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年二十五

　　周曜走到罐子的面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许多罐子里竟然保存着人！

　　这些人就这么安静的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神色安详，似乎在沉睡。这房间里类似的罐子至少有四、五十个，将近一多半的罐子里都浸泡着人。男人、女人……从外貌上看，他们的年龄都相差的不多。

　　周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程越显然也是惊呆了，他站在一个装着女人的罐子面前，女人仍在安静的沉睡。程越发现女人的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图案，模糊看不清，但隐隐觉得像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程越又看了其余几个浸泡在罐子里的人，他们身上的不同部位处，也有这种红色的眼睛花纹。

　　程越正准备把这个发现告诉周曜，却发现周曜整个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也发现了这些人身上的红色眼睛图案，显然他是知道了什么。

　　“你怎么了？”程越走到周曜身边，周曜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反胃一样。程越轻轻拍了拍周曜的背，给他顺气，声音轻柔道：

　　“要是受不了，我们就先离开这。”

　　周曜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一丝苦笑：“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不过我很希望这是假的。”

　　周曜的视线停留在这些人身上的花纹处：“这个红色的目状花纹，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之前在黑城，莱姆栖身的洞穴里，成千上万只冥蝶的身上就有相同的纹样。”

　　冥蝶，是腐蝶的前身。死亡的冥蝶周身会散发出某种物质，诱使自身以及周围的冥蝶进化为腐蝶。周曜一直以为，腐蝶是大自然孕育而成的新型变异种，可眼前这些人的身上，却出现了和冥蝶身上一模一样的花纹。

　　腐蝶的身形小，便于寄生。通过振翅彼此交流，甚至可以操控大型异种。他们的能力，远远超过了目前自然界存在的其他变异种。任何物种的进化，都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显现出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是自诩自然主宰的人类，也是经过了许久的进化才有了曾经的辉煌。

　　可腐蝶不同，它就是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突然降临在了地球上。它有着超高的智慧，善于隐藏，而且它只针对天启，就好像是上天专门塑造了一种生物来克制人类一样。

　　可如果……它不是自然变异的结果，而是人工合成的呢？

　　周曜原本心里便有这么一种猜测，可是很快就被他推翻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人愿意制造出这么危险的异种，只为了彻底毁掉天启。但如今，看着这些在罐子中沉睡的人，以及他们身上熟悉的花纹，这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

　　如果腐蝶真的是人为实验造出来的异种，那么这暗巢的首领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他的基地里还有好几十个相同的管道状建筑，如果都和这里一样的话，那么这里被困住的人至少上千人。

　　周曜心底涌上一股寒意，他下意识的去找程越，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呼吸一滞——只见程越面前的一只罐子突然传出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荧光色的液体顺着玻璃缝不断的往出流，紧接着玻璃彻底碎裂，里面沉睡的一个女人掉了出来。

　　程越早已经吓呆了，怔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女人落在地上，醒了过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带着茫然不解。

　　“你们是……”女人喃喃自语道，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她的左手狠狠的掐在了锁骨处，指甲划过那里的红色纹样。

　　“喂，你、你没事吧？”程越试探着小声问他，那女人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甜味。

　　这股味道，和冥蝶转化时的味道很像，周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伴随着女人身上撒发出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其余原本沉睡的人也都相继醒了过来。

　　“糟了……快跑！”周曜着急的对程越喊道，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女人突然双目变得血红，径直朝程越冲了过来，程越情急之下往旁边躲闪，却被后面出现的人掐住了脖子。

　　从罐子里苏醒的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双目都变得通红，意识似乎也不太清醒。周曜被四、五个人围住，连拉带拽，他们的力气很大，周曜身体被扯得生疼。

　　腐蝶身上的蝶粉有精神控制类的成分，当初姆尔维就是被这蝶粉控制后失了神智。从这些人的表现上看，他们也是被操控了。

　　程越勉强甩掉那些人，拽着周曜往来时的方向跑，可那些人紧追不舍，张牙舞爪的跟在他们后面，眼看着人数越来越多，程越也有些力不从心。

　　走到门口处，周曜的体力几乎已经透支了，程越知道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逃不掉，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将周曜猛地往前一推，推到了门外安全的地方，而自己则转身朝那些失控的人身上冲过去。

