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妖

　　小柳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苍白，她倔强地看着我：“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只要胡里肯努力奋斗，我们两个人一条心……”

　　“不好意思，”我悠悠然打断她的话，“胡里只想潇潇洒洒地过他的日子，轻轻松松，有饭就吃饭，有粥就吃粥，‘努力奋斗’这四个字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拉不上的。”

　　期望一个长期享受上供、认为打工低三下四的狐妖族族长去挤公车拼房贷，还不如期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就连听话的强壮也是因为我太爱钱的缘故才去打工，哪一天我要是对他说“我们不用攒钱了”，他会立马不上班，窝在家里给我煮饭烧菜，或者是陪爷爷和妈妈练练拳，做这些让他感兴趣的事。

　　小柳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转头看着胡里，那家伙仍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没有半点想反驳的意思。

　　空气像是凝固了片刻。

　　小柳垂着头，动了动嘴唇，嗫嚅着低声说：“那，那也没关系，我，我自己会赚钱……”

　　她自己会赚钱……

　　这一刻我很想站起来握着她的肩用力摇晃并大声咆哮：醒醒吧姑娘，别被虚幻的情爱迷了你的眼，不能为你赚钱的男人还叫什么男人？！

　　但因为我这人一向淑女惯了，不好在公众场合做出失礼举动，我只是冷笑一声，再次用言语发射利箭：“就算你不介意养小白脸，也得看小白脸愿不愿意让你养啊，我家胡里甚至不喜欢你。”

　　听我这么一说，小柳倏地抬起头来，脸色简直可以用煞白来形容，原本娇艳的嘴唇也褪了色，在灯光下反而有一种惊心的美。她没有计较我的出口伤人，只是认真而专注地盯着胡里，似乎希望从他的神色中发现一丝一毫的情意。

　　胡里仍然一派轻松自如，他微笑着回视小柳，那双秋水般的眼眸看似多情却又无情。他用这样的眼睛望小柳，也用同样的眼睛望别的女人。

　　要不是我是他老大的女人，是他的嫂子，估计他对我跟对别的女人一样，彬彬有礼，却又漫不经心。

　　胡里虽然有时会冒傻气，其实他的人最狡猾不过，我和小柳的对话他不可能听不懂，可是此刻他面对小柳殷殷的目光，却连一句安慰那个傻姑娘的话都没有说。

　　看似多情的狐狸精，其实最无情。

　　小柳在他的沉默中渐渐绝望，她难堪地转头，望着快餐店门外，轻轻吸着气，忍着泪水，不想让它滚落。

　　这是一个倔强的姑娘。当她想博取我的同情时，说哭就哭，泪水滚滚来，此刻她得知胡里确实对她没有情意，反倒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我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不忍。

　　小柳是个热情爽朗的好姑娘，如果我的小弟是个普通人，我会鼓励小柳积极争取他的心，说不定能成就一对欢喜冤家呢。

　　可是，胡里的身份太特殊，他与小柳甚至不能跟强壮和我相比。强壮和我因几百年前的事结下因，然后又由于他对曾家后人的好奇而与幼年的我有了牵扯，现在我们两心相许，虽说家中大人未必同意，但至少他们明白强壮的来历，在我俩一起努力的前提下，将来未必不能接受强壮。

　　可小柳的家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怎么会接受胡里原本的身份？只怕吓都吓死了。

　　说这些还太远，要是小柳知道了胡里的真实身份，搞不好她自己都会快快退缩，只恨自己的眼光太奇特，居然会看上一个非人类。

　　所以此刻我迫于无奈说些残忍的话，其实是在做好事。

　　“你看看胡里，他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优点？”为了让小柳收回对胡里的情意，我简直是苦口婆心，“选男朋友最看重的两点是听话和能赚钱，胡里既不肯听话，又只会乱花钱，根本不及格……”

　　“喂，嫂子，不要这样诋毁我好吗？”一直任由我发挥的狐狸小弟终于不高兴了，嘀嘀咕咕地说：“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我还很爱干净……”

