砺？”
宋谨尘的头低得更低些：“希望父亲原谅宋谨尘的自私，求父亲成全。”
“养这么个废物！”
宋言礼手中的文件蓦地摔在桌上，扬长而去。
宋谨尘被宋言礼的话吓了一跳，却始终没有动摇的意思。
一个人爬得越高，摔得也会越重。虽然他从不信他有朝一日会摔下来，但所谓高处不胜寒。他一旦当上了大司命，立马就会失去与本届主守官平等交流的机会。虽然拥有了崇高的地位，但来自于同龄人的真心恐怕就会缺乏的严重。
他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但若总是孤身一人，到底是有些苍凉。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原来他自己就是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这么早的晋升机会。宋言礼说得对，他就是想韬光养晦。他急迫地需要一种积蓄久了的爆发力，故而不敢过早地去走上那个危险频发的位子。
古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并不是说人不可强出头，而是说，一个尚未成熟以及理智到足以自保的人不适宜强出头。在这个满是深渊的灵界，沉默有时才是最安全的决断。
他将刚刚的文件拿出，细细地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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