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劫

作者: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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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


      我是一把剑,一把身上带有蜿蜒痕迹的剑。

      听创造了我的那个老者说,这是因为在我快要铸成的时候,万里晴空忽就凝了一片云,滴落下来一滴雨水,刚巧落在我的身上,才造就了我身上这一道蜿蜒的痕迹。

      他说,云痕,你是一把旷世奇剑。你应当在明镜高堂之上接受万人膜拜,万人香火。

      可是我不要。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属于这座凄冷的山,不属于这里。

      我应当属于山下那滚滚红尘,辗转流离过一双又一双的手,却都只会是素白的——我是一把女剑。

      既然如此,云痕,你也该下山去一趟了,老者长叹一口气,对着我说。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的想法,我也不在乎这些。

      我只知道,我的灵在剑里不住地点头,然后安然地在他枯槁的手中被一层一层地包裹,放入了他宽大的袖中。

      可恨的是,一路上,我只听得人声鼎沸,他却没有让我出来见一丝一毫。

      我只知道我在他宽广的袖中颠簸了很久,却总有一股力量托住我使我不至于掉落。

      我一度觉得这很神奇,后来才知道那是这片名为沧戥的大陆上一种神秘的心法,几乎每个习武之人都会,名为“破虚”。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下山”之后才知道的。

      我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个不能算貌美如花,却也有着独特气质的大家闺秀。她的名字叫亦陌。

      那个老者袖着我和她相遇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朝思暮想的浓郁的脂粉香味。

      我便在他的袖中兴奋地颤抖起来,不顾他是否听的见我说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他,令她成为我的主人。

      不负我的期望,他在与亦陌的父亲初见的时候盛赞了一番亦陌是怎样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并提出教她剑术。然后在酒席之间从袖中取出我,作为“见面礼”馈赠与她。

      我从他袖中重见天日的时候,我激动地颤栗,不住鸣动着,发出耀眼的光——那一瞬间,可比白昼。

      我至今还记得满席宾客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是怎样赤裸裸地在我身上游走。

      那天之后,我便成了亦陌名下的剑,每日里被她拿在手里跟着那个老者练剑,呼吸着她身上的脂粉味道入睡,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匆匆地过去。

      直到后来的一天,他突然提出要走。送别的时候,我被亦陌佩在腰间,没有丝毫波动。

      反是他在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满目的痛惜。我听见他的心在对我说,云痕,你的恋世终将会害了你,连我也无法化解你的宿命的劫,只愿你早日醒悟。

      我震了下,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我很快忘了他的话,沉醉在我的亦陌的氤氲的脂粉气里。

      可是没想到的是,自从他走了之后,亦陌就将我束在了高堂之上,再也没有碰过我。

      之后,我渐次失望,然后绝望。我想,若不是那群大汉的到来,我今生该是都不可能再被亦陌握在手里了。

      可是,我却无法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的闯入,摧毁了我的亦陌的所有美好。

      那天,他们撞开了亦陌房间的门,为首那个一手拿着亦陌她爹的头颅,一手拿着明晃晃的刀,猥琐地笑着,一步步逼过来。

      亦陌一直退一直退,然后,她的柔软的背就触到了我冰冷的剑鞘。

      亦陌转过来,我能看见她眼里的决绝。她一把拿起我,抽出我的剑身,明亮的光一瞬间耀得几个大汉睁不开眼睛。

      我知道亦陌在想些什么。所以,我第一次调动全身的力量,控制亦陌拿着我的手,一剑一剑地挥过去,直到将那几个大汉赶跑。

      大汉走了之后,我呼吸着满室的血腥味,有一种想要挣脱剑的形态的冲动。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可是,还没等我身上的血迹干涸,亦陌抓起我,在她的颈上划开一道痕迹——她自刎了。

      我就在亦陌已经僵硬的手指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再次沾上满身的血污。

      我的第二任主人名叫雪衣,她是一个孤儿。当然,身上也没有令我魂牵梦绕的脂粉香味。

      所以,我从初见就不太喜欢她。可是不甘刻骨的寂寞,我还是服从的任她拿在手里。

      每日里,她都会将我放在膝上,对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而只有这些时候,她空洞的眼里才会有光芒闪烁。、

