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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姑姑
当葛青睁开眼,她看到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妇人,此时站在她床头和蔼的看着她。
见她醒来,欠身屈膝,自报家门:“奴婢先前是侍奉容妃娘娘的婆子,今日受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侍奉、教导姑娘。奴婢姓李,曾是陛下贴身丫鬟,姑娘若不嫌弃,可唤奴婢一声李姑姑。”
“李姑姑……”因为呛水,所以葛青的声音十分虚弱嘶哑。她先是顺着李姑姑的话唤了一句,之后才愣声问:“侍奉……教导我?你是说,皇后她……”
“皇后娘娘已将姑娘所想之事告知奴婢,奴婢定然会倾尽从前所见,助姑娘一臂之力。”李姑姑在葛青话语停顿时接上,语气中带笑,似乎与她而言葛青这个想法并无什么稀奇。
“竟然答应了……”葛青呢喃,感觉大脑一阵胀痛,于是又躺回了枕头上。略高的玉枕在这个时节显得太凉,和葛青在锦绣宫的旧竹枕是完全不一样的触觉,这也让葛青眨了眨眼,正视起自己所处的地方,“这不是锦绣宫……这是哪里?”
葛青问李姑姑,她在床边看到了凤凰牡丹的雕花,这不是锦绣宫该有的规格。
李姑姑笑答:“此处是昭阳宫中的牡丹园,也是姑娘日后要暂居的地方。”
“我为何会在这里?”
“姑娘昏迷有所不知。苏容华已于昨日诞下龙凤双胎,向陛下求取锦绣宫。姑娘以才人之身独居一宫,确有不妥,因此陛下责令你搬出。而你却在昏迷之中,所以娘娘便将你留在昭阳宫暂住。若是姑娘不愿,奴婢可代为转告皇后娘娘。”李姑姑将来龙去脉讲与葛青,没有一句废话。
锦绣宫到底是葛青自入宫后一直居住的地方,虽不说生了有多大大的感情,但乍一听闻感到失落不舍也不可避免。
她一言不发的拉起被子,将头埋了进去,在被子里面把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李姑姑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在她床前坐下,抚摸着被子的隆起,轻声安慰:“姑娘不必觉得难过,在这后宫之中有所起伏,乃是常事。况福倚祸兮,若非如此,姑娘又能住进牡丹园呢?”
“这牡丹园乃是昭阳宫中皇后挚爱之处,姑娘能暂住这里,便证明皇后娘娘对姑娘的态度。再加上,这牡丹园也是昭阳宫侧殿,无论如何,都是比锦绣宫的配殿更配得上姑娘。”
葛青将被子更紧了一圈,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李姑姑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如此也好,那奴婢就退下了。小厨房正在为姑娘熬药,应是过不了多久就会送来,姑娘到时候可别忘了喝。”李姑姑温和的说着,随后又为葛青捏好四边的被角,这才离开。
葛青现在的脑子是乱哄哄的,一会儿想着锦绣宫,一会儿想着这李姑姑和容妃,一会儿又想到陈静淑和这牡丹园。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这被子里有牡丹的香味儿,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嗅着,竟这么昏昏沉沉的又睡去。
李姑姑在离开牡丹园前碰到了一个人。
“站着,毛手毛脚的要去哪里?”李姑姑笑问,手一伸就拦住一个端着药埋头往前疾走的丫鬟,这一声可把那个丫鬟吓了一跳,若不是李姑姑另一个手扶了一下,她怕是要连人带药的一并摔出去了。
这端药的丫鬟是小茵,待她抬头看清李姑姑,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连说话都结巴了。
“娘……不,李姑姑,您……您这么在这里?”
“李姑姑?”李姑姑重复了一遍小茵的称谓,逗弄她:“你这还没做几年宫女呢,就连亲娘都不认了?”
“不,不不!我怎么敢不认娘亲呢?”小茵急忙否认,手上端的药都溢了些出来,“只是我受主子之命,隐藏在葛青里面身边,所以害怕暴露身份。”
李姑姑按住摇晃的托盘,闻言向小茵点了点头:“你还知道谁是主子就好。”
“不过,我怎么听说你长胆子了?”
