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省选是要考实验的。
　　借着实验比赛的便利，夏川卿把考纲上的实验器材给顾聂一一演示了，然后，又去找了天天和安自行在北京打打闹闹的江栾，让他大公无私提供一下过去省选的实验考题。
　　江栾就因为这个，被夏川卿委以重任，成为了顾聂的实验考试临时云指导老师。
　　“夏川卿，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很忙的！”
　　“不知道，你要是在化学系还忙，那你们化学系也没有谁轻松了。”
　　一语中的。
　　每天谈恋爱谈到招仇恨的江栾开始心虚：“……”
　　“好吧。”最后，怂起来更招人仇恨的江栾还是妥协了。
　　顾聂备战省选的日子，正式开始，期间夹杂着一些名为“黄金雨实验”的调剂。
　　时间就这么过去，夏川卿在一个学期的短暂存在后还是慢慢消失在了六班的生活中，顾聂要一心搞竞赛的事情也传了开来，大家都对他表达了由衷的祝福。在国一名单公布后，顾聂在学校的颁奖典礼上被邀请发了次言。
　　不知是脸还是才华太惹人，做演讲时，场面一度极度火爆，老师们都是一副生无可恋。
　　“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们，大家好。我今天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发言。”
　　顾聂的开场是再正经不过的，但是，没几句话就变了味。
　　“说高兴是一句实话，因为我确实非常的高兴，高兴得想往喜欢的人站着的地方奔跑，然后给他一个拥抱。我甚至现在就想和他分享这片空间，让他不要那么默默无闻地站在幕后，让他可以为我而骄傲。”
　　喜欢的人。
　　听到这个词，操场上的掌声一下就响了起来，夹杂着学生们的欢呼与热烈的口哨声。
　　场面激动人心如大型演唱会现场。
　　顾聂笑着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继续往下说。“能走到这儿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帮助我的人很多，为我付出的人很多，一时半会儿是感谢不完的。很感谢我的竞赛老师林伟，也很感谢陪我的同学们，很抱歉，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一年里我不能再和你们同窗并行了，如果想我，请到我的实验室来找我。我一直都在那里，不曾离开。”
　　“一年前我刚刚进入校园进入到高一六班。好像才是昨天，我们刚刚说过你好，现在面对我们的就是分别。不得不承认的悲伤事实是：高一六班已经散了。可是我很想你们，如果来我这边做客，我一定尽情招待。”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叙旧，因为学校让我来发言，是让我讲一讲我的竞赛，我的奖项，我的努力。学校希望我讲的绝不是这些家长里短，琐碎却有趣的东西，他们希望我讲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慷慨激昂，努力奋斗。”
　　“在上台前，我的确应学校的要求交了一份演讲稿，而且也审核通过了。但是这份演讲稿虽然现在在我的手里，我看它却等同于无物。”
　　“对于学校的安排，我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只希望在这样一个庄重的场合，这样平铺直叙那些我想讲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我拿了国一，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一路上很辛苦，可是对我而言，这不是所有。竞赛给我留下的唯一的印象，是教室里面时有时无的欢乐笑声，是实验室里那飞扬的黄金雨，是南师大情人坡上夕阳和倒影。”
　　“有的学生有可能刚刚才开始接触竞赛，对你们来说这还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需要长久的习惯与磨合，有可能过了一个学期或一年你就会发现这个并不适合你，但是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就这么走了又怕遗憾，因为那么多的人，值得你去珍惜，你想跟他们一起走。”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对于我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顾聂停了下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演讲稿折成了方块放到了口袋里，然后从支架上拿下话筒，一步跨出，站到了主席台的最中央。
　　然后，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校园里响起，也响在每个人心里。
　　“但是，不要因为这个选择吉凶未卜就不敢去尝试！你要知道，所有做错的选择就是为了遇见对的那个人，而所有做对的选择都是为了遇到更好的自己。”
　　顾聂走了两步，声音渐趋平缓。
　　“昨天晚上国一成绩刚刚出来，明天又将是大学节的活动。每个人，包括我的日程都安排得很满，高一的新同学，也可以在这满满当当的充实里面，学着去体味自己的未来。”
　　“等大学节结束，我应该就要去参加省选了。这一次省选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我也希望，能在这次一举夺魁。”
　　“大概是我太放纵自我，说出的话，也有这么一点放荡不羁，独步天下的味道。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段路程从来不是独步，如果让我说一句真心话，我想与在座的所有人，一同行走天下。”
　　顾聂停顿了数十秒，继续说：
　　“不过话说回来，在此，我还想给我某个你们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老师打个call，然后，祝他的快乐天天年年无边无际。”
　　“送他一句话，我是你的年少轻狂，你是我的少年孤勇。”
　　说着，顾聂走回了原来他站着的地方。在黑压压的人群不停的欢呼和喊声里，他把话筒装了回去，好像不好意思似的轻轻咳了声。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倾听。”

　　秀完自己文采的顾聂是一脸奸笑地回到了教室，那奸诈的笑容里还有一些骄傲：“演讲怎么样？”
　　“挺好的。”夏川卿躺在躺椅上翻着英语必修课本，“明里暗里把我推了出来，操作很骚啊。”
