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之恋

　　听着邮件飞出的嗖嗖声，季霆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仿佛之晨已经来到身边一样，他知道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之晨前来团聚于她是一种残忍，可是为了儿子，也为了他自己，还有什么方法为这个更为奏效呢！他拍拍日渐浮肿的右残肢，道，伙计，请之晨回来你立了功，去机场接她的时候你不可以罢工，接她回来以后，我保证找最好的医生把你修理好，拜托你再忍忍！

　　他拿起座机拨通二哥仲霆的号码，才出口一个hello，却听二哥回道：“何季霆，呆在书房干什么，快来棋牌间下棋，嘉嘉这个小家伙不得了，把我们三个分别剔了光头，我们三个正组团应战，情况不妙，你快来帮忙！”

　　“二哥，你们赢不过嘉嘉，快借我找你这个理由过来，还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哈哈哈，才当上爸爸就知道吹嘘儿子了哈，我还不信三个赢不了一个小孩。”

　　“二哥，在你记忆里你们三个有赢过我吗？我和嘉嘉在飞机上下棋，我们下五局的话他能赢三局，我有要事相商，在书房等你。”

　　听筒里传来忙音，季霆猜测仲霆已经服气，果然不到5分钟，他便敲门而入，坐在已经移动到沙发上等待的弟弟身边，见季霆一脸严肃，便没有再说笑话，问道：“季霆，什么状况？不要提你不做手术的事，兑现承诺把手术做了，赶紧回公司操持大局，爸爸这么大年纪你忍心让他劳累？！大哥搞的那个免疫新药正在送审，批复在即，我这边已申请获批后的第一批临床应用，已经有差不多一万人在线申请用药，反正我们离不开。”

　　“二哥，手术一定要做的，只不过是时机问题，我想说，过几日之晨前来团聚，我要去机场接她。”

　　“什么团聚？”

　　“林之晨已经答应我来美国，我、嘉嘉、还有她我们三个团聚，二哥，别问我是怎么原谅她的，其实，现在我才搞清楚，原来我根本就没有恨过她，她把嘉嘉养得这么好送给我，孩子刚刚在餐厅抱着何唯一当妈妈，我受不了孩子这样受折磨，所以，我发邮件请林之晨回来，她已经答应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接好了，二哥支持你。总不能让孩子受折磨，也趁着她过来，把你和林小姐的恩怨从头到尾再理一理。我同意，没别的事，哥去下棋。明天先安排你入院，各项检查也需要一阵子，不耽误接林小姐，把她安顿下，你立即行手术，一刻也耽误不得。”

　　季霆伸手按下要起身的二哥，说道：“二哥，去机场接之晨，我要用走的，二哥，你帮我！”

　　仲霆闻言一把甩开弟弟的手，站起来怒气冲冲去在他面前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到底没有压住怒火，上前弯腰指着他的俊脸骂道：“何季霆，你就是个混球！为了劝你做手术，全家上下轮番求你，你不为所动，一拖就是七八年，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半年前那个检查报告出来，你偏偏要去一趟中国，从中国回来你又拖延，说是林之晨没有死，一定找到她再去手术，她没死，倒要拖死你，你这只手为了打赢官司献礼于她，拖延出个败血症，失去了大半功能，为何你不长记性？你自己低头看看那条右腿肿成什么样了，你是文盲吗？那报告单上明白写着严禁受力行走，随时有骨折危险，碎骨会刺伤血管，循环不畅造成血栓，你的腿便保不住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风险才找你帮忙，再说，我受伤这么多年，什么状况没经历过，不是你可以吓住的，此次去中国，我也站过，也走过，除了痛，也没怎么着。要不是腿肿得大发，我也不会找你来帮忙，大不了加大止痛药的剂量。”

　　“好端端的腿怎么肿？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肿起的？”

　　季霆不敢说自从在张继宁办公室抱着之晨摔倒，除了扭伤手臂，这条右腿也从那天起慢慢肿起，肿到今天令他自己也害怕的样子，敷衍着回道：“应该是飞行造成了循环不畅。”

