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

　　三月三，丁卫行了冠礼。
　　龙脊山庄特地为此遍邀宾客，大开山门，很是热闹了一番。
　　同时，在冠礼结束后，天舞将山庄令牌当众传于丁卫，以示交接。

　　时间推到刚过年的时候，陈捕头京城事了，于是得了一个长休假，便回了白港。他一回白港，晃悠了片刻，便发现格局不同了。陈捕头没有忙着去龙脊山，只在浮云茶楼中坐了片刻，就大概知道了这两年发生了些啥。
　　陈捕头又晃晃悠悠去了趟茂村，与蓝莫喝了一次酒。蓝莫不想回白港，也懒得再上龙脊，只日日顶着乔颉的面孔蹲在茂村村头的小酒肆中，招摇着他第一刀客的名头。陈捕头也没有管，反正这几年他早就习惯了这帮江湖人特别是蓝莫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了。去京城打磨了这两年，他倒是有些想念在白港的日子了。
　　这么想着，已然到了龙脊山脚下，枫频霖铺的门口了。
　　铺子照样营业着，却是一股萧瑟之气，这与他印象中的铺子相差太大了。
　　铺子小二见他到来，先是愣了一愣，便眉眼俱起了笑意。小二说，京城风物将阿宝捕头养得格外英气了些，想来吾家主人见到您也会开怀一些了。
　　陈捕头没有多想，只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很安静，铺子中的少年大多已经出去单立门户，别院独居了。再不是前两年满院喧闹，笑语不断的氛围。
　　此时，枫正在水榭前的空地边坐着，看着两个男子在那边对招。她时不时的出声说上两句，两个男子便立时换了招式，互相试招。
　　陈捕头一眼见到，便觉得枫清减了不少，再多一眼，又觉得原本女子眉眼间那股愉悦狡黠的气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颓然之感。和着安静的院子，竟生出几分萧瑟之感来了。
　　一偏头，枫便看见了站在门口发愣的陈捕头，她诧异了一瞬，便起身笑了。
　　“陈捕头，许久未见你来这里了，诸事可顺？”
　　枫敛衽为礼，她身后的男子也停下了对招，一道点头致意。
　　陈捕头这才认出，那其中之一是闲弥，另一个便似乎没有见过。不过他浑然不在意，只笑问：“我近日回白港修整一段日子，特来讨杯茶吃，不算唐突罢？”

　　正如店小二所说的那般，陈捕头的到来，让枫很是高兴了不少。陈捕头那日后来便顺势留宿下来，他以前的屋子依然在，除了被褥之类的没有常备，余下的陈设一应俱全。当晚，陈捕头还与仍然留在铺子中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饭。
　　这才知道，白日里跟闲弥对招的男子名唤阿义，是铺子中少女晗舞的伴侣。当年算是凝香楼里的，后来凝香楼事变，阿义看不惯他们的作为，与那一帮闹翻了，便跟着晗舞入了铺子。
　　到现下，枫成日在铺子里呆着，能在技能上与她交谈一二的，也就闲弥与阿义了。
　　阿义的武器是一对爪，比匕首还有过之无不及。陈捕头一时兴起，隔日一早便拉着阿义比试了一番。

　　如此过了三四日，陈捕头便察觉出不对劲来——枫几乎没有出过门。
　　铺子现在也就十来个人还住着，枫每日的活动就是与闲弥、阿义对对招，聊聊天；或者看闲弥捣腾图纸物件，又或者自己坐在水榭中喝茶发呆。总之，消磨一日是一日。
　　陈捕头的印象中，枫是那个安静却又到处活跃的少女，是那个夜色降临后站在铺子的灯火中邀自己入后院的女子，是那个护着身后的少年据理力争的人。但肯定不是现在这种状态，安静渡日，与世无争。
　　他晓得，这两年变故大了些，但绝不是枫消沉的理由。

　　是以，风和日丽的一天，陈捕头拖着枫走出了铺子，到处游玩。
　　这一走，便是三五个月。
　　中间就回山庄参加了一下丁卫的冠礼。这让天舞幡然醒悟了些什么，似乎再不纠结于那些琐事了。
　　直到端午前夕，陈捕头和枫才算是回了白港暂歇。
　　也是这时，陈捕头接到了正式的调任书，让他过了中秋去京城总衙任职。
　　陈捕头看着任命文书，思索了好一阵，拉着枫到了自己在湖边置的宅子中。

　　这是一间小院子，向南对着湖。这一片街区里都是小宅子，当年熊辉买宅子的时候，陈捕头也掺和一下，于是他们就成了邻居。虽然这两个宅子的主人都在家的日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熊辉离开白港时，将自己白港这里的宅子转托给了枫。
　　枫对于这一片很是熟悉。
　　枫知道这熊辉那间名为“环庄”的院子，也知道隔壁那一间便是陈捕头当年一起置下的。枫惯常来环庄打理一下，却从未进过隔壁的。

　　“小枫，你来我家住着好么。”
　　陈捕头一开场，便是如此直白的话语，让枫茫然了半晌。他知道羽青，也知道成曦，但从未想过枫会与闲弥这样玩闹的成了婚。他在铺子呆着的三四日里，就知道这两人就真的只是玩闹而已。
　　当然，陈捕头是不知道羽青或者成曦之于枫的那些琐碎的细节，只知道现在而言，他可以提出让枫来自己家的要求了。
　　过了中秋，他想，他便去京城任职了。然后等自己花些时日安定下来，他便可以带着枫离开白港，彻底的远离这些纠结于内心的烦恼了。
　　日光正好，陈捕头低头看着同样低着头的枫，脚下的影子不大，却是安安稳稳地定在院子中。一时间，四周安静地风声都可闻。
　　枫抬头，笑了笑，转身往屋中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这屋子，如空宅一般，许不许我布置一下的？”

　　这一年端午的前一日，陈捕头迎娶枫，于白港最大的酒楼宴请了所有江湖同交。
　　枫一身红衣，与陈捕头一起迎来往送。
　　宴后，枫拉着天舞的手，终是似笑非笑地流下了一颗泪花。天舞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一切都好，莫在纠结前尘。
　　——那时羽青说要众人皆知的迎娶枫，现在陈捕头无意间统统做到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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