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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自我开口说话,屋子里已是静了下来,待听我完,众人均带了好奇的神色打量这个小丫头。只见她穿着寻常宫女的妆束,与太后却是一副熟惯样子,一时都拿不准这小丫头的身份。
我拿眼挑了她一下说道:“这是苏茉尔新挑上来的小宫女,伶俐可爱,我很喜欢,待好好栽培一番,却又懒怠功夫,想请你们当中一位才学出众的替我教她一教,不知你们哪个愿意替我操这个心呢?”
这话一出,一时寂静无声。毕竟这是替太后教导,本就是份荣耀,只是这些格格们身份贵重,将来都是主子名牌上的人,亲自教导一个宫女,不合规矩不说,也有些跌了身份。
一时无人说话,我看了眼孟古青,她眼角微微一动,便起身说道:“臣女愿替太后分忧。”
话音未落,众人倒是齐齐起身,异口同声:“臣女愿太后分忧。”
看着一张张颔首垂目的花玉容颜,貌似谦恭谨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真实的情绪。只是细细分辨还是能瞧出些端倪,淑宁嘴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弯度,透露出她心底其实是不屑的,也难怪,这些蒙古格格的尊贵隐约竟有些压过满州格格了,毕竟先帝后宫尽取自蒙古,若说满人女儿入关多少还学了些汉人的三从四德,那蒙古格格便当真是娇纵放养的。石玉蕊手中的帕子快被她攥出水来了,想来她是紧张纠结吧,这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多是她素馨姐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偏巧素馨又被我打发去给巴彦珠送东西了,让她自己拿主意便有些上下忐忑。
只有她是那么静静地站立着,纤长如鸦翅的睫毛都不曾颤动,当真是心中无波澜吗?
我直了身子缓缓开口:“淑宁与古丽诺尔两个蒙古格格骑射是好的,可文彩上终归欠些;素馨和玉蕊汉文虽好,国书却也欠些火候,身子又弱,现下素馨在我这里当差也是忙得团团转,玉蕊得空还要照顾巴彦珠的胎,也是没空;宛如自是马也骑得,笔也拿得,只是跟着孟古青协理宫务就够忙得了,哪儿也少不了她。”一个个数算下来,她还有声色不动,让我心疑,她有没有在听啊?
“如此,便是佟佳格格替我教导下曼妮吧。”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字,她终于蹲身行礼,轻言慢语:“臣女尊旨,只是臣女才疏学浅,若是教得不好,还请太后责罚指正,万不要误了曼妮才好。”
我心中叹气:这姑娘好是好,是不是也太稳当了些?一板一眼的,冰山美人啊,只是福临有那个耐性去捂化了她吗?
口中却还是赞赏:“婉滢太过谦了,你一向内秀藏拙,皇帝与我都知道,论文笔,你不输宛如;论骑射,你不下淑宁的,其实单是这沉稳功夫,她学好了,也受用一生了。”
这小姑娘只是微笑,却不过分谦逊:“太后错爱,婉滢惶恐。”
事情定下来,我指了指曼妮:“今儿呢,也没什么准备,这师傅既是我给你找的,你可要依足了规矩敬奉。明儿让你苏嬷嬷带了礼领你过去,正正经经行了拜师礼才算呢。你师傅学问好,只是一笔汉隶便写得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你自个儿也要勤勉,若是让师傅说出惫懒的话来,不说我,便是你苏嬷嬷也轻饶不了你。”
这话说出来,便不只是一个小宫女的福份了,只是日后究竟如何,也还要看她自个儿的造化。
小曼妮叩头领命,当下先行至婉滢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算是先行个拜礼。婉滢却不躲不避,坦坦然然地受了,才亲手扶了曼妮起来,细细嘱咐:“你既做了我的学生,我便少不得好好教导于你,便如当初先生教导我一般。只是这学问一事,于文于武,均忌两条,一为急一为惰,你要切记,人常说的水磨功夫,实乃做学问的通途大道。”
曼妮恭敬地回话:“先生教导的是,奴婢记在心里了。”
婉滢听了一笑,又对她说:“虽是宫里规矩要守,只是你我既有了师徒的名份,在我这里,你就不必自称奴婢了,只称学生便是了。”