　　“你躺下，我检查一下。”仲霆扶弟弟躺下，褪去裤管，却被肿得发亮的残肢吓得怒气全消，“混球！混球！你是病了一天两天？那个混蛋随身医生在哪？这样的状况为何不报告我！麦可在哪？是干什么吃的？你给我老实躺着，腿这个样你怎么还坐得住？我去叫车，这就入院！”

　　仲霆站起来，向门口方向跑去，跑几步又折回身，推起轮椅向外走，不管何季霆在那里说他大惊小怪。

　　在急诊照了像，所幸没有发现骨折和栓塞的迹象，和半年前的影像比较，怀疑恶化的阴影还缩小了一些，因此医生的建议仍然依旧，及时手术，及时取钉并同时确定阴影的性质，当前的做法通过引流消肿，止痛观察。

　　季霆惦记嘉嘉，说什么不同意住院，引流结束就嚷着回家，刚坐上车便向二哥旧话重提，道：“何仲霆，我说没事，你偏要折腾，也好，这回你放心想法子让我用走的去接之晨！”

　　“季霆，别固执，别逞能，哪管是你那条胳膊好用，认可右腿空着，架腕杖可以单腿行走，依你目前的情况，你自己想想能否用走的？唉，季霆，林小姐比谁都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既然你的伤全部因她所致，又何必要在她面前逞强。”

　　“哥。”季霆扭头抬手抺去眼泪，本想止住眼泪，自己却失控啜泣起来。

　　仲霆不记得弟弟受伤后自己痛哭过多少次，却只记得季霆清醒的时候从未哭过，他默默递过自己的手帕，等弟弟平复下来。

　　“哥，”季霆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说道：“哥，你知道我平生只喜欢过之晨一个女孩子，抱她进家门过日子是我一生的梦想，车祸受伤的时候，我想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实现我的梦想，我不想别人抱她回家。上次手部感染发病，抱她回家已成奢望，我便想拉着她的手走进家门。她来看我，虽然是住在家里，但是却不是由我领着回家，说实话，这次我是以腿部伤势恶化的名义逼迫她来，我也知道腿部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所以我答应你，待我把她领回家，和嘉嘉一起过一些寻常家庭的时日，我会去医院做手术，我也答应之晨，如果这条腿保不住，我会放她走，也把嘉嘉还给她，所以，哥，这次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领之晨回家，你一定要帮我，哥。”

　　“既然你知道腿的珍贵，要好好保护才是，何苦作贱自己，你一支手操作轮椅，一只手领着林小姐还不是一样！”

　　“如果我用轮椅，世人会以为我瘫了，此外我这只手还不灵光，世人会以为我是全身瘫，我要用行走证明，除了不良于行，我哪里都好使，我可以生孩子，生很多小孩。”

　　仲霆闻言哈哈大笑，道：“季霆，亏你还是大公司的董事长，思想如此狭隘，原来英雄泣哭皆因儿女情。”

　　季霆含着泪笑道：“哥你是健全人，当然不以为然，说我瘸我不在乎，说我没有爱人的能力，绝对不可以！”

　　“好了，季霆，哥帮你。不过，哥也希望你相信科学，如果医生认为不可以走，哥也没法子，拿你的腿冒险，如果真出闪失哥吃罪不起。”

　　“哥，我知道时间紧急，如果时间允许，我认可把这没用的腿拿了去，换成义肢也不可惜，反正，只要可以领着之晨回家，我什么都可以做！”

　　一句话点醒仲霆，他想到尝试为季霆配制半骨盆切除术病患义肢，以腰腹部肌肉力量带动义肢的髋关节和膝关节活动，技术上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季霆能否在几天之内学会操纵新义肢的方法。

　　仲霆立即联络负责季霆义肢制作的技师，技师为季霆的爱意所动，同意立即前往研究所，兄弟二人调转车头飞奔到那里会合，不到三个小时便完成量体制模 ，四天后已经开始试戴调试，毕竟季霆有多年操控义肢的经验，多年持续不断的体能训练使得他的腰腹肌肉力量饱满，加上手杖助力，他真地可以走上几步，虽然移步时动作生硬夸张，毕竟可以直立行走，他盘算着接到之晨以后，便拉着她的温暖的手做手杖，就像当年在上海夜市遛弯一样。

