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宗主的邪智

　　玄天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初夏十七日辰时，明光宗营地主帐外，晨雾尚未散尽，刘三手便如一阵风般冲了回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直接闯入帐内，此时巫谐正与金晚晴、马文才围着一张临时绘制的清风谷简易地图低声交谈。
　　“宗主！宗主！查清楚了！”刘三手几步跨到案前，将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解下，里面竟是几块沾着泥土的玉简和一小袋晶莹剔透的泉水。
　　“清风谷，真让您给说着了！”
　　巫谐抬眼看向他，示意他细说。
　　刘三手抹了把脸，喘着粗气道：“我按您的吩咐，绕到清风谷后山，装成迷路的采药人。
　　嘿，您猜怎么着？他们那千年灵眼所在的‘灵犀潭’，周围的灵气浓度，比外围低了足足三成！
　　潭边原本应该四季常青的‘凝露草’，现在有一半叶子都发黄了，潭水也比传闻中浅了不少。
　　我偷偷取了点潭水样本，您看。”他将那小袋泉水递上。
　　金晚晴接过，指尖溢出一丝微弱灵力探入其中，片刻后眉头微蹙：“灵气驳杂，且蕴含的精纯灵力确实稀薄，与普通灵泉无异，甚至还略有不如。”
　　刘三手又拿出那几块玉简：“这是我从清风谷外的废弃石屋里找到的，像是哪个外门弟子的修炼笔记。
　　上面断断续续记着，‘灵眼异动，灵气时有时无’，‘谷主召集长老议事，面色凝重’，‘上月丹堂丹药消耗激增，库房告急’……最近的日期是玄天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初夏初三。
　　还有，我在谷外的小镇茶馆听几个清风谷的外门弟子闲聊，抱怨说‘最近修炼总感觉气感不足，打坐一天抵不上以前半天’，还说‘谷里正在高价请几位散修高人去勘察灵眼，据说请的是擅长寻龙点穴的‘地脉真人’，花费不小’。”
　　巫谐拿起那几块玉简，快速浏览着，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如此。看来，清风谷的灵眼衰退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
　　他将玉简放下，目光重新投向地图，“马文才，备一份‘明光驱虫香’的样品，不必太多，十支即可。
　　金晚晴，带上你的算筹、账册，还有那几个跟你学过‘资源核算’的弟子，赵算盘、钱快笔他们几个，都带上。
　　我们去拜访一下清风谷谷主凌沧海。”
　　“现在就去？”马文才有些意外。
　　“事不宜迟。”巫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宗门服饰，“就以‘回访感谢’为名。
　　上次蚁灾，清风谷也是受灾宗门之一，我们赠送的驱虫香想必帮了他们大忙。
　　以此为由，合情合理。”
　　玄天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初夏十七日午时，清风谷山门。
　　古朴的山门上，“清风谷”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
　　守门的弟子见是明光宗宗主巫谐亲至，身后跟着几位气度不凡的随从，还提着礼盒，不敢怠慢，连忙通报。
　　片刻后，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眉宇间却锁着深深愁绪的中年修士快步迎了出来，正是清风谷谷主凌沧海。
　　他修为在筑基后期，气息却有些虚浮不稳。
　　“哎呀，巫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凌沧海脸上挤出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十分勉强，眼角的细纹因愁绪而愈发深刻。
　　“凌谷主客气了。”巫谐拱手还礼，笑容和煦，“前几日噬灵蚁灾，我明光宗侥幸研制出驱虫香，略尽绵薄之力。
　　听闻清风谷亦受其扰，不知灾情可曾缓解？今日特来回访，顺便送上些许我们宗门新制的驱虫香，聊表心意。”
　　马文才适时递上装有驱虫香的礼盒。
　　凌沧海接过礼盒，入手微沉，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精神为之一振，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他叹了口气，引着巫谐等人向谷内走去：“托巫宗主的福，那驱虫香效果奇佳，蚁灾早已平息。
　　只是……唉，家门不幸，内忧外患啊。巫宗主里面请，到议事厅奉茶。”
　　一路上，巫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清风谷内的景象。
　　弟子们行色匆匆，眉宇间多有焦虑之色，修炼场上人影稀疏，远不如寻常宗门那般热闹。
　　路边的灵植长势也不尽如人意，灵气氤氲之象明显淡了许多。
　　进入议事厅，分宾主落座。凌沧海挥退左右，亲自为巫谐斟上茶水，苦笑道：“巫宗主，明人不说暗话。
　　您今日前来，恐怕不止是回访送香这么简单吧？
　　您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看出我清风谷如今的窘境了。”
　　巫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凌谷主，不知贵谷灵眼……可是出了些问题？”
　　凌沧海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身前的青石桌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一丝慌乱，嘴唇嗫嚅了几下，才艰难道：“巫宗主……是如何得知？
　　此事我清风谷一直秘而不宣，只请了几位信得过的高人暗中查探……”
　　巫谐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凌谷主不必惊慌。
　　并非我刻意打探，而是近日来，坊市之中多家宗门都在高价求购补充灵气的丹药和灵石，行为反常。
　　我由此推断，或许并非个例，而是某些普遍性的问题。
　　恰好我曾听闻贵谷灵眼有些传闻，便让手下去核实了一番。”
　　凌沧海颓然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愁绪更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