　　“谢谢夸奖。”顾聂毫不害臊地说了下去，“希望哪天你会为你的学生我而骄傲。”
　　“哦，那你这次能进省队？”夏川卿勾唇冷冽反问。
　　“不提这个话题会死吗？”顾聂胡乱地收拾掉早上实验的遗留物，然后继续照着江栾发过来的视频学习实验操作。
　　“不会。”
　　夏川卿软绵绵地闭上眼睛，“你搞实验吧，我睡一会，昨晚熬的太晚了。”
　　顾聂皱眉：“怎么又熬夜？”
　　“不然你手里的那份化学方程式练习从哪来的……你的基础还是要加强……化学方程式我到现在就整理到卤素……还有金属……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夏川卿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午安。”
　　“午安。”顾聂一边晃着锥形瓶一边回答。
　　顺着锥形瓶的方向看过去，那好几页纸的方程式书写题还在实验桌上躺着，风时不时卷起页脚，像是在与它窃窃私语，看着这温馨的场景，顾聂却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进省队是对不起夏川卿。
　　毕竟，那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他付出了不知多少，那一叠叠的A4纸，那一个个元素都知道，而他……
　　顾聂清楚，在知道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以及和夏川卿一起去面对未来的雨雪风霜。
　　天寒露重，同行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冷了。
　　今天是大学节之前的最后一天，明天，真正的战斗将拉开。不仅仅是那个特殊的实验比赛，顾聂更关注的是夏梓席的讲座。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夏川卿和他父亲面对面。
　　而他绝对会站在夏川卿的那一方。
　　这是他的信仰。

　　“高二六班的同学。请听清楚，今天早上8:00在学校大会堂集合，按照座位表上的座位入座。这个讲座，将有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夏梓席出席，讲座的主题是纳米级材料的合成和应用。”
　　依旧是张西风熟悉的音色，依旧是六班熟悉的教室，不同的是新来的学生，不同的是已经春去秋来。
　　今天早上顾聂和夏川卿没有去实验室，而是齐刷刷的回到了原来的这里。
　　虽然马上就要省选，但是，顾聂觉得夏川卿和他父亲的事情应该更重要一些。顾聂从不认为夏川卿在这个事件中做错了什么，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不敢去随意定夺其中的性质，或者说夏梓席到底有多么不近人情和罪大恶极。
　　顾聂觉得对夏川卿的心能这么狠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但是，疏不间亲。
　　该说的，该做的，都只能夏川卿自己去做，顾聂的角色，只是无条件地，沉默地站在他那一边，在必要的时候，扶住他，不让他跌倒。
　　在一前一后走入大会堂的时候，顾聂就是这么想的。
　　台上唯一的座位上坐着夏梓席，卢玮站在一旁，准备为这位著名的化学教授做简单的开场白和介绍。
　　卢玮究竟说些什么，顾聂是不关心的，他所关心的很少，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和夏川卿是知道的。
　　许久叨逼叨之后，夏梓席整理了一下话筒，开始说话。
　　“很高兴见到各位，我是南京大学的教授兼博士生导师，我姓夏，大家可以叫我夏老师。这是我的微信二维码，如果对化学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有问题可以向我请教。我很喜欢你们这种青春洋溢的小朋友，这样，有可能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一些鲜活的气息。”
　　他的手随意地指了一下背后投影仪上面的二维码，然后继续说道：
　　“我和你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在暑假曾经见过面，我相信应该也有一部分现在就坐在台下。”
　　“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来听我做这些有些枯燥无味的讲座，那我话不多说，现在开始。”
　　“今天的讲座，主要话题是纳米材料以及它的制作和应用，我们将会涉及到这种比较新颖的纳米材料，大家看PPT。”
　　“当今,功能纳米材料已经被广泛地应用于生物分析领域，例如细胞成像、活体观察、多通道免疫分析和核酸检测等。”
　　“纳米材料有很多种，我们先看这一个。”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碳【18】环？”
　　“……”
　　顾聂听了几句觉得挺好玩的，就这么听了下去，然而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今天早上碱金属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试卷被夏川卿拿在手里进了教室，到现在还躺在顾聂空空的课桌里。
　　大概是顾聂今儿不知名地太低调的缘故，教室里的人并没有几个关注他的到来，现在在大会堂显得更加的渺小。
　　周围一群对化学不感兴趣的一起瘫倒，到顾聂的右边，一连五个全是睡着状态。
　　两个小时的讲座就是两个小时，这位夏梓席教授极为守时，接下来就是半个小时的问答环节。
　　顾聂找了个机会把夏川卿摇醒，然后夏川卿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手，然后不等夏梓席点到，直接起立，开口：
　　“夏老师，如果问问题，可不可以与化学无关？”
　　全场哗然。
　　有人窃窃私语着什么时候夏川卿来了，还有人从两个相同的姓氏里面读出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秦一一回头看了眼坐在她斜后方的陈晗，认真地抛去一个眼神，然后目光回到坐在她右侧第四个位置的夏川卿。
　　不知夏梓席有没有看清这个站着的是他的儿子，但是现在他也当着全场五百多人的面给出了回答：
　　“可以，不涉及隐私，随意提问。”
　　夏川卿突然充满戾气地笑起来。
　　“那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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