　　之晨的航班确定于三天后上午九点半到达，等待她的三天里，季霆将嘉嘉交给爸妈，自己留在家里专心练习走路，令他遗憾的是到底没有能够摆脱手杖，而且因为残手握力不足，他不得不套上助力义肢使用腕杖，还有一件更令他恼火的事，新义肢通过腰臀接受腔连接，穿上后使得他健硕的身形增加两个尺码，为了减少对残肢的压迫，髋关节连接端与残肢端保留了半拳距离，加上义肢本身4公分的直径，裤管必须跟着扩大才能适用。于是又紧急约请服装技师上门量体定制，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夜半，季霆脱下义肢，躺在大床之上，摸索着空闲的半边，自语道：“之晨，希望你喜欢我们的床，希望你喜欢房间的味道，等你到床上来。”

　　第二天，季霆谢绝了家人组团迎接之晨的好意，只带嘉嘉，吴洪和麦可、司机前往。

　　按吴洪的安排，到机场后先由自己和嘉嘉前往到达层等待，季霆和麦可、司机在出发层附近咖啡厅坐等吴洪引领之晨前来会合，然后司机负责将轮椅推回车上，并将车子开出来，季霆一家三口步行上车回家，全程步行距离700米，按季霆的行进速度大约要走上十一分钟，加上每走上个十几步还需要休息一下，来缓冲腰部不适和残臂痉挛，这样走到车上差不多需要十五六分钟的样子。

　　季霆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未强求前往到达厅，道：“吴洪，接到她也不必着急，任她们母子亲近，记得不可催促她们，反正我也是坐着等。”

　　话虽如此，送走他们，他却不安起来，紧张引发右臂在接受腔里痉挛发胀，右残肢也凑趣般地痛起来，平时听话的左残端后部烧伤疤痕开始发痒，一会搔痒传遍背部、臀部。

　　他忽然明白搔痒症复发的根源于他的穿戴，厚厚的腰臀接受腔不说，为了遮挡奇怪的身形，他还给自己配了一件半长款风衣，在车子上温度适宜没有感觉，在机场这样的环境哪里受得了。

　　不安之时，吴洪来电报已接到之晨，并前来这边，季霆命麦可将自己扶起，套上腕杖，一步一摇地往外挪，才转过弯来便见之晨拉着嘉嘉迎面走来，之晨看见季霆后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搂住嘉嘉在说什么，然后她抬起泪眼看着他，等着他接近，他使足浑身力气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却怎么走得这么慢，这么慢，汗水和泪水交织模糊了视线，他担心失控，停下脚步抬手去抹眼睛，之晨就在这个时候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他，他将腕杖甩到地上，腾出手臂搂她，抬起另一只手粗暴地向后扯她的长发，她抬起头，他一下吻住她的嘴唇，还是那么香糯软润，片刻，他不满足在城外转悠，口中使力便攻入城去，那是一座水城，他似鱼一般在水中欢腾嬉戏，她加入他，两条鱼儿共舞交织……

　　“老爸，老爸！”嘉嘉摇着季霆的风衣喊道：“何季霆先生，请你放开老妈，她长途乘机可累呢，我们快回家休息。”

　　季霆不舍地松开口，却没有放开之晨，他轻抚她的长发，伏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之晨，不要哭，欢迎回家，我来接你回家，欢迎来到我的地盘！不要哭，如果你怪我没有上楼接你，你看到了，用走的，那个路程有些远，目前走不来，术后的话我可以用跑的呢，你相信我！你还哭，是怪我没有买花吗？回家我把花园的花全部折下送你！之晨，别哭，儿子搅局，这个吻不做数，这个时长不足以表达我的爱意，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哭泣，我这就弥补。”

　　之晨破泣为笑，道：“何季霆，在你的地盘上就如此待客呀。我哭是没想到你会来亲自前来机场接我，吴洪和嘉嘉都没有告诉我你会来呢。”

　　“嘿嘿，老妈是我请姑丈保密的，我看电视上如果偷偷地来接机，见面都是格外高兴，我想让老妈格外高兴，我不想惹老妈哭泣，也不想惹老爸哭泣，对不起，嘉嘉让你们伤心，对不起，呜。”

　　之晨想放开季霆去搂嘉嘉，季霆却扯住她，低声说道：“之晨，不可以放手，没有你这根肉手杖，我站不来，会跌倒。”

