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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地狱
“穿心鬼面,你要做什么?他没有几天的命了,你还要赶尽杀绝吗?”
若是程山水醒着,多少会有些惊讶,这个时候,挡在穿心鬼面面前,维护他的,竟然是柳元章。
穿心鬼面托着那把七弦古琴,手指轻轻一划,却不是如同平常那样优美动听的声音,而是如同裂帛一般的刺耳,仅仅一声,便让柳元章和徐子归两人后退几步,抱着头,满面痛苦。
天成抹掉唇边血迹,站起来,平静的说:“教主,你答应过我,你会救他。”
听到这话,柳元章和徐子归都忍着头痛,睁大眼睛,抬起头,想要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穿心鬼面这人,只会杀人,真的会救人吗?
穿心鬼面不理会他们,上前一步,站在程山水旁边,沉默。
心中的疯狂,几乎要吞噬他的心智,滔天的恨意,让他真的想要将这人碎尸万段,然而,他答应过天成,不能杀他。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面具阻隔了太多的情感,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掌,按在程山水丹田之上,他的内力如此之强,发力之时,在场三人都能看到,他周身黑色的气息,和透过手掌传递的内力涌动。
天成及时逼出了程山水体内的断脉毒蛊,他的经脉并没有完全断裂,穿心鬼面,便用跟他一系的玄夜功,帮助他,修复了这些受损的经脉。
极端不愿,但他不想要天成离他而去。
烛火明灭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好在东曦既驾,天边那一点点光线,也可以照亮程山水稍微恢复红润的脸色。
穿心鬼面收回手,转身,面对天成,说:“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天成本来因为看到程山水恢复,而有了些许喜悦的脸上,立刻一片黯淡,垂下头,说:“是,教主。”
穿心鬼面再不看任何人,一拂衣袖,转身走了,天成立刻跟在他身后,随他离去。
“天成!”徐子归在他们身后,大着胆子喊道,然而天成,并没有回头。
柳元章也是愣在原地,依稀懂了点什么,却根本无法阻止。
沙凉人在清石县获得胜利后,形势便再不容乐观。他们从前就是小国,虽然骁勇,人数却太少,无法抵挡居黎这泱泱大国,加之没了玉玺的攻城作用,他们再没有攻下任何一城,逐渐困守在清石,资源渐渐耗竭。
青蛟很是焦急,他还没有取得,任何一个黎家后人的性命,居黎国虽然战乱,但神安城依然是歌舞升平,他数十年积累,也未能动人根本。
若是玉玺还在,若是程山水能够为他们所用,若是三大魔物能够齐聚……更让他失望的,是穿心鬼面。他身为青荣唯一的后人,虽有神功,却好像对报仇之事,不像从前那般挂心了。
为何哪?其实青蛟心中隐隐有数,却是不愿意相信。
这天,他走进穿心鬼面的屋子,看到天成侧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应该是晕了,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伤,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了。
“教主,他为何会在这里?”青蛟斜睨天成一样,语气中,隐隐有些愠怒。
天成不是不应该出现在教主的房间,他在这里服侍教主的饮食起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他是不应该晕倒在这里的,每当受刑之后,意识不清之时,他都应该被丢到阴冷的地牢里去,不能出现在这炉火旺盛的屋子里。
穿心鬼面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兵书,并没有看青蛟,而是看看天成,漫不经心的说:“拆骨。”
天成答应过他,见程山水一面,就要受一次拆骨。咽下那剧毒的药丸之后,他很是安静,无法爬起来,就默默的躺在角落里,咬紧牙关,承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以前他都是被喂了拆骨直接丢进地牢里,但这一次,不知为何,穿心鬼面没有把他丢出去,而是把他留在身边,眼看着那双秀眉皱成一团,眼看着一头柔软的青丝,被冷汗湿的通透,眼看着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紧到指节都泛出白色。
剧烈的痛过之后,天成再没有一丝气力,一声不吭的昏迷过去,一身早已湿透的黑衣,将他本就纤细的身形衬得更加消瘦,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的汗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青蛟对他,没有丝毫怜悯,走过去,一脚踢在他腹部,天成的身体无意识的弓了起来,眉头再次皱紧,却依然没有醒来。
眼看青蛟又要一脚踢过去,穿心鬼面却挥挥手,阻止了他。
“你找我,做什么?”他放下手里的兵书,侧头,望着青蛟,说。
青蛟暂时放过了天成,走近穿心鬼面,带一丝狡黠的说:“教主,你已接近玄夜二境,若是能够突破二境,单凭这把七弦古琴,就可破开城门,为我们毁灭居黎,打开门路。我最近研究古籍,找到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你突破二境。”
世人都知,玄门三绝有大圆满,但很少有人知道,大圆满并不是最终的境界,大圆满之上,还有二境,穿心鬼面之所以比同是大圆满的潘龙行强上许多,因为他是接近二境之人。他只是接近,却多年没有突破,若是突破了,恐怕凭他一人,便可灭人一城。
他点点头,示意青蛟说下去。
青蛟看了蜷缩在墙角的天成一眼,目光中满是恶毒,说:“用他。他是玄玉九重,接近大圆满,我找到了秘法,可以将玄玉的内功强行剥离,转移到你体内,增强你的功力,这样,或许可以冲击二境。”顿了顿,他继续说:“而且,这方法,会让他很痛苦,他痛苦,不正是我们期望的吗?”
