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禁止非法繁衍承诺书

　　方堃觉得自己像一根绷得太久的弦，再紧一分就要断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脚下的路软绵绵的，踩上去像是棉花。
　　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原圆在他耳边说的话，都像是隔了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他只知道机械地迈着腿，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得把学生带回去……带回学校……
　　原圆半扶半抱着他，冰凉的手臂成了方堃此刻唯一能感觉到的支撑。
　　蛇精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越来越暗的废墟，方堃快要不行了。
　　就在方堃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几乎要栽倒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不同于丧尸嘶吼的引擎声。
　　那声音疲惫又执着，突突突的，像个得了肺痨的老人在咳嗽。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茫然地望向声音来源。
　　孙伟和大壮立刻紧张起来，把虚弱的同伴护在中间。
　　原圆则微微眯起了眼，他能分辨出那不是什么大型车辆，速度也不快。
　　声音越来越近，拐过一片倒塌的围墙，一辆脏得看不出本色、车头顶还有个凹坑的小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那面包车开得歪歪扭扭，显然车不怎么好，但它目标明确，直直地朝着他们这群狼狈不堪的人驶来。
　　快到跟前时，车子“吱呀”一声刹住，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探出一张胡子拉碴、带着急切神色的脸——是王哥！
　　“方老师！原圆！是你们吗？！可算找着了！”王哥嗓门洪亮，这一嗓子在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有生气。
　　紧接着，驾驶座的门也开了，于强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沾着污秽的铁棍。
　　他看到这一大群人，尤其是几乎挂在原圆身上的方堃，眼圈一下就红了：“方老师！你们没事！太好了！”
　　方堃呆住了，扶着原圆的手臂勉强站直，他看着王哥和于强，又看了看那辆眼熟无比的小面包——正是学校后勤用来拉杂物的那辆老古董。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觉得一股又酸又热的气流猛地冲上了鼻腔和眼眶。
　　他想起来了，离开学校去那个倒霉基地之前，他确实再三强调，无论发生什么，剩下的人必须守好学校，绝对不许出来找他。
　　可现在……他们来了。
　　王哥和于强已经跑了过来，王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方堃，声音带着后怕：“方老师！你可吓死我们了！这都第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于强在旁边连连点头，抹了把脸：“是啊，玲姐天天掉眼泪，周老师他们也坐不住。我们说啥也得出来找找！我们就把学校那点汽油匀了出来，开着这破车就出来了……路上还走错好几回岔路，干掉几个挡路的鬼东西，差点以为要交待在外面了，没想到真蒙对了！”
　　方堃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话，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担忧和找到他们后的狂喜，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松开了。
　　一直强撑着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腿一软，整个人往下滑，被原圆稳稳架住。
　　“好……好……”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混着脸上的灰尘，冲出一道道痕迹。
　　他不再是什么主心骨，不再是什么必须坚强的老师，他只是个差点被压垮，终于等到家人来接的普通人。
　　原圆看着方堃崩溃般流泪的样子，浅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别愣着了！快！快上车！”王哥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大家，“这地方不能久待，引擎声怕是引来不少东西！”
　　众人如梦初醒，求生本能再次被点燃。
　　孙伟和大壮连忙帮着把迷迷糊糊的老赵往车上抬。李慧也鼓起勇气，拉着赵星宇，跟着往车那边挪。
　　于强打开侧滑门，面包车里堆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后排座位空着，勉强能挤下。
　　不愧是神车小面包，超载是家常便饭，多了区区这么几个人而已！
　　“挤一挤！大家都挤一挤！”王哥指挥着，“快！”
　　几个人连拖带抱，总算把老赵安置在了最后一排，让他半躺着。
　　孙伟、大壮、李慧和赵星宇紧紧挨着坐在中间那排。
　　方堃几乎是被原圆和王哥架着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原圆自己则灵活地挤到了副驾驶和后排之间的空隙，蜷缩着坐下，关上了车门。
　　车里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但此刻，这狭小拥挤的空间，却成了所有人眼中最安全的避难所。
　　于强迅速回到驾驶座，挂挡，给油，小面包车发出一阵沉重的喘息，慢悠悠地调了个头，朝着学校的方向，晃晃悠悠地开了回去。