      她是那么孤僻的一个人,却爱上了一个从来都是疾步在花丛中的男子,而且爱的那么惊天动地。

      她在遇到他之后,开始在每天的深夜对着我说话,说他的好,说他的一颦一笑,一直说到凌晨,然后沉沉睡去,嘴角带着我之前从来未见过的笑。

      我渐渐开始学会倾听,也渐渐喜欢上这个看似孤僻的女子。

      可是,上天偏偏不遂人愿。

      当他带着另一个女子站到雪衣的身前,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果然,雪衣的眼第一次射出仇恨的光芒。然后,她从腰畔解下我,挥了过去。

      我能感受到她的歇斯底里。所以,我没有抗拒。

      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竟然会武功。她冲上来,反手夺下雪衣手里的我,冰冷的指尖烙痛了我的剑鞘。再之后,我就感觉到了身上的温暖和迅速弥漫开的血腥味——雪衣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剑下。

      而我的身上,则沾满了她的血。我留在已经僵硬了的雪衣的体内,轻声叹息,然后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眉眼如画,顾盼生辉。肤若凝脂,腰如裹素。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我,乌黑的青丝有些许拂到我身上,如水般的秋水剪瞳看着我,流转着宛如妖狐般的魅惑。

      我只看得一眼,就痴了。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么?愣神的瞬间,我被她拿起来,然后听见她蹙着眉说,这把剑好漂亮,可是为什么会在这具尸骸上?

      我这才记起雪衣。我调整了灵力的位置,看见雪衣的尸首在我的身后。我被她从雪衣身上拔出的刹那,我看见雪衣已经干枯的骸骨,崩裂为尘埃。而我,竟然学会了在主人有杀气之后发出紫色的光。

      然后,我听见她的身后有人在叫她,婕妤?赶紧过来,我们要赶路了。她应了一声,带着我走过去。

      在她和那个人的对话里,我终于明白她的身份——她,一个平民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家人都以为她的绝美会为家里招来横祸,所以给她打点好了包裹,让她去乡间逃亡。而刚才叫她的那个人,便是她父母积蓄了很久为她买的丫鬟。

      直到天际微微地发白,我才睡去。梦里,我看到那个老者驻足在从前的那个木屋旁边,看着我,说,云痕,你的劫难快要开始,你面前的那个女子就是你劫难的本源,杀了她,你才能保自己周全。

      我听见自己的灵颤抖着,坚定地回答他,我不会杀她。我是云痕剑,不是魔剑。至于你说的劫难,我愿一个人承受。

      然后,我看见他叹息一声,转身走进木屋。梦醒,天已经大白。

      我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包裹里,偶尔听得见婕妤和丫鬟的几句支离破碎的对话。

      在包裹里,日子过得飞快。直到有一天,我重新被拿出来,才发现一切都已悄无声息地改变。

      我的面前,是遍身金缕的帝释。而帝释的身边,站着披金戴银的婕妤——婕妤在无尽的逃亡中被帝释的士兵抓住,惊艳之余便将她献给了帝释。然后,帝释就不出所料地被婕妤惊住,第二天便纳她做了妃。而我现在,将被作为婕妤最喜爱的剑,用鼎盛的香火供奉在庙宇之中。

      我被侍女安置到香火缭绕的庙宇内时,我轻声叹息。在这个世间流转了那么久,我早就知道一个朝代必定有一天会被另一个朝代所颠覆。而拥有倾城之姿的婕妤,也必定会作为“前朝”的红颜祸水,或被占有,或被杀死。

      意料之中的,当我在庙宇里渐渐开始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听见了庙门外凌乱的打斗声。

      然后,我看见了狼狈奔进来的婕妤,全然不复以前的倾国倾城。她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便预料到了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婕妤一步步走过来,眼神决绝。她拿起我,掌心里竟有着似火的温度。