　　“你做什么？！！”周曜惊得急忙想制止程越，但对方却抢先一步关上了门，门内传来了肉｜体搏斗的声音，周曜在门外无论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周曜没想到程越居然会为了他做到这个程度，心里焦急不已，但现在仅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找到萧磊，只有他才能带着自己和程越两个人安全离开。

　　周曜在心里默默的对程越说了声谢谢，便立刻起身去找萧磊。

　　萧磊此时正在和薛井泽两人对峙，在萧磊的记忆里，薛井泽早已经和那些实验室的孩子们一起死了，可眼前的男人无疑就是他在实验室里遇到的同伴。周宸夕明明告诉他实验宣告失败，那些孩子都死了，难道周宸夕在撒谎吗？

　　“你是不是早就以为我死了，还有那些和我们一起沦为实验品的孩子们……”薛井泽冷笑了一声：“是周宸夕告诉你的吗？”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那些孩子们都还活着，只不过除了你之外，我们都被天启除名，彻底抛弃了。”

　　萧磊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缓了半晌，才听明白薛井泽到底在说什么。

　　“莫非，暗巢里的人，都是……当年的那些孩子？”萧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早已麻木，可眼前的事实太过骇人听闻，让他的内心也出现了动摇。

　　薛井泽冷哼：“是啊，我们从小就被带进了实验室，承受各种实验的折磨。我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傻傻的跟着大人，他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当年通过实验测试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其他的孩子，身体都不同程度的受损，无法承受HSR－α的药效。当时你被带走后，周宸夕告诉我们说，我们其他人可以恢复自由，以后再也不用受这些实验的折磨了。那一刻，你知道我们有多开心吗？”

　　那是萧磊人生中的转折点，他清楚的记得，他通过了HSR－α的实验测试，周宸夕对他笑得格外温柔。其余的孩子们则被放回了休息区，萧磊与他们一一告别之后，便跟着周宸夕离开了。

　　之后不久，周宸夕便告诉他，因为HSR－α出现了副作用，其他的孩子们都不幸身亡。

　　那时的萧磊还是个孩子，不能很好地理解“死”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他很久很久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他还为此难过了很久。

　　然而对薛井泽而言，那一天便是地狱的开始。原本以为第二天会迎来真正的自由，却不料他们却在夜里入睡时，被偷偷转运到了其他的地方，那里的环境中比实验室要差的多，孩子们没有休息室，只是被关在一个狭窄昏暗的房间里，继续每天接受实验的折磨。

　　“这次的实验，比之前的实验要残忍的多，我们每天身上要被注射七八种药物，什么头晕、恶心、呕吐的反应简直是家常便饭，有的孩子甚至浑身抽搐，或者口吐鲜血，第二天也依然会被带走进行实验——”

　　“不可能！”萧磊激动的打断了薛井泽的话：“周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即便是在实验室，他也会照顾我们的情绪，如果出现一丁点不良反应，他都会立刻终止实验。如果有实验员对我们不好，或者强行推行实验进度，周哥哥都会不留余地的直接开除他们——”

　　“象牙塔计划中的周宸夕，确实对我们不算太坏，至少会把我们当个人看。可这一次的实验，彻底暴露了周宸夕的本质，他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萧磊不相信，的确周宸夕在实验研究上，有时会过于狂热，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但他绝不是残忍无道的人。象牙塔计划让周宸夕内心深受折磨，可即便被诟病，他也从没有为了实验进度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

　　可薛井泽口中的周宸夕，却是一个为了研究将实验品当做畜生看待的人。那段时间，是薛井泽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每天醒来都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活的行尸走肉，他只能把大脑彻底放空，因为不这么做，就会疯。

　　第一个疯的人，是伊森，伊恩的儿子。他是唯一一个自愿加入象牙塔计划的孩子，因为他的爸爸是大英雄，他也想变得更强，有一天能帮上他的爸爸。

　　薛井泽就住在伊恩的旁边，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墙上喷溅的都是血迹，伊森正不断的往墙上撞，一下一下，血迹喷溅开。薛井泽吓傻了，就这么看着伊森，直到他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再也不动弹。

　　萧磊一直以为，伊恩对周宸夕恨之入骨是因为当年象牙塔计划的事情，却没想到这背后却牵扯到这么大的隐情。可萧磊想不通的是，实验明明已经结束了，他们也成功造出了一个“人造异种”，为什么还要进行实验？

