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月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带，唤醒了教工宿舍里最后的一夜。

　　苏瑾先醒了，看着怀里还睡得香甜的江南清，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先去了厨房，简单准备了早餐，煎蛋、烤吐司和温热的牛奶。食物的香气渐渐在室内弥漫开来。

　　江南清是被这熟悉的香气和窗外渐起的鸟鸣唤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苏瑾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又瞥见墙角那几个已经打包好的箱子，才恍然记起，今天是搬家的日子。心里那点残留的睡意立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淡淡离别情绪的清醒。

　　“醒了？”苏瑾端着早餐出来，看到她坐起身，温柔一笑，“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吃完我们就开始收拾剩下的。”

　　“嗯。”江南清点点头，踩着拖鞋走向浴室。

　　早餐桌上，气氛比平时稍微安静一些，但并不沉闷。两人都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联系了物业，小推车一会儿可以借给我们用。”苏瑾喝了口牛奶，说道，“大的家具都不动，主要是你的书、我们的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我的书……好像有点多。”江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书房方向那几个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

　　“没关系，一次搬不完就分两次。”苏瑾语气轻松，“新家的书架很大，足够你放。”

　　吃完早餐，两人便开始行动。

　　苏瑾负责将已经打包好的箱子封箱，用马克笔在箱体外写上简单的物品类别，比如“南清-哲学书”、“苏瑾-秋冬衣物”、“洗漱用品”等。她的动作有条不紊，效率很高。

　　江南清则负责最后一遍检查，将一些散落在桌面、床头的小物件归拢起来，比如常用的笔、睡前翻阅的杂志、床头柜上的护手霜等等。她拿起那个之前苏瑾给她买的小猫造型的八音盒，小心地用手巾包好，放进一个铺了软布的收纳盒里。

　　“姐姐，这个薄荷……”江南清走到阳台，指着那盆长势喜人的薄荷。

　　“带着。”苏瑾头也没抬，利落地给一个箱子贴上胶带，“找个结实的袋子把它套一下，放在小推车上面，别压着了。”

　　“好。”

　　东西比想象中要多一些，主要是书籍和衣物。当最后几个箱子也封好口后，小小的客厅中间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苏瑾看了看时间，下楼去物业借来了小推车。

　　往返新家和教工宿舍之间，苏瑾负责主要的搬运，她力气不小，动作也稳，一次能稳妥地搬动两个中等大小的箱子。江南清则帮忙按电梯，看管物品，或者搬运一些比较轻的杂物。

　　“姐姐，这个给我吧。”江南清看到苏瑾又要去搬一个装书的沉甸甸的箱子，连忙上前想帮忙。

　　“这个重，你别动。”苏瑾轻轻挡开她的手，自己弯腰将箱子抱起，稳稳地放在小推车上，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些，“你帮我扶着点小推车，别让东西滑下来就行。”

　　江南清只好照做，看着她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心里有点心疼，又有点被保护着的暖意。

　　搬家过程不算复杂，但琐碎，耗费体力。等最后一箱东西，连同那盆被妥善保护好的薄荷，都装上后备箱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苏瑾关上车后备箱，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她回头，看向站在宿舍楼下的江南清。

　　“上去再看一眼吧，别落下什么东西。”苏瑾说。

　　江南清点点头，两人又一起回到了这间即将告别的宿舍。

　　房间因为搬走了许多东西而显得有些空荡，阳光毫无遮挡地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微尘。曾经堆满书的书架空了大半，衣柜也空了许多，客厅角落那个原本放着小熊的沙发扶手，此刻也空落落的。

　　江南清慢慢地环视了一圈，目光从厨房流理台，到她们一起吃过无数次饭的餐桌，再到客厅那张承载了无数相拥时光的沙发……最后，她走到卧室门口，看着那张熟悉的床，脸颊微微发热，迅速移开了视线。

　　苏瑾跟在她身后，安静地没有打扰。她能理解女孩此刻的心情，这里承载了她们关系确立初期太多珍贵的、私密的回忆。

　　“好像……没什么落下的了。”江南清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苏瑾说。

　　“嗯，”苏瑾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声音温和，“那我们跟这里道个别？”

　　江南清在她怀里转过身，点了点头，眼圈微微有点泛红，但脸上更多的是释然和向前看的坚定。

　　苏瑾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锁舌扣入门框的声音，清脆地标志着一段旧时光的结束。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苏瑾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侧过头，看着副驾驶上的江南清，女孩正望着窗外熟悉的宿舍楼，眼神有些飘忽。

　　“走了？”苏瑾轻声问。

　　江南清收回目光，转向她，露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嗯，走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汇入午间有些繁忙的车流。江南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知道它们即将被新的路线和风景所取代。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了一个安静的高档小区。绿树成荫，楼间距宽敞，环境确实如苏瑾所说，清幽而私密。

　　停在一栋白墙灰瓦的独栋住宅前，苏瑾熄了火。

　　“到了。”她解开车安全带，看向江南清，“我们的新家。”

　　江南清透过车窗，看着眼前这栋崭新的、带着独立庭院的房子，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这就是她和姐姐，以后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了。

　　车子停稳，江南清跟着苏瑾下了车。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干净的路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的鸟鸣。面前的独栋住宅在白日里看起来更加清晰，线条简洁利落，带着一个小小的、用低矮栅栏围起来的庭院，里面已经铺好了草坪，还留出了几个空着的花圃。

　　苏瑾从后备箱拿出第一个箱子，走到门前，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了智能门锁。“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进来吧。”苏瑾侧身，让江南清先走。

