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

　　也幸好是遇上这老道士，被他往脑袋上扎了一针后，花以城的头登时不痛了，大梦初醒般从地上起来，已然忘了发生什么事：“嗯…我…怎么？”

　　我不知如何与他说，只怕更加令他担心自己的病，回眸与老道士悄声问：“不知道长可知，他这是什么病？”

　　老道士将浮尘往肘间一横：“说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被魔障困住了而已，还要看自己能否走出来。”

　　我听不明白，索性也怕他说的太多，让花以城更加后怕，转而拽住老道士问起：“上次我在珍馐酒楼见过你，你与慧娘…是朋友不是？”

　　“慧娘？”老道士皱了皱眉。

　　我继而解释道：“李慧娘，名雅坊的那位。”

　　老道士这才想起来，也该是看出我女子身份，与我缓和神色：“上回儿在那里，贫道似乎也见到你了。听慧娘说，你是名雅坊的坊主？”

　　我点点头，想是既然捉住了，就不能再放过，兴许这个局外人，能让我更加清楚过往的事：“是啊，多谢你救了我的朋友，看这时间还早，不如我请道长你吃个饭吧，算作答谢。”

　　老道士摇手，与我笑道：“不必了，举手之劳，坊主不必挂记。”

　　老道士说罢要走，我忙拉住他，恳切道：“那么也请道长你与我喝杯茶么？我实在有些事，想要与你问一问，是关于慧娘的。”

　　老道士凝住神色，与我分辨几眼：“慧娘的事，我实在也不很清楚的，毕竟我二人已是多年不见。”

　　我忙道：“不碍事的，只是最近慧娘似乎有些事，我关心她，便想要与你一问。”

　　老道士明显在意慧娘，听我说慧娘出事，忙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我这才骗的老道士与我坐下喝茶，与座后，我一边为老道士和花以城倒茶，一边不显山不露水地扯起谎：“是这样的，前几日，慧娘忽然说，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与她问起时，才知道是什么信。可你也清楚，这么多年了，名雅坊还是有几个老人的，也不知是哪个忽然谈论起来，说慧娘当初…是与名雅坊的前任金主有染，后来还有过一个孩子，结果天不遂人意，孩子生下来便死了，由此造了孽，才一直躲在名雅坊云云。也是这样的话，让慧娘忽然就病了起来，倒也不是很严重，明眼人一看便是心病的。”

　　“这样……那慧娘现在如何了？可需要贫道去看一看？”

　　我忙摇手道：“这倒不必，只是我作为名雅坊的坊主，有些事想清楚。毕竟现在名雅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不想让什么流言蜚语扰了坊间清净。见老道长你与慧娘似是相熟，便想与你问个究竟，当初慧娘与名雅坊的前任金主，便是那位秦老板，可真是有什么瓜葛？”

　　老道士表情难为：“可…这毕竟是慧娘自己的事，贫道想，还是不好与坊主你说太多……”

　　我眉目一沉，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也只能将慧娘请走了，毕竟名雅坊的名声，要来的重要。若是让人知道，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在我们名雅坊做事，也是不好的。”

　　老道士登时慌张，与我劝道：“不可啊，坊主你是不知，慧娘这些年来，为名雅坊做了多少，你就这样将她赶走，可让她如何自处？”

　　“那么道长你若是肯将过去的那些事与我说，我兴许就能帮慧娘正名了啊？没凭没据，我又如何让谣言横行？”

　　花以城这时有意咳了两声，挪了挪身姿凑近老道士：“道长只有说了实话，才能帮慧娘，所以道长若真是知道些什么，便权且说了吧。”

　　老道士无法，与我二人来回望了望，道：“好吧，我与坊主你说实话，昔年，我确与慧娘相熟，只是当时，我还不是个道士，慧娘她…也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我二人早有婚约，可后来，她家道中落，我家中人不肯让我娶她，她才沦落风尘，遇上名雅坊的老金主秦老板时，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再来寻慧娘时，发现她已然有喜。孩子是那位秦老板的，可那位老板早有婚配，慧娘不愿做小，孩子生下来后，听说秦老板家中夫人，因受了惊吓生下死胎，慧娘为了让孩子生活的好些，便答应将孩子偷偷换给秦夫人。本来，秦老板说是要照顾慧娘后半生，可谁知，不过十多年，便出了事。”

