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

　　“如果那个男人当真是……”苏情本想说那个男人当真是夕景华的亲生父亲，可看了一眼凤玉吟的表情，又默默将话吞了回去，虽说这件事人人心里都清楚，可是他就像是一个不能碰的禁忌，谁也不愿当着面把它说出来。
　　“咳，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先从那个人下手，想办法让他和景华分开，说不定脱离了他的控制之后，景华能不药而愈呢。”
　　“你以为景华是那么好控制的吗？”
　　修冷秋摇头道：“况且如果这个人连景华都能控制，只怕更不是你我能动得了的。他先前在汴州的时候给你们下过多少绊子你忘了？这个人只会比景华更难应付。”
　　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前朝幽魂，在这江湖之中蛰伏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的就是一朝能够颠覆凤家的霸业，重新夺回属于贺兰家的江山。这样的一个人，他所走的每一步背后势必都经过了缜密的算计和部署。这样的敌人只怕比他们先前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更加可怕。
　　“眼下我们还未做好万全准备，一动不如一静，若我说还是再观望一下，免得贸然动手功败垂成。”
　　修冷秋的话固然很有道理，可让凤玉吟明知夕景华深陷虎狼之中却袖手旁观，这和当年亲手把兄长送进冷宫时又有什么不同？
　　十年了，他一直都还是这么不长进，一直都是这么没用。
　　看到凤玉吟脸色凝重，苏情便悄悄对修冷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修冷秋看到白风羽一脸担忧地盯着凤玉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被苏情拉出了院子。可临走出去还忍不住一再回头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苏情见这情形忍不住调侃道：“你这堂堂毒王的大弟子，一个木头呆子有什么好，让你神魂颠倒的。”
　　修冷秋平日里自己就没少骂过白风羽呆子，可是他的人他自己骂得，别人却半句不好也不能说。他听到苏情的话，立马目光阴沉地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扯下来当药引子？”
　　“我说你个修冷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宗主了。我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幸福，你居然要拔我舌头？你这毒王弟子怕是连心都让毒给熏黑了吧。”
　　同样是鬼门宗主，看看那两位，再看看眼前这位，这实是不怪修冷秋在他面前没大没小，他这上梁都没正，下梁自然也就跟着歪了。
　　“懒得跟你说，我去晒药。”
　　修冷秋推开挡在自己身前抱着双臂等着看戏的苏情，敢情他跟顾南楚的事解决了，就来‘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那他也别做什么鬼门宗主了，找个月老祠摆个摊儿专门给人算姻缘好不好？
　　“哎，我跟你说真的。”
　　修冷秋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又被苏情叫住，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却并不像之前那么戏谑，倒是真的认真了许多。修冷秋回头冷冷看着他：“什么真的假的？”
　　“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们这些人有今天没明天的，别等将来后悔也晚了。”
　　修冷秋实在没想到苏情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微微怔了一下。苏情走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似有感慨道：“我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有的人天生不开窍，你不用点手段去点拨一下，他永远都不知道往前迈一步。”
　　修冷秋被苏情这老神在在的样子给彻底逗乐了。
　　“就你还过来人？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哪天你要是真的……”修冷秋说着，挪耶地眨了眨眼睛，凑到苏情面前低声道：“你要是真的睡~到顾南楚了，我就承认你这‘过来人’的经验。”
　　“荒，荒唐！”
　　苏情大窘，脸色陡然涨得通红。修冷秋总算是从他那里扳回了一局，心情不由也舒畅了许多，回头看了一眼正和凤玉吟说话的白风羽，想来那呆子也不敢有‘趁人之危’的心思，让他陪陪凤玉吟也好，免得他胡思乱想，影响练功。
　　而白风羽似乎也感觉到了修冷秋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头向他的方向看过去，可惜也只看见一个背影。
　　“阿羽？怎么了？”
　　凤玉吟正跟他说着话，忽然见他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便轻轻碰了他一下，白风羽这才回过神，连忙把目光给收了回来。
　　“在看修大夫？”