　　“对他们而言，只有你一个人造异种怎么够，他们想要更多、更强的人组成异种军。”薛井泽似乎看出了萧磊的想法，接着道：“这一次的实验，他们换了一种思路，不是用药物来刺激体内发生异变，而是直接采用融合异种基因的方式，来彻底改变人类基因库。”

　　“！！！！”

　　萧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改变人类基因，这已经是不仅仅要制造人类异种这么简单了。萧磊虽然是人造异种，但他的基因并未改变，本质上还属于人，但如果融合了异种基因，则彻彻底底的改变了原有的人类基因，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薛井泽撸起了袖子，在他右小臂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目状花纹：“每一个接受实验的人，身上都会出现这个花纹，这个实验造成的副作用很大，我们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经常会出现幻觉，有时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一样，身子完全不听使唤，我们会有强烈的饥饿感，普通的食物不能满足我们，我们更喜欢异种的味道。”

　　目状花纹……精神控制……异种为食

　　萧磊觉得薛井泽描述的副作用有点熟悉，好像和腐蝶的习性很像。

　　还没等萧磊细细的追问，只见薛井泽手腕处的红色纹样突然颜色变深了许多，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薛井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表情痛苦的蜷缩在了一起，死死的按住了手腕。

　　“喂，你——”

　　萧磊正准备问他怎么了，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萧磊转过身，正好看见周曜上气不接下气的从街角跑出来。

　　萧磊见了周曜，顿时顾不上薛井泽。看到他平安无事，萧磊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周曜！”萧磊朝周曜跑了两步，刚走了两步，表情便凝滞了——

　　周曜的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大片的人，他们的双目腥红，张牙舞爪，每个人都像是要把周曜生吞活剥一样。

　　萧磊嘴角抽搐了一下，僵硬的转头，果然薛井泽的双目也变成了腥红色，对着萧磊呲牙恐吓。

　　周曜一人引来了将近两百人的“发狂者”，再加上战斗力本就不容小觑的薛井泽，眼看着两人就要被前后夹击，萧磊当机立断，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周曜面前，不由分说的背起他就朝另一个方向逃。

　　“多……多谢。”周曜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已经快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周曜跑的快要断了气，这些“发狂者”的病状似乎会传染，周曜一路跑，追他的人就越来越多。周曜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幸好遇到了萧磊，周曜总算能喘口气。

　　有萧磊在，就不怕被抓了。

　　周曜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周曜就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太多，因为萧磊把他背着的缘故，那些“发狂者”的手时不时的都抓在周曜的身上，光后背周曜就被掐了十几下，还有个“色鬼”竟然照着周曜的屁股抓了一下。

　　周曜欲哭无泪，他现在觉得萧磊根本不是在救他，可能单纯的只是想找个垫背的……

　　“我说……你就不能速度再快点吗？”周曜趴在萧磊后背上，委屈唧唧：“你跑这么慢，是想让这些家伙给我做后背按摩吗？”

　　萧磊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现在是他背着周曜在跑路，可这家伙居然还嫌弃他跑得慢，这是真把他当坐骑了？

　　“那要不我放你下去，你自己逃？”萧磊翻了个白眼。

　　周曜噤声不敢再吭气，抓着萧磊衣领的手紧了紧，现在命攥在人家手里，说什么都不能被扔出去。

　　这些“发狂者”的速度并不慢，他们的身体经过改造，体能远超正常人，即便是萧磊，也只能勉强甩开他们。周曜的后背又被掐了几下，屁｜股上也遭了殃，也不知这“发狂者”里面混进了哪几个色鬼，神智都不清醒了还想着吃豆｜腐。

　　“你真的不是拿我当垫背的么……”周曜欲哭无泪，萧磊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步，趁着距离拉大的空档，把周曜从后背捞了出来，横抱在胸前。

　　“这下行了吧。”

　　从背变成了公主抱，虽然确实远离了“发狂者”，但这羞｜耻的姿势，却让周曜的脸熟成了一个红透的大苹果。

　　“你、你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姿势？”

　　萧磊边跑边说：“那你给我想个正常的姿势？”

　　周曜语塞，确实除了背和抱，也想不出第三种姿势了。在羞耻和被“发狂者”吃豆腐的选择题中，周曜觉得偶尔脸皮厚点其实也无伤大雅。

　　萧磊抱着周曜一路狂奔，路上遇到的人越多，“发狂者”的数量就增加的越快。萧磊带着周曜躲到了一个哥特式建筑大楼里，用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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