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卓云曦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宋承瑞，并没有传出去，只是霍景明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此事，竟跑过来看望她。

　　阮黛春从卓云曦屋子里离开不久，霍景明就来了。

　　此时天已擦黑，弯刀似的月亮在薄纱般的云层里若隐若现。

　　绮罗原本不想让霍景明进院子的。毕竟既是晚上了，院子里又住着一大家子人，怎么说都不是太好。可霍景明又岂是她能拦得下的？他朝能武使了个眼神，能武便一个跨步上前，将绮罗拉到一旁。

　　绮罗：……

　　望着霍景明朝自家姑娘屋子里走的背影，再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掌，绮罗狠狠瞪了能武的冰山脸一眼，愤愤地甩开了他的手，也朝屋子里走去。

　　听见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绮罗以为能武还要把自己带开，不由回头狠狠质问道：“你跟着我作甚？”

　　能武挑了挑眉，冷漠的冰山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温度。

　　“身为侍卫，自然要跟在自家公子身侧。”

　　说完，他朝绮罗轻轻瞥了一眼，眼眸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绮罗脸上噌的红了，她撇了撇嘴，扭头快步朝着屋子里走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的身后，能武笑着摇了摇头，才慢悠悠跟上。

　　卓云曦见到霍景明的时候，早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那些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已经问不出口了。

　　她心里的纠结，霍景明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舒了口气，在她身侧坐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只是觉得卓云曦不是会放纵自己在佛门喝醉酒的人，作为她的朋友，阮黛春也不会是借机故意抹黑她的人，那么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其中恐怕是别无选择，另有隐情。

　　不知道为什么，卓云曦对他并不设防，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你那大伯母真是太过分了！”想到今日合卓云曦遭遇到的危险，霍景明眯了眯眼，他发现他之前给陈氏一家的教训真是太轻了！

　　卓云曦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讲后续说完。说到秦王殿下的时候，她顿了顿，下意识朝霍景明望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她并没有从霍景明英挺的面庞上寻找到自己期待的神色。

　　偏偏这个时候，霍景明还一脸真诚地在感谢秦王。卓云曦看在眼里，越发生气，不由轻哼一声，转而唇角微勾，点头附和道：“是啊，秦王殿下看起来文质彬彬，不理世事，但没想到却是个热心肠的人，做起事来也很是稳妥，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很感激他呢！”

　　霍景明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听到后面就觉得心里怪怪的了……宋承瑞那小子真的有这么好？！

　　他心里有些不爽了，不过可惜他素来是板着一张脸的，若非刻意，情绪不外流，卓云曦自然是没有发现他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的，只以为他还是无动于衷，不由气结。

　　霍景明想的却是，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最是让人心动了，回想他与卓云曦，他们二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可有哪次他是真的英雄救美成功了的呢？可现在却让宋承瑞这小子抢了先，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着急起来，可人一急，就容易冲动。

　　“我今日一早就过来找你了，可是听说你已经出门了。若不是你堂妹骗我说她知道你去了哪里，耽误了我找你的时间……”不然哪里还有宋承瑞什么事？霍景明在心中腹诽，越想越恼火，只觉得自己一念之差，就这样把这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了！

　　“我的堂妹？”说到堂妹，卓云曦率先想到的便是卓佳宁，毕竟卓佳宁是有前科的。

　　可霍景明却报出了另一个名字。

　　“卓佳怡？”卓云曦偏了偏头，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额……也没什么事。”霍景明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卓云曦有些不悦的情绪，然而他的反应太过反常，也太过可疑，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情没说的样子，卓云曦一眼就看出来了。

　　卓云曦一下子就想到了庞清雨说过的话——

　　“云曦，一个月后陛下的寿宴上，陛下要为皇家儿女指婚……”

　　皇家儿女……

　　深受乾元帝宠爱的霍景明，肯定在皇帝的考虑之列了！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如果说今早她还有股要将此事拿出来问一问他的冲动，那么现在这股冲动便是已经被打散了。

　　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他这个问题呢？

　　这不是卓佳怡的问题，因为她又想到了阮黛春的姐姐阮慧春……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现实，即使名声不好，只要你身份够高，能够带来足够多的利益，那么联姻便是值得的。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霍景明看见了，心中一凛，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急忙解释道：“我和她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以为她知道你去了哪里，才愿意同她说话的！”

　　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取悦了卓云曦，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你不喜欢她？”

　　霍景明连连点头。他紧紧盯着卓云曦，生怕漏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因为他直觉这个问题很关键。只可惜，他并没有捕捉到卓云曦任何的情绪变化。

　　“咳，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卓云曦朝绮罗使了个颜色，开口赶人。

　　虽然霍景明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打的措手不及，但能武的反应快急了，他长臂一伸，便将绮罗挡住了。

　　绮罗瞪着能武，却是幽幽对霍景明道：“世子，天色已晚，你一个大男人还待在我家姑娘的屋子里，你让别人怎么想我家姑娘啊？”

　　闻言，霍景明张口便想说——随他们怎么想，自己过得好便是。可待他望着卓云曦想从她面上找出一丝对绮罗的不赞同来，却是没有找到，到了嘴边的话是说不出来了。

　　他忘了，卓云曦早晚是要嫁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捏紧了拳头。

　　“我听说你父亲有意与广平王府结亲？”他终于将心中困扰多时的问题问出了口。

　　闻言，卓云曦愣住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父亲说过。”说到这里，她望见霍景明似乎是松了口气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补充道：“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也不需要与我商量，父亲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更何况我十九岁了还没有嫁出去，早就是个老姑娘了，没得挑。”

　　这话其实与她的真实想法有些出入，但霍景明这个时候紧张着呢，怎么会听得出来？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急了，可他嘴笨，心里有一堆话想说，嘴唇开开合合的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霍景明望着卓云曦耳畔垂下的发丝在空中飘啊飘，只觉得仿佛是撩在自己心尖，痒痒的，心中某片贫瘠的土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愉悦地对她说：“你一点也不老！”

　　卓云曦顿了顿，疑惑地望向他：“什么？”

　　“我……我是说，你很好，你不必愁嫁。”他不由摸了摸后脑勺，平日里生人莫近的形象霎时破灭，变得憨厚起来。

　　看着还挺可爱。卓云曦在心中补充道。

　　“哦。”她点了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我……”耳根子发红发烫，他连手脚该怎么放都要忘记了。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连她都有些紧张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或许只是想要再看看霍景明的反应吧……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三番两次地试探他呢？

　　她想要得到什么呢？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只要霍景明说出某一句话，她似乎就能够抓住了。

　　然而，她这一次，还是没能抓住，没能够找到答案。

　　绫罗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姑娘！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卓云曦嚯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太急，差点撞到同样站起身的霍景明。

　　“既然国公爷那里有事，你快去吧。”霍景明乍一听到卓信霖来找，登时记起来自己在济国公那里可并不讨喜欢啊，不讨喜欢没关系，可不能被讨厌了！于是他连自己想说的话都给忘了，而是当机立断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卓云曦并没有拦他，绫罗的话让她清醒下来，她终于发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傻的事情了。可笑的是，她竟然有些害怕，害怕霍景明要与她说的那句话，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可是，她想要听见他对自己说什么呢？她又不知道了。

　　卓云曦叹了口气，目送霍景明离开后，便径自朝着卓信霖的房间走去。

　　这还是父女二人自上次争吵后第一次单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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