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

　　黄昏时分，泉深从屋后的芦苇荡中独自走了回来，一步步走得空寂，又走得茫然。
　　孙秀清站在院子的亭子中看见她，扬声问，“四姐，你去了哪里？”
　　泉深此刻才回过神来，答非所问，“你刚刚说什么？”
　　孙秀清看着泉深，由衷道，“四姐，这段时间让你担忧了。”
　　泉深见孙秀清这般，道，“既然是你做的决定，四姐也不能说什么了。西门吹雪请我们来，想必你也猜到他的用意。我一来就将他训了一番，可他……真将我气得够。”
　　孙秀清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四姐别和他计较。”
　　泉深道，“我和他计较什么，总归是心疼你。他油盐不进，向来不是凡人的脾气，有时我在想他居然用得着吃饭睡觉，不是已经成仙成神了么。”
　　孙秀清忍俊不住，“四姐，吹雪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的。”
　　泉深道，“他在你眼里是件宝，就不需在我眼里是根草。”
　　孙秀清求饶，“是是是，四姐说什么都是。”
　　姊妹俩调笑了阵，泉深望了望天际的日头，孙秀清也一同抬头看着。太阳渐渐往西去了，秋风萧瑟，落叶无根，一群野雁悠然在天空飞过，雁声回荡，芦苇偶有几缕散在天边。
　　也不知是又过了多久，泉深道，“中秋之约，你们夫妻缺席了。”
　　孙秀清脸上挂着安静的笑容，“那个时候，我们刚刚知道……孩子的事情。”
　　泉深不忍说下去，便问，“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孙秀清点了点头，“按族谱，从日字偏旁，吹雪取了一个日月星辰的辰，冠以日头，为‘晨’字。”
　　泉深重复念道，“晨，晨儿。好似黎明破晓，万物重生，是个好名字。”
　　一个生命的消失，好似日落而息，一个生命的重启，便是日升东方。西门吹雪的命，孩子的命，都像一个轮回，在这个名字里得到了体现。
　　泉深心底有感慨也有惋惜，她再恼西门吹雪的不近人情，可他还是留给了孙秀清一丝生的希望。记得是谁说过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女子之情，竟是如此卑微，凭一人生便是生，凭一人死便是死。秀清可叛出师门众叛亲离，可无视声名自毁前程，为的不正是一个西门吹雪。

　　紧闭的大门被沉闷地推开，白衣耀眼的西门吹雪缓缓地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陆小凤一如既往的风度慵懒神情松散，只是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精明光芒。
　　西门吹雪站在院子里，看着孙秀清慢慢朝他走近，眼睛里露出温暖的神情。随之，又复而望向伫立在亭子中的泉深，默默地朝她颔首。
　　泉深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他们夫妻走进了屋子里。他们仅存的时光，短暂而宝贵。