曼妮答道:“学生记下了。”
看她两人一训一答说得入巷,淑宁先抿了嘴笑了,指着二人对我说:“太后看,到底有了学生的人不一样,这就摆出师道尊严来了。”
我侧过身子在身旁几案上果品蜜饯食盒子里取了一枚青榄橄入口,吸吮味道:“真酸!”又指着这个对吉祥说道:“这酸口的巴彦珠那样双身子的人吃着还行,旁的人没这个福份还真是消受不了。”
吉祥是跟班当差老了的,一脸的低眉顺目,只是不动声色地取过这碟子青榄橄,却换了碟开心果上来。真难为她的心思。这宫里主子调笑主子一两句自是使的,尤其我如今是太后,要调侃哪个,哪个也只得受着。可若是哪个奴才跟着笑了,这便是犯上僭越。故而这话虽是指着吉祥说的,吉祥的嘴角却是不曾弯一下。
饶是如此,淑宁的面上已是讪讪的,婉滢与曼妮亦住了口,一时殿内寂静无声,有些不尴不尬。我仍是只稳稳坐了冷眼观瞧,如今已是用不着我这个太后费心拔力地想辄暖场子,自有那劳心劳力的人。只是眼前这些格格均云英未嫁,一说到怀胎有孕多少都有些羞赧,看着她们一个个或眉头轻锁绞尽脑汁想话辄,或垂眉顺目不引入注意,或悄悄地左顾右盼……虽是无人说话倒比她们说话的时候有意思的多。
看着宛如正要开口,我却故意抢先说道:“今儿也乏了,都先散了吧,只是眼瞅着也将进孟秋之月,你们的功课还是要紧着些,月底大考时露了脸,不光你们阿玛额娘面上有光彩,你们的品级也能再升一升,若要当真考不出来,降了品级,可就没地儿哭去喽。”
其实这还是偏着满蒙格格的,因着诗词书画可以恶补,这弓马骑射却是不可一蹴而就。故而这话说完,眼瞅着石玉蕊的小脸就拧巴起来。只是汉军旗的地位到底不如满人,也做不得言,只得随众一并谢恩跪安。
格格们正往外退呢,前面忽得飘来一阵阵浅吟低唱婉转深情的歌声:“布尔湖,明如镜;库里山秀列云屏。风来千顷秀,雨过数峰青。萃扶舆淑气是天地钟灵。有天女兮降生池畔,吞朱果兮玉质晶莹,珍符吻合爰生圣。。。。。。”一时间,殿内很安静,似乎是都被这清脆空灵的歌声深深吸引,回不过神来。
这《布尔湖》讲得是满州祖先起源的故事,回回大典上都有的曲目,满州格格们自是打小听大耳熟能详的,便是这些汉军旗的格格,也是听过说过劳记于心的。曲儿是寻常的曲子,只是这唱曲儿的人不会是寻常的人。且不说凌霄阁里太后和格格们在这儿说话,便是前殿皇帝也正处理朝务呢,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惊了圣驾呢?
几位格格的脚步便有些迟疑,只是看我并不出声留话,也只得退了出去。待得人都走完了,我才对吉祥说:“往常咱们也常听这《布尔湖》,多是礼乐大调,乍听这么清音小唱的,倒真是别有风味。”吉祥躬身退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回话:“回禀太后,前面是悦心殿宫人董鄂氏乌云珠在殿外唱曲儿,说是奉了圣意的。”
这话便有些蹊跷了,我皱了眉头问道:“皇帝不是在理政吗?怎么有功夫听曲儿呢?大臣们也在?”
吉祥恭恭敬敬回话:“回太后,大人们已经散了,皇上似乎心绪不好,只命董鄂氏在殿外唱曲解忧。”
话还未尽,只见福临便亲身进来了,明黄金丝绣龙朝服未换,亮闪闪晃了眼睛。只见福临几步走上近前,利落地行礼问安:“皇额娘安好,儿子不知皇额娘在这儿,行事莽撞了,惊了皇额娘圣心,皇额娘莫怪。”
礼行得很是端正,我这个儿子每每紧张了,便会称我皇额娘,规矩礼仪做得十足,这还是多尔衮给他留下的症候。
我摆摆手让他起来坐了,才说道:“额娘也没什么事儿,想着你忙完了还得过去甘露殿问安,就自个儿过来了,省得你跑一趟。额娘看儿子可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如今可是没人能管束得咱们娘俩儿个喽。”
这话明着说我,暗着指他,果然福临面上一红,口中嚅嚅:“儿子只是一时气闷,才……”看他还要解释,我止住了他:“这都是小节,皇帝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只是有的皇帝日日笙歌,却无人敢说什么,有的皇帝不过玩鸟驾鹰,便被人当面指谪,有些事儿有时候不是只考验皇帝,还验证朝臣,且看明日的奏折吧。”
这话说完,福临的面上已是绯红一片,额角微有汗出。我拿绢子替他拭了:“哪里值当得这样,这个曲儿唱得倒真是好,额娘听着都清亮,听说也是董鄂家的?别是宛如的亲戚吧?”