“啊?我、我应该没有吧?”小茵惊慌,眼神闪烁。
“没有啊?”李姑姑笑了笑,比起容妃,她倒更像是皇后身边的人。她轻拍了拍小茵肩膀,就差没把小茵拍跪下,说出一句话也是意味深长:“没有就好。下次,可要认清,不要再用了。”
小茵赶紧屈膝,“女儿知道了。定然记得自己的任务,不负主子所托。”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李姑姑放开了按住托盘的手。
“哦哦,那、那女儿就先走了。”小茵松了一口气,眼珠儿一转就小步疾走。
可刚走两步,就被拽住领子。
“诶诶诶。”小茵堪堪收住向前迈的腿,挤出一个假笑回望李姑姑,“娘亲……又有什么事啊?”
李姑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吐出两个字:“瘦了。”
这两个字一出来,小茵脸上的假笑一下子消失,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自己娘亲。
“照顾好自己,好好做事。”李姑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和平常久别再聚不同,告诉她的话改了顺序也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嗯!我会的,娘亲你放心!”小茵重重点头。
李姑姑也点头,“去吧,拿出大丫鬟的气势!”
“好!”
小茵备受鼓舞,端着药走得雄赳赳气昂昂。
李姑姑望着她的背影,担忧的看了好一会儿,比起年轻人,她这种历经世事的会对局势更加敏感。
“唉。”
想起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李姑姑着实忧虑。
昭阳宫,正殿。
“时光荏苒,已然六载。娘娘,风华依旧。”
李姑姑向陈静淑躬身长拜,行的竟然是君臣之礼。
陈静淑本对着李姑姑,闻言转身将人扶起,也道:“六载光阴过去,姑姑也未见半分苍老。”
“娘娘说笑了,这白发都快满头,哪里还有不见老的。”李姑姑起身,像是家中长辈一般亲昵的捏了捏陈静淑的手,然后感叹:“娘娘虽然不减风华,却瘦了清姿。想来娘娘近日,定是颇受琐事烦恼。”
陈静淑将她迎向座椅,扶她坐下之后才道:“确是有些琐事,不过倒也不算烦恼,尚可应付。”
“眼下宫中连番喜事,先是妆贵人诞下皇麟,这又是苏容华龙凤双全。她们两人,一个有前因,一个受制于长公主,皆非等闲之辈。如今她们皇嗣在手,定然会对娘娘的后位虎视眈眈,娘娘可务必要小心。”李姑姑道。
“我早有准备,还请姑姑放心。”陈静淑亲自为李姑姑斟茶。
李姑姑接过热茶后向陈静淑点头致谢,然后将茶杯放到一边站起身,“我等为主子所留,就是为了帮助娘娘您。所以娘娘有所需要,请尽管差遣我等。我等必将视娘娘如主,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陈静淑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轻轻笑了一笑。
“你们的心意,本宫明白。再说,我这次不就麻烦姑姑出山了吗?”
“后宫之事本宫自当权宜,姑姑不必过分忧心。姑姑眼下,不若还是在意些葛青姑娘的事情吧。”陈静淑提到这个名字时,浅浅的动了动眼睛。
李姑姑敛眉思索了一会儿,向陈静淑问:“奴婢斗胆,请问娘娘一句。这葛青姑娘,与娘娘是何等关系?”
陈静淑还未回答,李姑姑又道:“娘娘毋须顾虑,主子已逝六年,奴婢早有准备。”
她这一下,倒是让陈静淑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陈静淑看着李姑姑沉默了半响,然后勾唇轻笑了一声。
“难怪她生前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做母亲。”
李姑姑轻摇手,“奴婢何等何能,担不起这个名头。”
“说说而已。”陈静淑又笑了笑。
“你若是能让她与水华再相似些,那或许她这颗棋子,本宫会用得更顺手。”陈静淑平静的开口,语气清淡毫无波澜。
“奴婢明白了,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娘娘所托。”李姑姑点头。
“不过娘娘,您可确信这葛青姑娘是可信之人?此番若成功,便如助登天,如若此人不可信,恐日后会反噬其主。”
李姑姑说得越多,越显信任无保留。
陈静淑显得不甚在意,缓缓道:“姑姑放心吧,此人在我掌控之中,翻不了天的。”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的微调有一点轻,倒不像是说什么狠话,反而有一种悲凉在里面。
李姑姑还要说什么,杜鄂咳嗽了一声,随后不一会儿,春容走了进来。
“主子……”春容猝不及防看到李姑姑,便不自觉停顿了一下声音,随后隔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表情,继续道:“米公公求见。”
“请他进来。”陈静淑道。
春容领命下去,李姑姑走出一步,善解人意的开口:“既然娘娘有要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你若是想留下也可以。”陈静淑淡声道,没有说去也没有说留。
李姑姑笑着摇头,“奴婢只需知道该知道的事情便可。”
说罢,她便在陈静淑示意下离去。
趁着米公公还未到,李姑姑刚下去的空当,杜鄂问陈静淑。
“娘娘,这容妃留下的人,当真可信吗?”