　　之晨赶紧收回脚步搂住他，季霆向嘉嘉招手道：“嘉嘉，不哭，妈妈不怪你，谢谢你给妈妈的惊喜。爸爸也不怪你，快过来，快过来，爸爸请你帮忙，你拉着爸爸的左手，擦擦眼泪，我们请姑丈照一张全家福。”

　　于是，在嘉嘉九岁的时候，照了第一张全家福，别人家的全家福是孩子在中间，何季霆的全家福却是他在中间，之晨着短袖及膝长裙，嘉嘉着T恤短裤，中间的他阔腿长裤配长袖风衣，嘉嘉笑得好开心，季霆和之晨也笑得好开心，起码那一瞬间，团聚的喜悦战胜了一切！

　　第二天早上，季霆早早下楼，之晨和嘉嘉还在睡，他转到餐厅翻阅早报，却没有看到他前往机场接机的报道，他操起电话拨给吴洪，骂道：“吴洪，为何主要报纸上没有我接机的报道，是不是你搞的鬼！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我有什么可怕的？！怕了我会去机场吗？我不管，我要在今天晚报上看到报道！我要通过这个方式向全世界宣告林之晨是我的女人，我和她有孩子，谁也别想娶她，报纸印出来立即给那个什么万里寄过去！我不管写得多么难看，我难看也无非是九年前的样子，这回我还穿戴整齐呢！”

　　于是，当晚各大晚报纷纷印出报道，标题大同小异，概括起来就是：“残障富豪机场接机，热吻前女友，疑似复合，随行男童身份不明，经过八年修养，富豪已无需轮椅代步，但步履维艰，似乎八年前腿部重创至今仍有遗患。”

　　季霆看着八年前自己在机场的旧照，暗下决心，把这个疑似作实，生出个宝宝来证明他们真正复合！

　　之晨只用一天倒时差，便由季霆领着拜见父母、会见兄妹亲朋，每天搞到天黑，伺候嘉嘉睡下，只剩两人的时候，是季霆最盼望的时候，却也是最尴尬的时候，自从在机场吻了一次，她再也没有给他机会亲吻，他看出她在有意地躲避，因为她不主动提出来伺候他更衣，甚至都没有提出看看他的伤腿。他心情有些不快，但还是决定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终非君子所为。

　　之晨睡在楼下客房，每晚从嘉嘉房间回房必经季霆房间，门虚掩着，她不知道季霆就在门后在轮椅上等她，也有几晚，他和她从嘉嘉的房间出来，她止步于他的门口，只轻轻道个晚安，便急速下楼，气得他想骂自己。

　　她从来不使用电梯，因为他没有听到过梯子运行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他以口渴为由去楼下餐厅，惊动了佣人，却也未见她的身影，他想上前推开紧闭的门，却终未下手。

　　连续等了七天，他幻想了七天，在失望中睡着，第二天晚上又充满希望地等，直到失望。他擅自停服了晚间这一顿的止痛药，担心药力影响他对之晨的爱，经常刚刚睡着便痛醒了，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家人看见他日渐暗淡的面色，嘻哈地打趣，提醒他晚上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真是岂有此理。

　　如同每天一样，早餐时，之晨问他手术安排在何时，他的回答也一样：“不急，你才回来体力尚未恢复，哪有体力伺候术后病人，再说嘉嘉刚看到妈妈，我怎么忍心和他分享你呢。等我们把一家人一起可以做的事都做一遍，起码给嘉嘉办了这个生日会，再研究入院之事。”

　　第八天晚上，他决定不再等，因为次日公司有会，他服了药，躺下，朦胧之时，之晨爬上他的床，紧贴着他躺下，从额头开始抚摸他，一直到右残端那里停止住，轻声说道：“何季霆，我懂得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在等我做这件事，今天我们把家人可以做的事做完，明天去住院吧，看看你的腿肿成什么样了，你还想让我欠你更多，多到还也还不上是不是，何季霆，反正也还不上，我不还你了可不可以，我不去学什么习，不去结什么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如果你还想要我，我都给你！每天给你！何季霆！”

　　何季霆搂上她，含糊地答应：“之晨，你早几天干什么不来，偏偏今天来，我要你，可是我吃了药，吃了药，想要你也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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