福临这才忙忙回话:“额娘也听着好?儿子也是无意间听到她在殿外哼曲儿,觉得声如天籁,便免了她的差事,只让她多学些曲子,闲时唱来听,儿子还想着让她好好学两出南戏,好孝敬额娘呢。”
我心中一动:“那感情儿好,额娘倒真知道一出好戏,再从教坊司选些人,或许倒真能唱出味道来。”
福临听闻亦好奇:“额娘说得是什么戏?儿子可曾听过?”
我故弄玄虚:“皇帝是准保没有听过的。”心想:你为情出家这戏就够热闹的,你又怎么能看过。
看他还不死心的样子,我忙说:“且等着吧,戏文还在额娘肚子里没编出来呢,你哪里看去?这事儿额娘还得斟酌斟酌,还得借个人的大才呢。”
越说我越觉得这事儿可行,倒把福临听得一头雾水:“额娘这是说谁呢?”
我白了他一眼:“所以才问你这俩董鄂氏可有没有亲戚呢?”
“额娘是说宛如?”看他仍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我点点头说道:“正是呢,宛如的文笔极好,堪比汉代曹大家(gu)了,额娘把意思说与她,她和皇帝说的那个董鄂——?”
“乌云珠”福临忙忙接口,我接着说道:“她俩一个写一个唱,皇帝你说这戏能不好看吗?”
果然福临也有几分神往,只是转眼又迟疑:“额娘,这宛如现如今只是帮着表妹协理宫务,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再分心会不会太过劳累?”
我白了她一眼:“这还没娶上媳妇呢,就先惦记着疼人了。”
福临刚恢复常色的脸又是一红,唇上已有蹙黑的毛绒胡子,到底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
我慢条斯理地答他:“宫务嘛,待你成了亲,宫里那么多女人,怕是除了你额娘我怕麻烦,哪个不想着替皇后分忧呢,还怕她们闲着?”
我们娘俩儿个又说了回子话,我告诉他大臣们的话要听,众人都反对的事儿,哪怕是对的,也不能蛮干,时机不对。众人都应承的事儿,哪怕是错的,也只得慢慢调整。你做开国之君与你父皇做开国之君不一样,你父皇是马背上杀出来的英雄,前面就是个坑,他鞭子一指,就有人前仆后继地跳下去填平了。可你六岁登基,可曾亲手杀过一个人呢?咱们现在要做的首先是收服人心,再要权衡利弊,该节制的节制,该调度的调度,该利用的利用。前人的功绩终会过去,待南明朝廷亡了,台湾郑氏降了,人们再看你这开国之君便会说:果然真龙天子,其实咱娘俩儿受的苦谁又知道呢。
最终还是我带了这个董鄂氏乌云珠回了甘露殿,其实只一见她,我便放了心的。她既没有孟古青的棱角分明,亦没有宛如的婉转轻灵,更没有淑宁的俏丽明艳,更不用说婉滢的端庄雍容,果真只是生了一副好嗓子,耽搁了也真是可惜。
刚回去我便寻苏茉尔:“快找你苏姑姑来听听好嗓子。”
不一会儿,却见苏茉尔一脸凝重回来了:“太后,杨素馨去长春宫送东西回来禀告,巴彦珠那边,又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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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文很慢的问题,只能再说抱歉,因为写字只是我的一点乐趣,当初编编说签的时候本就想着又不打算收费,为么签呢?后来想着签了还能约束下自己这份懒散,因此才签了。所以我不打算申榜,不打算日更,更不打算把这份乐趣弄成折磨。所以,抱歉等文的朋友,我保证一定会完,一定不会应付,一定不凑字数,写的不满意我还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