　　凤玉吟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有此一问。白风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慌忙又摇头否定。凤玉吟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比谁都清楚，只不过照这两人的性子来看，若没有人替他们点破，他们说不定能这样耗一辈子。
　　“到现在还没有跟他说开吗？你是怕他不接受你？”
　　白风羽没想到凤玉吟会如此开门见山，若换做别人来问他也许还会否认，但在凤玉吟面前他无可隐瞒，只好承认道：“修家当年遭奸人陷害，我的父亲也曾经手过他家的案子，虽知那是强加之罪何患无辞，可父亲最后也还是选择了妥协，将此案转交于他人之手，不再过问。其实修家最后落得诛灭满门的罪名，我们白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此说来，我更该抵命给他了。”
　　凤玉吟这一说白风羽更加惶恐，连忙摇头：“陛下，你不要这么说，这都是……”
　　“都是上一代的恩怨，却难免要祸及子孙。我与景华是这样，你们又是如此。”
　　白风羽不敢接话，心里亦是各种滋味不能言说。
　　“难道你对修大夫好，只是为了替父赎罪？”
　　这话算是问到了白风羽的心坎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正一直为此所扰。他一开始的确是抱着赎罪的心态来到修冷秋的身边，所以总是一味纵容他，迁就他，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他对修冷秋的感情似乎同一开始不一样了。他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对于修冷秋的关注突然有一日就超过了凤玉吟，见不得他受一点点伤害，看到他笑就会觉得很开心，每天好像只要守在他身边就觉得满足，他甚至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能这样守着修冷秋一辈子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感情之事，永远是当局者迷。当年你也劝说过我，现在我把这话还给你。阿羽，珍惜眼前人。”
　　那番话里透出的悲凉之意让白风羽分外感到不祥，他知道凤玉吟一直在强撑，从他被救回来到现在，他每时每刻都是在强迫自己不要倒下。可他终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累的时候。他怕他一直这样强撑下去，总有一天先垮掉的会是他自己。
　　凤玉吟好像看出了他的担忧，遂又摆了摆手，故作无事道：“不说这个了，之前我让你帮我打听玉飞麟的事，可有消息了？”
　　自玉飞麟那日离开之后，凤玉吟一直被夕景华软禁，两人就此断了联系，也不知他是否平安回到汴州，还是在继续调查当年母后遇害的事。不管怎样，他也算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现在就怕夕景华动了杀心，连他也不放过。
　　“有人说在汴州看到过玉飞麟现身，不过也是几天之前的事，之后他便又消失了。”
　　“这件事本不该把他牵扯进来，现在我哥心魔缠身，杀性又大，我就怕他一怒之下会殃及无辜。”
　　有关玉飞麟的事，白风羽从苏情那里多少听说了一些。这人在江湖上的名声虽不好听，但凤玉吟几番遇险都是他出手相救，他既是凤玉吟的恩人，白风羽自然也会以恩人之礼待之。
　　“我会再去打听他的下落，他若不在汴州，那边应该是在沐阳城附近。”
　　“我只怕他会贸然去找我。”
　　夕景华对他本就有敌意，之前更是误会自己与他私下相见是有见不得人的私情。只要一想起自己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夕景华疯狂之下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凤玉吟就觉得好像是千军万马从自己的心上狠狠踏过一般。
　　他知道那不是夕景华的本意，他知道他只是乱了心智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但那些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在践踏凤玉吟的尊严，都是在糟践他的真心。
　　若不是爱他爱到连恨他都舍不得，就冲着他的那些作为，凤玉吟都该一走了之。
　　“陛下，别为这些事分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练好神谕功。大殿下纵然有千般不是，那也不是他诚心所为。习武之人一旦被心魔所缠，他所承受的痛苦是寻常人不可想象的。我绝非为他开脱，我只是相信大殿下他，他一定不是诚心伤你的。”
　　“从前我哥还总防着你，莫名其妙吃你的醋，我看现在该我吃醋才对，你明明更护着他。”
　　白风羽被凤玉吟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他绝不是偏心谁，他只是希望两位殿下都能平安顺遂。
　　唯有看到他们圆满幸福，他才有余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再去追求修冷秋，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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