　　陆小凤叉着腰，慵懒地走进亭子，腰间系着两条飘逸的绢带，迎着光，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泉深抬头，问，“事情都查完了？”
　　陆小凤想了想，“大概查出个轮廓，但，张英风手中的第三个泥人到底是谁，我还是没有头绪。”
　　泉深道，“你肯定心里有认定的人。”
　　陆小凤微笑，“你怎么知道。”
　　泉深道，“否则你不会这样悠闲。”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容易看得出来么？”
　　泉深笑了，“也许是我嫁给你久了，你的一些小毛病，一下子就看得出来。”
　　陆小凤解下一条缎带递给泉深看，泉深结果一瞧，“这是什么”
　　陆小凤轻描淡写道，“街面上已经抢疯了，杜桐轩出价十万两也一定要买到的缎带。”
　　泉深眼皮也不抬，冷淡道，“能让人倾家荡产也要争到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陆小凤笑道，“可在别人眼中就是好东西，凭着这条缎带可以自由进出大内，去观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太和殿上的一战。”
　　泉深问，“只限今夜？”
　　陆小凤回答，“只限今夜。”
　　泉深忽然蹙着眉头，道，“这肯定不是你买的。”
　　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玩味的说，“你猜啊。”
　　泉深想了想，“肯定不是你用真金白银买的，陆小凤怎么可能会去做冤大头。而且，你的钱都是我在管。”
　　陆小凤哀叹一声，“原来你是在意钱啊。”
　　泉深反问，“不然你每个月的安家费够吗？”
　　陆小凤道，“你莫太贪心了，我的钱不都是由你管的吗。”
　　泉深故意问，“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小金库。”
　　陆小凤将头靠在泉深肩上，蹭了蹭，“我什么都是你的。”
　　泉深抖了抖肩膀，“一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拿过缎带细瞧，问，“你将缎带又给了谁？”
　　陆小凤道，“其他人怕你烦，所以没想告诉你名字，只剩下两条。”
　　泉深道，“你还是和我说说，具体是给了谁。”
　　陆小凤耍坏，“你猜。”
　　泉深轻轻叹气，“我猜错了，你不许笑我。”
　　陆小凤点了点头，泉深认真地推测起来，“一共六条，你送出去了四条，杜桐轩出得起钱，而且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你买下来，你不愿受他纠缠，有一条是他的；李燕北是你的朋友，他下注赌西门吹雪赢，肯定可很想到现场，所以你也会给他一条；再来马掌门之前一直信任你，我们欠峨眉也有许多人情，你应该送了一条给马掌门，剩下一条我猜不出来。”
　　陆小凤笑容不变，可他没告诉泉深，李燕北已经被他的第十三个姨太太毒死了，严人英差点死在一伙不请自来的高手手上，唯一一个猜中的是，他真卖给了杜桐轩一条绸带。
　　陆小凤伸手刮了刮泉深的圆润的鼻尖，笑说，“你猜对了一个，我真卖给了杜桐轩，他钱多人又傻，他的钱不赚白不赚。”
　　泉深问，“你还给了谁？”
　　陆小凤道，“你听到名字可能会不高兴。”
　　泉深了然道，“唐门兄弟。”
　　陆小凤道，“我说谁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缎带就归谁。唐天纵红着眼睛，朝我跪了下去。”
　　泉深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他真跪下磕头……”
　　陆小凤叹息，“三个响头，一个也不少。”
　　泉深冷笑一声，“唐门也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陆小凤按着泉深的肩膀，“仇恨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泉深道，“可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事。”
　　陆小凤道，“严人英也释怀了。”
　　泉深不解地看着陆小凤，他伸手贴在泉深面庞，沉声道，“今天，西门吹雪救了严人英一命。”
　　泉深抬手拿下了陆小凤的手，“一直以来是他想杀西门吹雪，并不是西门吹雪想杀他。”
　　陆小凤只好说，“我还遇见了一个你想见的人。”
　　泉深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道，“他是用偷，不是用买的。”
　　泉深不由一笑，“他不用偷用买，才是稀罕事。而且，他一定给你吃了苦头。”
　　陆小凤道，“我就是不想再吃苦头了，所以我就把缎带都给了老实和尚，让他倒霉去了。”
　　“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
　　“你没有给马掌门？”
　　陆小凤对泉深眨了眨眼睛，道，“我相信没那条缎带，从今天开始，峨眉派和西门吹雪也不会再起冲突。”他又伸了个懒腰，“免得我们在中间左右为难。”
　　泉深道，“剩下的两条，你是想和我一人一条。”
　　陆小凤耸了耸肩，“我如果想进去，根本不需要，这两条是给你和五妹的。”
　　泉深淡淡的语气，“五妹是不会去的。”
　　陆小凤问，“那你呢？”
　　泉深凝看着陆小凤，“自然是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西门吹雪虽然要你和他一起去，你也莫忘记我是青衣楼的孟婆。”
　　陆小凤面色一沉，“我真不希望你提起之前的事情……”
　　泉深道，“你是怕我难过，还是担心我见不得西门吹雪败给叶孤城之后血溅当场的情景。”
　　陆小凤有些吃惊，他觉得自己的妻子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但这变化有些忽然。
　　泉深似乎也看出陆小凤的疑虑，“你是不是觉得我口不择言，言语残忍，一点都不似以往温柔和善。”
　　陆小凤顿了顿，“我只知道，你对我生气的时候会不喜欢说话，然后冷上我半天，却不知道你对别人动怒原来是这样。”
　　泉深似笑非笑，“为谁动怒？西门吹雪，他还不算什么。”
　　这样言语间别露锋芒的泉深，对于陆小凤而言实在陌生，试问道，“那么今晚，我们都不去？”
　　泉深沉吟，“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武林百年之后可能都不会有这样一场精彩的对决，错过这一战，我可不想眼巴巴地等到下辈子。”
　　陆小凤道，“天黑下来，我们就走。虽然是西门吹雪对战叶孤城，但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泉深伸手握住陆小凤不由自主拧紧的拳头，“陆小凤不是一向自信而且得意，扬眉瞬目，惊才绝艳，有什么样的风浪是你没见过？”
　　陆小凤对泉深苦笑，“虽然你是在夸我，可我怎么觉得心虚起来。”
　　泉深道，“你是我的男人，我不用殷勤恭维你什么。只是这次，我不愿意再躲在你身后，懦弱可怜地等你回来。”
　　陆小凤深深地注视着妻子，勉强一笑，“你真非去不可？”
　　泉深蓦然道，“我想好好看一看这个江湖，我爹坚守的大仁大义究竟值不值得，西门吹雪追求的无上剑道又是什么，我一直躲避不敢接近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陆小凤不明白泉深此刻的勇气从何而来，究竟是为了五妹，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在他的记忆里泉深并不喜欢江湖，她最厌恶腥风血雨的厮杀和勾心斗角的算计，江湖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是非，而是人心。
　　每次他出去，泉深总会在他身后道一声，我和孩子等你回来。这样的一句话，让人心生温暖和期待，但淡淡的有一丝哀怨与怅然。
　　陆小凤本想今夜之后，无论战况如何，他都会退出江湖，不再过问那些是非争斗。可泉深今夜之举，却是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难道，真的因为杜家的元凶浮出水面，泉深的心境发生了改变？她是倦了在自己身后等待，还是自己让她等的时间太长了。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一战究竟意味着什么，连他也糊涂了。

《综民国影视之晟澜劫》
综民国影视的同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