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一路走，一路寻思——我定要拿出十分的功夫，在内务府耗上一耗——他们什么时候给了份例，我再走。不过，人家要说没有呢？那我该怎么办？我说我家主子是惠嫔娘娘的好友，她们若敢有克扣，我就告诉惠嫔娘娘？话说那沈眉庄的位份也不怎么高，且她秉性孤直，并不曾听说她肯依附皇后，或者华妃。又听人有云——那愣的怕横的，那横的却又怕不要命的。我且撒开性命在那里泼闹一回，不知行也不行……
　　一路没想出个好主意呢，内务府已然到了。到在里面，我恭恭敬敬掏出了棠梨宫的宫牌，那管事的太监，先是漫不经心的瞥上一眼，忽然问了句：“棠梨宫的？——有个叫浣碧的，你可知道？”
　　我谦敬而答：“不才奴婢就是！”
　　那太监刷的扭过头来，上下打量我一番，几乎看毛了我。左右瞄了瞄小允子，小连子，二人也是不明所以。
　　“公公缘何有此一问？”我不解道。
　　“昨晚，就是你打了余更衣的侍卫？”那太监不信道。
　　“哦，公公言重了，”我连连摆手，“奴婢只是劝说了妙音娘子两句，哪里敢动手呢。”
　　“劝说？您就别谦虚了！”那太监不信，“要不是动手，这人怎么救下来？”
　　这都哪挨哪呢？我感到一头雾水的。“怎么昨晚的事，公公也知道了呢？”
　　“这事后宫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奴婢的确不知，还望公公告诉奴婢。”我老实道。
　　“昨晚于妙音正给皇上唱曲儿呢，突然皇后娘娘驾到，说余氏德行有亏，不配伺候皇上。那余氏以为是你跑去的凤仪宫告状，因此破口大骂你是恶人先告状，背后捅阴刀子的小人。还说你以下犯上，殴打她的侍卫。可是皇上嫌她行事没有分寸，一怒之下，还责她不自尊重，跟个宫女大打出手，哪里还有半点主子的尊荣体面？挨打也是活该，却没有给姑娘你任何惩罚。”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打人的名声是这么传出来的，“那皇后是如此知道此事呢？”
　　“姑娘还装傻？”那太监不屑，“难道不是姑娘和皇后娘娘禀报的？”
　　我真个呆住了，心想哪有此事？按理皇后能够去揭发妙音娘子，那么她也该知道我并没有打过侍卫，更没有去告状，她缘何不为我辩驳一二？倒是听眉庄陵容说过，皇后与华妃不和，余氏倚傍华妃做靠山，后宫里得罪人不少。皇后有心借余氏打击华妃很正常不过。只要打击了敌人，何必在乎工具的结果呢？或许她是这样想的？至于皇帝玄凌，对我这个奴才罚与不罚，全在他一念之间，他可以认为我以下犯上，欺凌主子；也可以认为我所做一切只是受命于主子莞贵人而已。
　　却有一件事是作了准了——棠梨宫自此，肯定是与华妃一党结了仇了。历来奴才干的事，就是主子的意思。
　　“听公公的意思，妙音娘子被降了级？”我好奇道，心里替余氏有些惋惜。
　　“岂止降了级？连封号也夺了呢！”那管事太监说着，脸上有些作苦，上下打量着我，陪笑道：“姑娘今天来领份例，可不是准备着要大闹内务府吧。可别——咱们的位份也是一点点熬上来的呀。”
　　“公公言重了，奴婢岂敢，岂敢呐！”我谦逊不已，顿了顿，道，“只要公公把棠梨宫的份例足足的发给奴婢，奴婢绝不在此作无谓之争。”
　　“那好！咱说发就发，保准不扣一分一文！”那太监痛快道。
　　“既如此，便多谢公公了！”我实未料到会如此顺利，向那太监连连作揖，拱手。那太监看着也乐了，和旁边一个太监道：“瞧瞧这浣碧姑娘哟，要不人家敢打侍卫呢——连行个礼，都是大侠的范儿啊！”
　　我这才发现自己行错了礼，尴尬之下，束手不动。左右小允子和小连子都偷偷笑个不停。
　　没有多长时间，所有的份例都备好了，摆在院中堆积如山。
　　我有些为难，“总管大人，这份例怎么会这么多？”
　　“以往的炭火，没有发够的这一回一并补给你们。”顿了顿，又道，“我姓黄，叫黄规全！我还不是总管呢，小姑娘别瞎叫！”
　　“谢谢黄公公！”我连忙称谢，又近前低语，“您做事这样好，早晚会是总管！……”
　　“嘿！小丫头可真会说话啊……”黄规全听的心花怒放了，当即承诺找车子派人，将所有的份例帮我们运回棠梨宫。
　　回到梨棠宫时，所有人都为我们满载而归的样子惊呆了。我们推了两辆大车回来，满拉着两车煤，煤筐上面又载着各种肉食，蔬菜，米面，脂粉香料等等生活必须之物。
　　小允子嘴快，告诉了甄嬛是怎样一番经过。甄嬛听罢，若有所思，笑道“既如此，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小姐说的是。”我连忙道，“奴婢如今也十分惭愧，一时鲁莽，所幸没有酿成大祸，牵连小姐。还望小姐原谅奴婢这一遭吧。”
　　“你倒是想的好，”甄嬛摇头不允，笑道，“你且再去花房讨些应季的花植来，我看看你这一遭，是否还有同样的好运气！”顿了顿，又向晶清和佩儿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也跟着去，学学她的好本事！”