陈静淑揉了揉太阳穴,淡声道:“至少,比某些一直在我身边的人可信。”
杜鄂闻言也觉得是,“流光阁那个,已经在和春容来往。不过现在,也依然不知道她们集结陈家人,到底寓意何为。而且,陈婕妤这段事情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已经连续侍寝好久了。”
“谁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呢?”陈静淑轻舔了一下后槽牙,从表情看她可并不像是不知道的人。
杜鄂大概明白了,也觉得自己被隐瞒有什么问题。
不一会儿,米公公进来,撇去行礼时的客套话,他进来的第一句是关于李姑姑的。
“老奴方才在路上遇到李姑姑,这可真是稀罕事啊。”
“是啊。”陈静淑轻笑,笑道:“李姑姑第一天来我昭阳宫,就被米公公遇见,看到你们二人还真有缘分。”
“只是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陈静淑的问,把米公公的话堵了回去。
米公公只得到处目的:“不过是代陛下来向娘娘传几句话而已。”
之后,他便说了一大堆,说得皇后神色越来越黯淡疲倦。
“本宫知道了。”皇后声若叹息,缓缓道:“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妾既然身在其位,就自然会担负起应付的责任。这几个月,是臣妾太过任性,罔顾了陛下信任。请陛下放心,自明日起,臣妾会再开早朝,以全皇后之仪。”
“娘娘能理解陛下便好。”
“对了,陛下还有一个问题托老奴前来询问娘娘。”米公公又道。
皇后有些没精神的坐下,淡声道:“公公请讲。”
“陛下问,这四皇子与五皇子,不知娘娘喜欢哪一个?”
“这是什么问题?”刚坐下的皇后又突然站了起来。
米公公看到了皇后眼中的震惊和渐渐升起的希翼,他隐晦的笑了笑,道:“娘娘不必马上回答,这孩子怎么着也还得在母亲身边待满一年。”
后宫,某处大殿。
“废物!一群废物!”
身着华丽的妇人将双手能及的器皿通通拂落,瓷器玉器碎裂的声音停在宫女耳中如同惊雷,她们瑟瑟发抖的跪在一地碎片里,不敢看上方怒如雷霆的人一眼。
“三个孩子啊,你们让他多添了三个孩子,其中还有两个是小皇子!”
“小皇子啊,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以后这他将有自己的家室,将要为传承为后代考虑。如此下来,他心中哪里还会有我的位置?”
妇人虽是哭诉着,但是破坏周围一切的动作一直没停。
她跌落在一地撕裂的锦缎中,以手指指着下方的丫鬟们,痛心疾首。
“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六个月啊,我给你们整整六个月时间。六个月,你们都打不掉两个小孩子?”
“你们以前的行动力哪里去呢?不是和我保证过,只要我想,这皇宫中就不会有皇子诞生吗你们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很干净吗?现在这是这么了?"
妇人连声问着,竟从一堆破布里面抱出了一条龙袍来。
“主子,这两个皇子的降生着实蹊跷,并非我等办事不利。”一个跪在前方的丫鬟,大着胆子开口。
妇人紧搂着那条龙袍,将脸埋入其中,从布料的间隙挤出几个字:“怎么说?”
丫鬟上半身前倾,“回主子,我怀疑我们计划早就被人知晓了。”
“什么?”妇人从龙袍中抬起头来,惊讶的问:“为何这么怀疑,有何依据?”
“主子,我们这几次的失败就是印证啊。”那丫鬟道。
“你要为你们的失败找借口?”
“非也。”丫鬟否认,“就是放在从前,我们的计划也并非万无一失,也总会有失败的时候。但是主子你仔细想一下,我们这几次的失败和从前的失败,有何不同?”
妇人迟疑,“有何不同?”
“从前我们失败,都是被无意中发现然后遭人拆招。可是这几次,无一例外的,我们的招数都败在了最开始的时候,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
“就像是被谁预知到情况,遭堵截了。”
“你什么意思?”妇人沉思,紧盯着丫鬟。
丫鬟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在场的其他人。
妇人会意,挥袖道:“除了她之外,你们都下去吧。”
“主子,我们宫里有内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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