      她拿着我冲了出去。但是,门外的杀手实在太多。尽管我调动了所有的灵力来控制她的手,她却还是被乱箭刺中,倒在了地上,晕出一大块红色的污迹。

      而我,就在强大的惯性驱使下飞出了她的掌心,当的一声落在一个持剑女子的脚边。

      女子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时,我便知道老者曾说过的劫难到底是什么了。

      她,是我的第四任主人,夜尘。

      她同时,也是沧戥之人皆晓却没人知道在哪的杀手组织,碎舞的首席杀手。

      那天,她和同伴受碎舞主人的命令帮助七皇子谋反篡位,在皇宫内的神庙门口厮杀的时候捡到了我。

      而我再怎么调整灵力,也只能看见身后婕妤的血汩汩的流出来。她伸出的手还维持着握剑的手势,像是还在等待着什么。

      没等我再多想些什么,她将我从地上拾起,然后放入了衣袖之中——破虚。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眼前便一片黑暗。我轻轻叹息,既然如此,也该是上天注定她是我的主人吧。反正,我也不怎么讨厌她。

      可是我后来才明白,正是我的这一妥协,才有了我之后的劫难。

      夜尘和她同伴的任务只是厮杀,为身后的七皇子铺好一条走向皇位的路,所以,她在护卫军所剩无几的时候屈身退了下去,袖里带着我。

      从那之后,我就成了夜尘的佩剑。每天被她佩在腰间出入不同的华丽的房屋,接受所有人艳羡恐惧的目光。

      夜尘的一切渐渐令我越来越着迷。

      她会扮作美丽的舞姬只着寸缕地在王公贵族华美的舞池里翩然起舞,眉目传情;也会妆成冷酷的夜行者只露出冰冷的眼在名门望族的府邸只见跳跃起落,手持白刃。

      但无论是哪一样,最后她都会从袖中或身体的其他地方抽出我,将我深深的刺入某一个人的胸口,令温热的血溅满我全身。我甚至能听见那些人的心脏被我挑破的声音。

      最开始我有些退缩。可是夜尘从来不给我更多抗拒踌躇的机会,总是用手紧紧地扣住我的剑鞘,不留一点余地的刺过去,坚决而冷酷,不带一点感情。

      我虽然不忍,却爱极了她身着纱裙蒙面跳舞的样子。只好冷眼看着一次又一次的杀戮,感受鲜红色的话盛开在我身上的温热,渐次变得麻木。

      我就这样跟着她日复一日地杀人,时光恍如流水般悄然过去。

      我渐渐开始期盼每日的杀人。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了鲜血喷洒的声音。而且我竟然学会了将身上的血液用灵力倒吸而入,用以增强自身的修为。若我那时知道这会让我坠入魔道,我定然不会这么做。

      那天,夜尘在杀了人之后惊诧地发现我竟然将血倒吸而入,冰冷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狂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感流露。

      从此之后,夜尘更嗜杀起来。每天都要杀三四个人。而她每次看我倒吸血的时候,眸子里竟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纯粹杀意。

      我这时还不知道她已经疯了。

      后来,一天深夜,我在桌上感受着白天吸入的血,用以修炼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浑身的灵力都不听使唤了。

      我竭力控制,却还是控制不了。第二天一早夜尘拿起我的时候,我噬血的念头越发强烈,竟驱使她杀死了一直服侍她的一个侍女。

      我和夜尘都慌得不知所措。

      幸好,有一个道士正被主人邀请来碎舞,他是主人的恩人。

      道士见了我之后皱眉,然后说,这把剑已经坠入了魔道,无人再能掌控。

      夜尘惊讶之余,竟问出了令我感动的话。她说,道长,求求你制住这把剑的剑魔,它是我最重要的佩剑。

      我看到道士蹙眉想了想,拿出一张符,让夜尘用这符的灰将我再次冶炼。

      之后,我就接受了降生以后的第二次冶炼。

      被从炼剑炉拿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经受了一次重生。

      可是,道士看着我,却还是说了句让我害怕的话。他说,不行。这把剑的剑魔还是没有完全压制。一旦见血,它仍旧会伤及无辜。

      我看到夜尘看着我的眼神渐渐黯下去,她低下头,轻声细语,没有了云痕,我的杀手生涯也算是结束了。

      然后,她走过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拿起我冲出去。

      跑到一块空地上的时候,地面骤然塌陷——我和夜尘,一起跌落了下去,眼前袭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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