　　我听罢，懵怔良久，在理清老道士说过的话后，意识到那个慧娘换过去的孩子，不正是我？

　　老道士说完话，久久叹气，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复与我嘱托道：“还请坊主莫要将慧娘赶走，我后来听说，那个孩子长大后，过得也是坎坷，前不久也因病离世，慧娘从未与那孩子见过一面，便算是当初做错了事，如今也尝到报应了，再将她赶走，可让她何处容身？”

　　我迟钝着点了点头，待老道士离去，兀自坐在原地，差点将一旁花以城忘掉。

　　然不待我回过神，花以城便开了口，声色淡漠：“慧娘与名雅坊的前金主，不就是秦家…你不是与我说，是与你爹么？”

　　我愣了一下，心知在花以城面前漏了馅，却反像是与他生气似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亦不示弱，横过身姿与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你到现在，还不肯与我说实话？”

　　我瞥了他一眼，心头摇曳，眼前一晃而过当初在戚家的种种，末了，终是不肯与他说出实话，只默然道：“总之你不要问了，我不肯告诉你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好！”他重重点头，显然有气：“你不说便算了，只是我告诉你，我的事，你全部都知道了，我从来没想着骗过你，如今你却有事与我瞒着，你该清楚，我心里实在难熬。”

　　我没敢应他，更加不想与他吵。他也是清晓我的性子，不过多时，起身离开。

　　我独自回到名雅坊，之后几日，也没再见到花以城。时而却从窗口处望见慧娘，一身鲜烈红衣，映得神色更显凉薄。我早听说，是秦管家与她之间，几乎是隔一日一小吵，两三日一大吵。我不出面，她们之间也便折腾地没完。

　　可我又该如何是好呢？听秦管家所言，慧娘是害我娘的人，而听那老道士所言，慧娘又极有可能是我的娘…我如今连自己是谁的孩子都搞不清楚，又如何去做选择？

　　时而想到烦扰，左右辗转睡不下去时，我真想去与慧娘问明白，可想来，问了也是白问吧。慧娘清楚我的身份，如若她想要说，恐怕早就说了。我刚进名雅坊，她对我好，却也管着我，于这名雅坊来说，她作为旧坊主对我这般无可厚非，可如果她是我娘，我如今对她这样，她岂不是寒心？

　　又或者，她真是勾引我爹的坏女人，是害我娘的人，那么她心里也许放下了，才会对我这样好，可她终究还是做了坏事。换言之，她就算真的是我娘，那么她当初也的确登堂入室了，害的人家小产，这些恶事，是怎么都无法偿还的。

　　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不管她真是我娘还是如何，她都是一个做过错事的人。养我长大，对我好的，是秦家的夫人，于我而言，秦夫人才是我的娘亲，就算是慧娘当初将我换给秦夫人的，那么也是她不要我。且看如今，她心里也定是不后悔的，不然的话，她一定会主动将我的身世告诉我。

　　不管怎么算，都是慧娘的错，那么不如就此顺遂了她的心意，我不管自己是否她的孩子，都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就此放下，总归爹爹也不在了，我再去纠结，自己的身世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如今的我，是秦名雅，并不是那个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丧门星秦佳人。

　　即是这般想，翌日我路过慧娘房间，却发现慧娘与秦管家又在争吵，这一次，似乎是为了过几日左将军要摆在名雅坊的寿宴，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吵了起来。

　　我站在门口听了会儿，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待二人不欢而散，我忙拉住秦管家，往一旁僻静处去：“秦管家，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尽量不要和慧娘吵了。我清楚她是个坏人，但名雅坊的事，她也做的实在不错。且你年岁已高，有些事情，还是放手好了，在秦家时，你一向对我照顾，如今便让我也照顾照顾你吧。”

　　我这话软硬兼施，说的也算恰到好处，秦管家犹豫一下，便乐呵呵答应下来，恐怕真的也是年纪大了，很快将与慧娘的恩怨放下，临近左将军寿宴前，潜心钻进后厨房，又开始做起了糕点。

　　我暂且放了心，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日抱着多宝箱从聚宝斋回时，半路迎上我躲了许多时日的甄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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