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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3
接待室里,苏雨晴的父母坐在沙发上。
母亲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朴素,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女儿的照片。父亲看起来更苍老,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眼神空洞。
还有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应该是苏雨晴的弟弟,坐在角落,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秦风推门进去时,三人都抬起头。
“秦队长……”苏母站起身,声音嘶哑,“我女儿……真的是我女儿吗?”
秦风点点头:“DNA比对确认了。很抱歉。”
苏母腿一软,差点摔倒,被丈夫扶住。
苏父紧紧搂着妻子,看向秦风:“秦队长,我女儿……她是怎么死的?”
秦风犹豫了一下。
有些细节,家属有权知道。但有些细节,知道了只会增加痛苦。
“我们还在调查中。”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
“苏小姐生前可能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但请相信,我们会抓住凶手。”
“不好的事?”
苏母突然抓住秦风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是什么不好的事?他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秦风看向苏父,后者轻轻拉开妻子:“明芳,别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苏母崩溃地大喊。
“那是我女儿!我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她那么优秀,那么善良,现在她死了!死了!”
她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
苏父蹲下身抱住她,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也红了眼眶。
角落里的年轻人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警察同志,我姐姐……她是不是被……”
他没说下去,但秦风明白他想问什么。
“不是xq。”秦风说,“但凶手切掉了她右手食指。”
话音落下,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苏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秦风,像没听懂。
“什么……手指?”
“右手食指。”秦风尽量让声音平稳,“被很专业地切除了。我们推测,这可能与她的钢琴家身份有关。”
苏母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怪,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手指……哈哈哈……手指……”
她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
“我女儿是个钢琴家啊,她六岁开始学琴,每天练八个小时,手指磨出茧子,冬天冻得开裂也不停……她说她要成为最棒的钢琴家……”
她猛地抓住秦风:“你们找到手指了吗?能找到吗?我女儿不能没有手指……她还要弹琴啊……”
“妈!”年轻人冲过来抱住母亲,“妈你别这样……”
苏父也终于崩溃了,这个一向隐忍的男人跪在地上,拳头一下下砸着地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还那么年轻……”
秦风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破碎的家庭,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办过很多案子,见过很多受害人家属,但每一次,这种无力感都不会减少。
——
市局会议室。
秦风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照片、时间线、关系图。
中央是苏雨晴生前的演出照,笑容灿烂地站在钢琴旁,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方。
旁边是她尸体被发现时的现场照片,那只缺失食指的右手被特写放大。
“苏雨晴,25岁,青年钢琴家。”
秦风用笔敲了敲白板。
“三个月前在本市举办独奏会后失踪。家属报案,但线索太少,一直没进展。”
“直到昨晚,她的尸体出现在城东垃圾堆。”
会议室里坐着专案组全体成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疲惫。
王成刚调出电脑上的画面:“团结巷口便利店的监控拍到了抛尸车辆,银灰色五菱荣光。”
“技术队增强了车牌,查到了车主,一个叫张伟的二手车贩子,住在城北。”
“抓到了吗?”
“抓了。但他说车三天前就卖了,现金交易,没留买家信息。我们查了他的账,确实有一笔两万块的进账,时间对得上。”
“买家什么特征?”
“张伟说是个年轻男人,戴口罩和帽子,说话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感冒。”
“付现金,很干脆,连价都没还。”
王成刚顿了顿。
“我们调取了车辆可能经过路线的所有监控。”技术队的小孙接话。
“那辆车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凌晨一点十分,从城北往城东方向开。之后在接近团结巷的区域,监控盲区多,跟丢了。”
林青舟举了举手:“秦队,尸检的补充报告出来了。”
“说。”
“苏雨晴体内检测到大量丙泊酚,就是之前说的麻醉剂。但还有另一种物质,琥珀酰胆碱,一种肌肉松弛剂,常用于手术中使患者肌肉麻痹。”
“两种药物混合使用,会导致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秦风的眼神变冷:“所以她确实是被活活憋死的?”
“可以这么说。凶手先注射麻醉剂让她失去意识,然后注射肌肉松弛剂,在她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切掉手指。”
“但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的剂量控制得很精准,刚好让她无法动弹,但意识可能是清醒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想象那个画面:一个钢琴家,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手指被切掉,却连动一根手指呼救的能力都没有。
“畜生。”赵铁柱低声骂了一句。
秦风沉默了几秒,继续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林青舟翻动报告。
“苏雨晴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包括鱼子酱、松露、鹅肝,都是高档食材。死亡时间在进食后两到三小时。”
“时间倒推回去,她最后一餐应该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饕餮阁的菜单。”王成刚立刻说,“钱百万喜欢用这些食材招待贵宾。”
秦风看向白板上苏雨晴的独奏会日期,三个月前,正好是饕餮阁案发前。
“查清楚三个月前那场庆功宴的所有细节。谁邀请的苏雨晴,谁负责接待,宴会结束后她去了哪里,见了谁。”
“已经在查了。”赵铁柱翻看记录,“主办方是钱百万,邀请名单上有三十多人,都是本地商界和艺术圈的人。苏雨晴作为特邀嘉宾,被安排在主桌。”
“宴会结束后呢?”
“根据当时工作人员的口供,苏雨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说身体不适,提前离场。”
“一个服务生帮她叫了车,送她到门口。但酒店那边的监控显示,她根本没回去。”
“那个服务生是谁?”
赵铁柱顿了顿:“叫阿明,全名张明,27岁,在饕餮阁工作刚一个月。”
“钱百万出事后,饕餮阁停业整顿,员工都遣散了。”
“阿明现在失踪了。”
秦风立刻抬头:“什么时候失踪的?”
“一周前。饕餮阁关门后,他领了遣散费,跟同事说要去南方找工作。之后就没人联系上他了。”
“照片有吗?”
