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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自己(2)
真正生活到了一起他才发现,何静水的生活异常简单,他想看的不想看的,都会一一呈现在他面前。唯独看不见的,是关于阮年的任何东西。似乎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她手机里的那个电话号码。他不是喜欢乱动别人东西的人,但只要一想到可以联系上阮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多次将手伸到手机旁边,又缩了回去。备受煎熬的他终于在何静水洗澡的时候,翻开了她的手机。他不知道阮年的名字会用何种备注,带着侥幸的心理,他在搜索里面输入了R,那两个字立刻就跳入了眼帘。他读了几遍,将那一串数字记在心中。从来不好好学习的他,却迅速记住了那些数字。
他避着何静水拨通了那个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他没有灰心,拨了第二遍,仿佛一定要打通这个电话。他等待的心,就像是被放到了火上,一边是着急,一边是痛苦。电话终于被接起,却不是阮年本人。
他说:“这是阮年的电话吗?”
对方说:“不是,你打错了。”
可是他明明听到旁边有女声问:“谁啊?”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正打算做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却听到何静水喊:“天地,过来一下。”
他删掉刚刚拨通的电话号码,收起手机,朝她走去。他虽然不知道电话那边是否是她,如果是她,自己没有跟她说上话,但仍是很高兴,至少她还活着。难过的是,他们或许会就此分离,不再有任何瓜葛。他走到何静水旁边,却看到她手里拿着他已经有些忘记的护身符。自从绳子断了之后,他就一直把它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即便其他东西都丢了,那个小盒子也一直存在,给予他一定的慰藉。每当想到从前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放到胸口,慢慢捂热。
“这是什么呀?脏死了。你看,都开线了你还留着干嘛?”何静水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护身符,嫌弃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吴天地并没有解释什么,他看着她将那个东西扔进了垃圾桶,他的心也“咚”地一声掉了进去。
等何静水出去之后,他走到垃圾桶面前,仔细的扒着覆盖在护身符上面的果皮纸屑。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貌,沾上了水渍与尘土,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针脚。他将它重新放进小盒子里,放在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他开始认识到,自己是错的,父母是错的,那时的他虽然是个孩子,却具备责任,虽不用受到法律严惩,却要备受良心的折磨。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害怕而选择逃走,一切都会不一样。但仅是如果而已。
毕业之后的他跟着何静水回了B市,何静水说他们可以在B市安家扎根,可以有个好工作,然后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而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吴天地完全没有憧憬未来有多么美好,他想的是到B市之后能否见到阮年。从收拾东西到离开学校,他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激动的心情让他无法闭上眼睛,整个心脏就跟飞机一样,被悬在半空中。
何静水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紧张?”
他说:“我有些头晕。”
“我到了之后可能要先去医院,你自己先去酒店,或者上街逛逛也行。”
他说:“好。”
其实他想要的,是阮年的住址。
两人在机场门口分别,何静水写下了家里的地址,让他在附近找个住的地方,然后等到何时的时机,再将他介绍给家人。吴天地没有去找酒店,而是直接来到了地址上的那个地方。他站在一所大房子前,之前的愧疚心理才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如果阮年住在这样的地方,就证明她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晚上何静水来酒店找他的时候,他正想要拨通阮年的电话,看她进来,他立马将上面的那一串数字删掉。何静水一边嚷着“累死了”,一边往浴室走。她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上面的名字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下。他接起来:“喂……”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好,我找何静水。”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感受到了她的呼吸,甚至通过电话线就可以触手可及。他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气息有些不稳地说:“你稍等一下,我叫她。”
他捂着听筒,对着浴室的位置喊了一声:“你电话。”他从来不叫她的中文名字,在美国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用英文名代替,回到中国他仍是这样喊,而何静水却喜欢喊他的中文名,而他耳边一直“天地,天地”地叫着。父母给他其这个名字的寓意,无非是希望他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但从逃跑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甚至是成了他的耻辱。
何静水出来接起电话,他坐在旁边,假装在整理东西。她们之间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抬起手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见到她了。何静水挂上电话,他头也不抬,装作一边忙活,一边不在乎地问:“阮年是谁啊?”
何静水看着他笑了一下,对着电话说:“阮年,是一个可怜的人。”
吴天地的本意并非如此,他想知道的是,阮年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认识阮年。他绝对不想知道,阮年是一个可怜的人。
“你想知道她怎么可怜吗?”何静水看向他,发现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对于她这个问题,吴天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确定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已经看出来他对阮年的“关心”有些过分了。他继续手中的动作,当做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话。
“简单点说,她从某个地方来,遭到了劫匪,被我老爹捡了回来,孩子没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然后在我家像个保姆一样替我们照顾我弟弟,后来去我爸的公司上班,其实是棋子。”何静水一口气说完,阮年那么多年的生活,仿佛用这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吴天地拿着衣服的手有些颤抖,何静水是不会说假话的,他相信。这就是当年阮年一个人所经历的。他原以为自己的愧疚有多减少,现在看来,要承受的远不止如此。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得他无法呼吸。
“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呢?”何静水问。
“是,非常可怜。”吴天地机械地回答。
真的,非常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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