　　实不相瞒，我们清风谷后山的灵犀潭灵眼，自三年前开始，灵气便日渐稀薄，至今已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
　　谷内弟子修炼进境缓慢，丹药消耗激增，库房灵石也捉襟见肘。
　　我已请了数位擅长地脉堪舆的高人来看，皆束手无策，只说可能是地脉流转变化，非人力所能及，建议我们要么寻找新的灵眼，要么想办法购入大量高品灵石和灵药，强行催谷，或许能刺激灵眼恢复一丝生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巫宗主，您见识卓绝，明光宗近日更是声名鹊起，尤其在那丹道比试和驱虫之法上，见解独到。
　　您……可有什么高见？若能助我清风谷渡过此劫，我清风谷定有重谢！”
　　巫谐看着他，缓缓开口：“凌谷主，您刚才说的那些高人，给的建议，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开源’。
　　寻找新灵眼，是开辟新的灵气来源；购入灵石灵药催谷，是用外部资源补充灵气。
　　这两种方法，固然是常规思路，但可行性如何？”
　　凌沧海苦着脸道：“谈何容易！新灵眼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如今修行界灵脉资源本就紧张，各大宗门都看得极严。
　　至于购入灵石灵药，那更是天文数字！我们清风谷本就不算富裕，这三年为了维持灵眼运转和弟子修炼，已经耗费了大半积蓄，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年，就得坐吃山空！”
　　“所以，开源之路，短期内对清风谷而言，困难重重，甚至可能饮鸩止渴。”
　　巫谐语气笃定，“既然开源难，何不试试‘节流’？”
　　“节流？”凌沧海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巫谐的意思，“如何节流？
　　宗门上下早已省吃俭用，弟子们每月的修炼资源都削减了两成，还能怎么节流？”
　　他撇撇嘴，似乎觉得这个建议有些不切实际。
　　巫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金晚晴：“晚晴，把我们准备的东西给凌谷主看看。”
　　金晚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珍稀宝物，而是几支削得极为整齐的算筹，一本摊开的空白账册，以及一支特制的、笔尖镶嵌着细小晶石的记录笔。
　　“凌谷主，”金晚晴声音清脆，条理清晰，“我家宗主所说的‘节流’，并非简单的削减资源供应，而是进行一次全面的‘能耗审计’。”
　　“能耗审计？”凌沧海更是茫然，这个词他闻所未闻。
　　“通俗地说，就是彻查贵谷上下所有消耗灵气的环节，找出那些不必要的、浪费的、效率低下的用灵之处。”
　　巫谐解释道，“就好比一条河流，源头的水量减少了，如果下游依旧肆意漫灌，甚至有多处堤坝漏水，那河水很快就会干涸。
　　但若能堵住漏洞，合理规划灌溉，或许就能支撑更长时间，甚至等到雨季来临。”
　　他指了指金晚晴：“这位是我明光宗的金晚晴，她精于算计，对资源流动和消耗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
　　我想请她和我的助手马文才，再带几名擅长数据统计的弟子，比如赵算盘、钱快笔他们，在贵谷停留几日，对贵谷的灵泉使用、阵法运转、丹药炼制、弟子修炼等所有涉及灵气消耗的方面，进行一次细致的梳理和核算。
　　找出那些被忽视的‘跑冒滴漏’，计算出每一处浪费究竟折合成多少灵石。”
　　“这……”凌沧海迟疑了，让外人介入宗门内部的资源管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但看着巫谐自信的眼神，想到宗门如今的窘境，以及那些“开源”建议的不切实际，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巫谐看出了他的顾虑，补充道：“凌谷主放心，我们只查灵气消耗，绝不过问贵谷的核心机密。
　　审计结果只对您一人汇报。若审计结果无法让您信服，我们分文不取，即刻离开。
　　若审计结果确实指出了问题所在，您再决定是否采纳我们后续的改进建议。
　　这对您而言，并无损失，何不一试？”
　　凌沧海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巫谐、金晚晴以及那几支算筹、账册上反复逡巡。
　　他想起了明光宗在丹道比试上提出的“综合材料利用率”，想起了他们用看似无用的丹渣和废气创造出的价值，想起了那神奇的驱虫香。
　　这个宗门，似乎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解决问题。
　　“好！”凌沧海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信巫宗主一次！
　　就请金道友和马道友，以及贵宗弟子，对我清风谷进行一次‘能耗审计’！
　　我会传令下去，全谷上下，无条件配合！”
　　巫谐脸上露出笑容：“凌谷主明智。晚晴，马文才，你们即刻带人开始工作。
　　记住我们的宗旨：数据说话，细致入微。”
　　“是，宗主！”金晚晴和马文才齐声应道。金晚晴上前一步，对着凌沧海微微颔首：“凌谷主，事不宜迟，还请您派人引路，我们想先从灵犀潭和弟子居住的区域开始查起。”
　　她手中的算筹轻轻一敲掌心，眼神锐利，已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凌沧海见状，心中不由一凛，这金晚晴果然干练。
　　他不敢怠慢，立刻唤来一位名叫石青山的长老，吩咐道：“石长老，你亲自陪同金道友和马道友，他们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不得有误！”
　　石青山是清风谷的三长老，负责宗门后勤，闻言连忙应下：“是，谷主！
　　金道友，马道友，请随我来！”
　　看着金晚晴、马文才带着赵算盘、钱快笔等人，跟着石青山快步离去的背影，凌沧海的心情复杂难明。
　　他看向巫谐，苦笑道：“巫宗主，我这清风谷的家底，可就都摆在您面前了。”
　　巫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凌谷主，您很快就会发现，您的家底，比您想象的要‘厚实’得多，只是很多都在不知不觉中，从指缝里溜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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