“有。”赵铁柱调出档案照片,“这是阿明的入职照。”
屏幕上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男人,没什么特点,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秦风注意到一个细节——照片上,阿明的右手食指贴着创可贴。
“他右手食指受过伤?”
“档案里没写,但问了以前的同事,说阿明做菜时经常切到手,手上确实有不少疤。”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右手食指有伤。
秦风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找到他。”
……
专案组的调查一直在继续。
从苏雨晴的手机通讯记录里,他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号码。
在失踪前三天,她与这个号码有过七次通话,每次时长都在十分钟以上。
号码是预付费卡,没有实名登记。
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失踪当晚九点四十分,通话时长十二分钟。
“通话基站位置在城西,靠近饕餮阁。”
林晓报告,“之后的信号就消失了,应该是关机或取出SIM卡。”
“能恢复通话内容吗?”
“运营商只保存元数据,不保存内容。除非有监听记录,否则无法恢复。”
秦风盯着那个号码,突然想到什么:“查一下这个号码在苏雨晴失踪后有没有再使用过。”
林晓快速操作,几分钟后抬头:“有。在苏雨晴失踪后第三天,这个号码有过一次短暂通话,对方是张明,就是那个失踪的服务生阿明。”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通话时长?”
“二十三秒。基站位置在城北。”
秦风站起身:“阿明不是失踪,是藏起来了。他在城北有落脚点。”
“但城北那么大……”
“不,不大。”秦风走到地图前,“阿明在饕餮阁刚工作一个月,还没结工资,租不起好房子。”
“城北的廉价出租屋集中在几个区域,老工业区宿舍楼、城中村自建房、还有……”
他的手指停在地图上一个点:“烂尾楼。”
赵铁柱立刻明白:“阿明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房产。饕餮阁关门后,他可能暂时住在那些没人管的烂尾楼里。”
“排查所有城北的烂尾楼、废弃厂房、空置房屋。重点找有生活痕迹的。”
命令下达后,整个专案组动了起来。
三小时后,消息传来。
在城北一处废弃的纺织厂宿舍楼里,发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生活垃圾、泡面盒、矿泉水瓶,还有几件换洗衣物。
技术队在现场提取到了指纹,与阿明入职档案里的指纹比对,匹配度99.7%。
但人不在。
“然后呢?人呢?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底下,住在一个废弃的宿舍楼里,现在人没了?”
技术队的负责人老王擦了擦额头的汗:“秦队,我们到的时候确实没人。但根据现场的生活垃圾判断,他至少在那里住了一周。”
“而且离开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泡面盒里的残渣还没完全干透——”
“我不要听这些!”秦风突然将报告摔在桌上,纸张四散飞扬。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秦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失控了。
赵铁柱小心地开口:“头儿,我们已经在扩大搜索范围了,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建筑正在排查——”
“扩大?”秦风转过身,眼睛里有血丝。
“扩大有什么用?他早就跑了!或者早就被带走了!”
他走到白板前,用力拍在苏雨晴的照片旁:“一个钢琴家死了,手指被切了!一个可能知情的关键证人失踪了!现在连一个可能涉案的服务生也消失了!”
林青舟坐在角落,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他没见过秦风这样。
赵铁柱压低声音对林青舟解释:“秦队压力太大了。陈法医也失踪了,昨晚的事,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青舟一愣:“陈老师?他怎么会……”
“不知道。秦队在他公寓发现了打斗痕迹和血迹,两种血型,一种确认是陈法医的,另一种不明。”
赵铁柱的声音更低了,“秦队表面上在查苏雨晴的案子,但心里一直……”
秦风突然安静下来。
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起伏,像在努力平复呼吸。
几秒钟后,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冷静,但眼底的疲惫更深了。
“抱歉。”他简单地说,“继续工作。”
——
金发男人开车穿过城市。
车窗外的街灯在深色玻璃上拖出流线型的光痕,像一道道金色的伤口划过黑夜。
他开得很稳,不快不慢,完全遵守交通规则,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夜归市民。
副驾驶座上,陈璟靠着车窗,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
他的手腕被一根细细的尼龙扎带固定着,不紧,但足够让他无法挣脱。
没有蒙眼,对方似乎不在乎他记住路线。
“你比我想象中冷静。”
金发男人突然开口,声音还是那样平稳。
陈璟没有回答,目光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他在心里默默记路标——
建国路高架、中山公园、老火车站改造区……
他们正在往城北开,那里是工业区和老厂房的聚集地。
“沈知礼曾经也很冷静。”
金发男人继续说,像在谈论一个老朋友。
“直到最后。”
陈璟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还活着吗?”
“活着是个相对的概念。”
金发男人打转向灯,拐进一条狭窄的支路。
路边的景象开始变得荒凉。
废弃的厂房、长满杂草的空地、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
这里已经接近城市边缘,再往前就是未开发的城乡结合部。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三层旧楼前。
楼体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墙皮大面积剥落,窗户大多破碎,用木板钉死。
只有二楼的一个窗户透出微弱的光。
“到了。”金发男人熄火,解开安全带,“请吧。”
陈璟没有动:“你还没有说,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金发男人绕到副驾驶侧,拉开车门,“放心,如果我想杀你,在公寓里就可以动手。”
这话倒是真的。
陈璟想起那个下午的搏斗——
如果对方真的下死手,他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下了车。
夜晚的冷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
旧楼前有个小院,铁门锈蚀得厉害,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院子里堆着废旧的机器零件和建筑垃圾,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变的气味。
金发男人引着他走进楼内。
楼梯是水泥的,没有扶手,每走一步都扬起灰尘。
二楼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铁门,门缝下方透出光线。
门开了。
里面的景象让陈璟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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