　　到底无法，只得带了四人，又转战花房。小允子愁眉苦脸道，“浣碧姐姐，这次咱们可还有那样的好运气？”
　　“或许，”我沉吟了片刻，“咱们可以自己创造些运气。……”
　　到了花房，寻了正经的管事，向他说明来意，那管事轻蔑瞄了我一眼，先是慢悠悠的喝口茶，然后二郎腿一搭，身子往靠椅上一靠，他说话的声音好像从鼻腔里哼出来似的，“这花房的一草一木可都是拿钱买来的，哪能谁说搬走就搬走——也忒容易了吧！”
　　看来先礼后兵，是必须的程序。我走到那管事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管事似乎感到人身有些不安全，直起身来问：“你要干嘛？”
　　我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暗用了两分力气，硬将他按得又靠了回去。
　　然后一手端起他的茶壶，一手狠狠抢走了他手中的茶杯，在他错愕注视下，泼了茶水，的走到了与他隔几相对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也翘起了二郎腿，悠闲的自斟自饮。
　　那管事实在是难以置信，用手指颤颤点着我——“嘿！……我，我说你是谁呀？小小年纪，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我垂着眼皮，学着他的口吻，对身后小允子小连子哼哼——“小允子，小连子，看来他不知道我是谁。你们两个上去跟他好好说说罢。”
　　“是是是……”小连子小允子连声遵是，双双上前，那管事已然气的站了起来，又被两人生生按了回去——“总管大人别急别急，听我们慢慢说。”然后又对我道，“浣碧姐姐，您先在边上坐会儿，容我们好好劝劝总管大人！……”
　　“别说太长时间，我可是个暴脾气……”我慢条斯理，眼角余光却瞥着小连子，小允子，只见他两个人瞪圆了眼睛，声情并茂的跟那管事说话，那人渐渐变了颜色，“有这事儿？”
　　“可不是！我们浣碧姐姐三拳两脚，就把那侍卫打得是落花流水，连滚带爬！然后浣碧姐姐又勇闯凤仪宫，到皇后娘娘面前告了一状。您猜怎么着，连皇后娘娘都听我们浣碧姐姐的，叫皇上把余娘子降了位！这事儿传遍了后宫，内务府的今儿早晨就知道了这件事，一见是浣碧姐姐去讨份例，吓的一声没言语，立刻乖乖的掏双份银子孝敬我们浣碧姐姐！不信，您去内务府打听——有没有这事儿！”
　　他二人的吹牛能力当真超过了我的预计，我几乎要笑出来，只尽量绷着面皮喝茶。
　　那管事这次起身，小允子小连子没再阻拦，还托了他一把，他快步走到近前，作揖打躬道，“原来是这样，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啊不姑姑！还望姑姑恕罪，恕罪啊！”
　　“你放心，本姑姑也不是记仇的人，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我尽量和蔼道。
　　“在下知道了，真的知道了！您放心，这事不用您操一点心，我这就帮您料理！”管事说着转身忙忙的去了。
　　很快满满一车花植在院子里准备好——将几株缸植的松柏，梅花，此外还赠送了水仙，迎春，四季海棠等室内盆栽植物。
　　眼见那管事犹毕恭毕敬的来问我满意不满意，我实在绷不下去，率着小允子，晶清等人给那管事大礼拜谢：“今日并非有意为难总管大人，实在是眼下棠梨宫实在落魄，没有余钱。一旦我家小主来日有平步青云一日，必当重谢公公今日恩情！”
　　那管事的也不好意思：“各位快快请起，什么恩情不情，几株花木罢了，何足挂齿？”
　　……
　　小允子和小连子推拉着车辆，晶清佩儿和我左右护持着，回了棠梨宫。
　　甄嬛和槿汐和流朱惊讶不已，安置好了花木，小允子四人围着甄嬛开始讲述花房的经过，言语行动，多添枝加叶，斗得甄嬛捧腹不已。最后四人又不住赞叹——“浣碧姐姐不愧追随小主多年，果然比奴才们有本事。”“是啊，奴婢们也开了眼界，怪不得小主要奴婢们也随着去学学呢。”
　　甄嬛面上挂着极是满意的笑容，看着我。一旁流朱开心含笑的看着我，同是家生丫头，我挣了脸面，她自然也光荣的。唯觉得槿汐笑容微露勉强。
　　我躬身福礼：“奴婢耍些小聪明罢了，总算没有给小姐丢脸。小姐，是不是不怪奴婢了？”
　　甄嬛蔼然而笑：“我生你的气作什么？不过是担心你总爱意气行事，闯下祸端罢了。枉负我素日对你一番教导也没什么，若是误了性命，可是值不值呢。”
　　“小姐教训的是……”我深深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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