　　江南清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室内的空气带着新家具和油漆混合的、尚未有人长期居住的清新气味。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客厅照得明亮而温暖。空间比教工宿舍开阔许多，色调是柔和的米白和浅灰，看起来干净又舒适。

　　“先把东西放在这里吧。”苏瑾将箱子放在客厅中央光洁的地板上，“我们慢慢整理。”

　　两人开始一趟趟地从车上往下搬东西。虽然有些累，但看着空荡的房子一点点被她们的物品填充，一种奇妙的、共同构建家的参与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江南清尤其喜欢那个连接着客厅的庭院。

　　“姐姐，这里以后可以放个小圆桌和椅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这里喝茶看书。”

　　“嗯，随你布置。”苏瑾抱着一个箱子走过，语气纵容，“花圃你想种什么也可以。”

　　当最后那盆薄荷被小心地放在庭院一角，接受阳光的沐浴时，大部分的箱子都已经搬了进来，堆在客厅里。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瑾去开放式的厨房倒了兩杯水，递给江南清一杯。

　　“休息一下再整理。”

　　两人靠着客厅空着的墙壁坐下，喝着水，看着眼前这一堆“待办事项”，相视一笑，倒不觉得烦躁，反而有种一起完成一件大事的充实感。

　　就在这时，苏瑾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是商静仪。

　　“喂，静仪。”苏瑾接通电话，声音还带着一点运动后的微喘。

　　电话那头传来商静仪慵懒微沙的嗓音，带着一丝戏谑：“哟，听这动静，我们苏大教授这是在……进行什么体力活动呢？搬家？”

　　苏瑾无奈地笑了笑：“嗯，在搬东西。”

　　“真搬了？”商静仪似乎来了兴致，“我之前劝了你多少次，说教工宿舍人多眼杂，让你也在外面买个房子，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在哪住都一样，清净就好。怎么，现在觉得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调侃。

　　苏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正小口喝水的江南清，女孩似乎察觉到是在说她，抬起清澈的眼睛望过来，带着点好奇。

　　苏瑾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才对电话那头说：“环境变了，想法自然也会变。”

　　“啧，”商静仪在那头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是是是，环境变了~ 我看是家里多了只需要更大空间撒欢的小猫吧？”

　　苏瑾没有否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商静仪自己在学校附近也早就有房产，只是她性子懒散，又喜欢“迷雾”那种热闹，或者说可以让她隐藏其中的喧嚣，并不常去住。她之前确实多次建议苏瑾搬出来，觉得以苏瑾的条件和喜静的性格，完全没必要挤在教职工宿舍楼里。

　　“行了，不逗你了。”商静仪见好就收，“新家安顿得怎么样了？需要苦力吗？虽然我觉得我过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主要是想看热闹。”

　　“不用，东西不多，慢慢整理就好。”苏瑾婉拒。

　　“那行吧，地址发我，过两天等你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过来送乔迁礼。”商静仪说道，“保证实用，说不定……还能增添点生活情趣。”她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

　　苏瑾一听这语气，就猜到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礼物，无奈道：“你人来就行了，礼物就不必太……费心。”

　　“那怎么行？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商静仪笑嘻嘻地，“好了，不打扰你和新主人布置爱巢了。挂了。”

　　挂了电话，苏瑾对上江南清好奇的目光。

　　“是商老师？”江南清问。

　　“嗯，”苏瑾把手机放回口袋，“她说过几天来送乔迁礼物。”

　　“商老师人挺好的。”江南清说，虽然她觉得商老师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尤其是最近几次见面，感觉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南清又不是个会主动开口的人，万一自己会错意了呢。

　　苏瑾唇角勾起，又带着几分无奈。

　　商静仪这个人，作为朋友自然是没得说，聪明、通透，关键时刻极为可靠。两人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彼此知根知底，这份情谊经得起时间考验。但若论起生活细节和某些时候的恶趣味，她也确实有那么点……不着调。

　　她收敛思绪，站起身，向江南清伸出手，将话题拉回当下：“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先把你的书放到书房去？”

　　“好！”江南清立刻把手放进她掌心，借力站了起来。

　　书房在二楼，果然如苏瑾所说，非常宽敞，有一整面墙的空书架。

　　两人开始拆箱，将江南清的书籍一本本按照类别摆放上去。这个过程很慢，因为江南清经常会拿起某本书翻看一下，或者和苏瑾讨论几句书里的内容。

　　期间，苏瑾的手机又响了几次，有物业的确认信息，也有家具店关于之前预定的一把庭院阳伞送货时间的通知。她高效地处理着这些杂事，同时手上整理的动作也没停。

　　看着原本空荡荡的书架逐渐被填满，看着属于她们两人的物品一点点占据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一种实实在在的家的感觉，开始悄然生根发芽。

　　当最后一个书箱见底，书房已经初具规模。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书房的窗户，给整齐的书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苏瑾看着站在书架前，微微仰头看着自己那些“宝贝”书籍的江南清，女孩的侧脸在夕阳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她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累了么？”苏瑾低声问。

　　江南清放松地靠在她怀里，摇了摇头：“不累。” 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安定和幸福感填充着。

　　“那……晚上想吃什么？”苏瑾吻了吻她的发顶，“厨房用具基本都有，我们可以自己做，或者叫外卖。”

　　江南清想了想，转过身，环住苏瑾的腰，仰脸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自己做吧？虽然我可能做得没姐姐好……”

　　苏瑾心头一暖，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做。”

　　窗外，夜幕缓缓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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