　　“不用再说了！”小柳难掩心痛，猛地站起来，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低着头谁也不看，哽咽着说：“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说完就想往快餐店外冲。

　　我连忙一把拉住她。现在小柳情绪这么不稳，冲出去之后很容易出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失恋的女人最容易出车祸。

　　我虽然不明白这叫什么逻辑，但也不想跟电视编辑作对，他们肯定是调查走访了无数个家庭，再从现实生活的事例中总结出这一经验教训的。

　　我把小柳按坐下来，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帮她擦眼泪，又把可能会阻挡她的视线的几缕长发拨回她的耳后别着，还问她会不会近视，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老实地小声回答：“没有”。

　　消除了任何一个可能导致她看不清从而出车祸的因素后，我又叫女服务员给我们加热茶，然后捧着那杯热茶，殷勤地劝小柳喝一口。

　　喝热茶能助人平复心情，这也是电视上说的。

　　小柳受宠若惊地望着我，说了一声“谢谢”，接过茶去，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做完了这些事，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就打道回府，站在我身旁的女服务员突然弯腰凑近我，低声问：“今天的戏份是棒打鸳鸯对吗？”

　　“……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就是一对小情侣相恋，然后家人不赞成，遭遇了重重波折的故事啊。”女服务员直起身子，对自己的理解力颇感自豪的样子。

　　“不是……”我有些好笑，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又被急着抢戏份的女服务员打断了：“其实家人不赞成并不是一个死局，年轻小情侣只要使出必杀的一招，家里人就一定会同意的。”

　　“是什么？”小柳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追问。

　　凭借我的直觉，目前的形势转变对我有些不利，于是赶紧开口：“呃，我菜吃多了有些咸你快点再去给我拿茶水过来……”

　　然而女服务员铁了心要上电视，装作听不见我的要求，一门心思继续和小柳说话：“就是怀上一个孩子！”说完还自豪地挺了挺她的肚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肚子上。

　　她穿的制服宽大，不显身材，但她这么一挺，我们就看出来了，她的肚子是微微有些突出。

　　竟然，怀孕了？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的肚子。几个月前还被我家小弟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现在就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到底是我的生活速度太慢，还是社会上其他人的速度太快？

　　——我连男朋友都还处于等待家中大人的审批过程中呢，别人连孩子都有了，那我岂不是落后别人许多步？

　　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旋转。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猛一激灵，回过神来，再看看在场众人的神色：

　　小柳好像终于攻克了世界级数学难题，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强壮好像一直守着宝藏今日终于找到了钥匙，一脸惊喜。

　　只有胡里还正常一点。

　　不用问，我都知道此刻小柳和强壮的心里在想什么。

　　此刻我的心情就像一个棋盘上几乎都是我的棋子，眼看就要赢，却被人一记绝杀的弈棋高手。

　　我奔波了一个晚上，说了一车子话，很不情愿地做了一回坏人……所有的辛劳就被女服务员的一句话给毁了！

　　满心愤恨已不足形容。

　　我尽最大努力控制住我自己，缓慢地抬头，缓慢地对不停笑着的女服务员掀了掀嘴唇，干巴巴地说：“……你踩进我们的拍摄红线了，请退到柜台后，谢谢配合。”

　　女服务员摸了摸自己的脸，偷眼四周看看并不存在的摄影机，留下一个羞涩的笑容，退场了。

　　这时小柳也恢复了活泼，她跳起来，脆生生地说：“嫂子，胡里，曾大哥，今天劳累你们了，我要先回家了，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的，我们明天再见，拜拜。”她朝我们挥挥手，轻快地走了。
　　望着她那站在街上谨慎张望来往车辆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刚才担心她伤心之下会出事简直是犯傻，这可是一个敢下药迷倒狐妖族族长的婆娘，她不让别人出事就好了，自己能出什么事？

　　重点是：不是说好她请客的吗？怎么可以不付帐就跑走？！

　　我的眼光在四个空饭碟上溜了一圈，然后恨恨地盯着胡里——都是因为他，才会搅出这一大摊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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