穿心鬼面没有说话,很久都没有说话。
让天成痛苦,真的是他希望的吗?为何,他看到程山水和天成有说有笑之时,会觉得心中如同火烧刀砍一般难受。
“教主,你忘了青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吗?那样一刀刀被凌迟的痛苦!他一生为国为民,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居黎的民众被言官误导,居然还在骂他!他是黎家人,你无论如何,不能同情他!身上流着黎家的血,便注定要永世受苦,永生永世,如堕地狱!”青蛟言辞凄切,饱含愤怒和仇恨,当年血腥的一幕,时隔多年,依然鲜活生动如同昨日。这便是他死去的爱,活着的恨,他在这世上苦苦挨过多年,最终的目的。
穿心鬼面沉默,依然沉默,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在心中挣扎,让他只觉头痛欲裂,还有,便是恨,看到天成抱着程山水,吻着他的头发,他恨得咬牙切齿。
“好,我做。”他最终,说。
第二天,刑堂里。
天成被捆在铁架子上,粗重的铁链锁住他的四肢,让他不能活动。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没人会告诉他,他没有资格知道,他只能依照教主的命令,被人捆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他脸上仍是那样淡然与凝重,虽然他心中,已经被思念占满,一直闷闷的痛。
这几天,他一直失眠,穿心鬼面有些奇怪,没有像过去一样整天毒打他,拆骨过后,便再没对他用刑,他失眠,不是因为身上痛,而是心中那难以抑制的痛楚。
原来让人夜不能寐的,不只是伤痛和寒冷。
听到门响,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穿心鬼面和青蛟走了进来,青蛟冷眼望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天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便听到青蛟说:“教主,可以开始了。”
穿心鬼面点点头,绕到天成背后,天成再看不到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感觉他将手按在自己后心上,一股强劲的力量进入身体,仿佛一只大手,要攫取他的灵魂。
这便是青蛟教给穿心鬼面的,可以强行剥离玄玉内力,化为己用的方法。
疼,前所未有的剧痛,天成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带动铁链哗哗作响,仿佛身体被千万根利剑反复穿透,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放在烈焰上炙烤,仿佛无数巨石,不间断的砸着他的身体,要将他碾碎成肉沫。
他已经可以平静的承受拆骨,但跟此时的痛楚比起来,拆骨,简直是轻柔的抚摸。
天成自幼挨打,习惯了忍痛,但此时的剧痛,却远远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范畴。平日从不挣扎的他,此时却在疯狂的扭动身躯,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想要摆脱身后那只可怕的手掌。
纤细的脖颈向后仰去,形成惊心动魄的弧度,四肢用力摇晃着铁链,手腕和脚踝都被磨的鲜血直流。
起初他仍是没有叫,牙齿几乎咬碎,拼命压抑着喉咙里的惨叫,但后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在这锥心刺骨的剧痛中神志不清,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疯狂的叫声。
“混账!暗夜岛上的规矩,都忘了吗?”青蛟毫不客气,从墙上取下一根布满倒刺的鞭子,狠狠砸在他胸口,血立刻流了下来,但天成已经感受不到这痛苦了,剥离内力的痛苦,让他再没有了其他的感觉。仍是在拼命挣扎,胸口的鞭伤裂开的更深,血滴到地上,一地斑驳。
青蛟还要再打,穿心鬼面却用空余的一只手阻止了他。青蛟停了手,心中却很不痛快,但他转念一想,剥离内力需要七天,若是早早把他打死了,岂不是浪费了玄玉九重的内力?
这残酷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到了最后,天成连挣扎和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连拳头都握不紧,整个人便软软的,挂在刑架上,仿佛失去了生命。
连泼了数桶盐水,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把纯净的盐直接揉进他的伤口里,他仍是没有反应,若不是轻微的鼻息,他们可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丢进地牢,隔一个时辰泼一次盐水,等他醒了,喂点东西,别饿死了。”青蛟的语气仍是狠厉,打手们也轻车熟路的照做了,穿心鬼面仍是一言不发,望着他们把天成拖出去,还站在刑堂里,默默无语。
那天晚上,深夜里,被泼了不知多少次盐水的天成依然没有苏醒,最后打手们将他的头按在装满盐水的大桶里,他才呛咳着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灌了一碗恢复体力的药膳,然后打手们踢打着他,逼他把面前那个冷硬的馒头咽下去,然后,便把他一个人丢在地牢里,扬长而去。
山水……
冷得瑟瑟发抖,虽然疲倦已极,却无法入睡,天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再次昏迷过去。
这七天,便是他永远的噩梦。这样惨烈的剧痛,每天都要持续两个时辰,他仿佛身处无间地狱,除了昏迷,便是痛苦。
他的内力一天天减弱,人也一天天,急速的虚弱下去,开始两天他还有力气挣扎惨叫,最后他连这个都没有力气了。最后一天,当他看到穿心鬼面和青蛟时,脸上再没有了平日的淡漠,而是恐惧,深刻的,将他的灵魂整个吞没的恐惧。
“教主,你的内力还未达二境,现在放弃,岂不前功尽弃?”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青蛟的声音,不能完全理会他的意思,仅仅这声音,便让他彻骨的恐惧。
这一天结束时,天成丹田之中,已经再没有了内力的波动,苦苦修习了多年的内功,就此废了。
他彻底昏迷过去,连窒息都唤不醒,仍凭踢打,没有一丝反应。
青蛟望着他,仍是那样冷酷无情:“教主,他已经没用了,不如斩草除根。”
这一次,穿心鬼面没有沉默,而是略显焦急的说:“不,我留着他,还有用。我要他,一生一世,做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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