　　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方堃瘫在副驾驶座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歪着头，看着窗外缓慢倒退的、破败的景物，精神依旧有些恍惚。
　　什么基地，什么妖族实验，什么爆炸，什么反派大蛇妖……
　　为什么原圆被注射了病毒没反应？为什么玄墨有优势的情况下却跑了？为什么跑之前把基地炸了……
　　炸了可能是不留证据吧？
　　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包括，包括杨医生……
　　方堃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一旦稍微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去想杨医生。
　　王哥从驾驶座下面摸出半不算瓶浑浊的水，递给他：“方老师，喝点水，缓一缓。”
　　方堃颤抖着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的味道并不好，但他却觉得无比甘甜。
　　他又看向蜷缩在脚下的原圆，原圆正安静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眨了眨眼。
　　王哥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避开路上的障碍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出来这一路的经历。
　　怎么走错了路，差点开进丧尸堆里；怎么靠着于强会修车的手艺，临时捣鼓好了一次差点熄火的发动机；
　　怎么用铁棍和砍刀解决了几只落单的丧尸……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点点吹嘘。
　　“……你们是不知道，玲姐带着几个学生，把后面那块小空地捯饬出来了，种了点快菜，虽然还没长起来，但也是个盼头。张叔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把围墙又加固了一圈。周老师她们负责清点物资，精打细算……大家都等着你们回去呢！”
　　方堃静静地听着，王哥的絮叨像是一股温吞的水流，慢慢抚平了他心里那些尖锐的恐惧和创伤。
　　他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车子开得很慢，一方面是路况糟糕，另一方面也是汽油宝贵，不敢开快。
　　夜幕渐渐降临，于强打开了昏暗的车灯，两道光柱在黑暗中艰难地劈开前路。
　　后座上，疲惫至极的人们大多歪着头睡着了，就连一直哼哼唧唧的老赵也陷入了昏睡。
　　只有原圆依旧清醒，竖瞳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光，警惕着车外的动静。
　　方堃也撑不住了，沉重的眼皮一次次合上，又一次次勉强睁开。
　　王哥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方老师，你睡会儿吧，到地方我叫你。这条路我们走过一遍了，还算熟。”
　　这一次，方堃没有再坚持。
　　他靠在并不舒服的椅背上，听着引擎单调的轰鸣和王哥、于强压低嗓音的交谈，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
　　他睡得很沉，连噩梦都没有来做扰。
　　不知过了多久，方堃被王哥轻轻推醒：“方老师，快到了！”
　　他猛地惊醒，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看向窗外，远处，熟悉的学校轮廓在朦胧的夜色中显现出来。围墙似乎真的加高了一些，上面还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在晃动，像是在放哨。
　　面包车慢慢靠近，围墙上的身影也激动起来，有人朝下面挥手。
　　很快，学校那扇用各种铁皮木条加固过的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于强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面包车，几乎是蹭着门边，缓缓开进了学校操场。
　　车子停稳的瞬间，早就等候在操场上的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玲姐、周老师、陈老师、张叔，还有那些留校的学生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写满了焦急和期盼。
　　当看到方堃被人从副驾驶搀扶下来，看到后面车里钻出来的、一个个虽然狼狈但都活着的熟人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和低泣。
　　玲姐第一个冲上来，拉着方堃上看下看，眼泪直流：“方老师！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周老师也红着眼圈，指挥着几个学生：“快！帮忙扶人！把老赵抬进去！小心他的腿！”
　　王磊围着赵星宇又跳又叫：“wish！赵星宇你终于回来了！”
　　操场上顿时忙乱起来，充满了久违的生气。
　　方堃被众人簇拥着，看着眼前这一切，那颗一直悬着、飘着的心，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回了肚子里。
　　他回到了这个临时的“家”。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他们又在一起了。
　　他回头，想找原圆，发现那条蛇精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正安静地看着这喧闹重逢的场面，浅色的竖瞳里，映着操场上零星点燃的火把的光。
　　方堃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原圆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回来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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