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司书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秘密宝藏的同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对着云昭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脚步轻快地朝着文库更深处走去，这一次，路线更加刁钻隐秘。

　　他们绕过几个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巨大卷宗架，穿过一条需要低头才能通过的、布满蛛网的矮洞，最终来到了一面看似是墙壁尽头的地方。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状装饰（或许是某种失活的阵法脉络），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

　　司书却在此停下，他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跟踪后，然后伸出手，指尖在那枯藤上以一种极其复杂且快速的手法点按了数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像在开启机关，倒更像是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随着他最后一下点落，墙壁上那些枯死的藤蔓纹路竟然微微亮起，发出极其微弱的灵光，紧接着，墙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入口内漆黑一片，散发着阴凉潮湿的气息，与外面干燥整洁的文库截然不同。

　　“快进来！”司书压低声音，率先侧身钻了进去。

　　云昭没有犹豫，紧随其后。在她进入的瞬间，身后的墙壁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入口。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储物间，方圆不过丈许。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司书随手点燃的一盏样式古旧的油灯，灯焰跳动，映照出四周堆积如山的、杂乱无章的书卷、玉简和各式各样的古怪物件——断裂的法器、锈蚀的罗盘、甚至还有几块刻着无法辨认符文的兽骨。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纸特有的味道。

　　“嘿嘿，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司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头乱发，“平时整理文库，总会发现一些‘不合规矩’或者被认为‘无用’的东西，我就偷偷藏到这里来了。”

　　他走到角落，从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架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东西。那并非玉简，而是一本用某种厚实兽皮包裹的、没有书名、也没有任何编号的笔记。笔记本的边角磨损严重，显然被频繁翻阅。

　　“这个……”司书将笔记本递给云昭，脸上带着一种献宝般的自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我的私人收藏，里面记录了一些……我在整理古籍时发现的、零零碎碎的想法，还有……一些不太符合正统记载的奇闻异事和推测。我觉得，可能合你胃口。”

　　云昭接过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兽皮封面带着凉意。她能感觉到，这本笔记承载着司书多年来的心血和……某种不被主流认可的孤独探索。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并非印刷体，而是司书那略显潦草却充满活力的手书。内容果然如他所说，包罗万象：有对某个冷门阵法符文的全新解读猜想，有关于某种早已灭绝的灵草可能存在的替代物的推测，有记录某个偏远地区流传的、与正史截然不同的神话片段，甚至还有几页画满了复杂的几何图形和能量流动模型，旁边标注着“空间折叠可行性推演（失败）”、“梦境与现实的灵力干涉假说”等天马行空的标题。

　　这些内容杂乱，却充满了奇思妙想和不受束缚的探索精神。云昭一页页翻看下去，心中对司书的评价再次提升。他绝非一个简单的书呆子，而是一个拥有极强独立思考能力和创新思维的研究者，只是他的研究方向太过“非主流”，以至于不被宗门重视，甚至可能被视为“不务正业”。

　　突然，她的目光凝固在笔记中间偏后的一页上。

　　这一页的标题是：“‘混沌纪’巫祭残留考据（存疑）”。

　　下面用简笔画勾勒着几种扭曲、诡异的符文图案，旁边配有详细的描述和推测。而其中一种符文的风格——那种扭曲、混乱、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感觉——立刻让云昭想起了葬星渊深处，那座古老祭坛上雕刻的图案！两者虽然细节有差异，但核心的神韵极为相似！

　　司书的注释写道：“此符文样式采集自西域某处崩塌的古墓壁画残片，与现今所有已知修仙流派符文体系迥异，其能量驱动核心疑似并非灵气，而是‘魂能’、‘怨力’等负面情绪之力，沟通对象亦非上界仙灵，更像是某种……不可名状之存在。疑为上古‘混沌纪’某个失落巫祭体系的残留物，该体系崇尚混乱与献祭，与现今追求清静有序的修仙之道背道而驰，故相关记载多被销毁或篡改……”

　　混沌纪！巫祭体系！魂能怨力驱动！沟通不可名状之存在！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云昭脑海中许多模糊的线索！

　　葬星渊的古老祭坛、幽冥宗利用死气和怨气、那种与“谐律”的极致有序截然相反的混乱邪恶气息……这一切，似乎都能与司书笔记中提到的“混沌纪巫祭体系”联系起来！

　　幽冥宗……他们不是在创造新的邪术，他们很可能是在试图复苏某个远比现今修仙文明更加古老、更加恐怖、基于混沌与负面能量的失落体系！而“谐律”，那种极致的秩序力量，或许并非他们的根源，而是他们用来达成某个终极目的的……工具？或者，是一种需要对抗的、来自另一个极端的力量？

　　这个发现让云昭后背发凉。事情的复杂程度，似乎又提升了一个量级。

　　“这个符文……你在哪里看到的？”云昭指着那页笔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司书凑过来一看，眼睛一亮：“哦！这个啊！是我几年前在一次整理废弃古籍时，从一本几乎烂掉的兽皮书上拓印下来的！那本书残缺得太厉害，就剩几页，内容也语焉不详，好像提到了什么‘纪元之初’、‘万物归墟’之类的……我觉得这符文很有意思，跟现在所有的都不一样，就记下来了。怎么？你见过类似的？”

　　云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关于这个‘混沌纪’和‘巫祭体系’，你还知道多少？”

　　司书挠了挠头：“不多，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正统典籍里几乎找不到，都是一些野史杂谈或者被销毁的禁书里偶尔提到一嘴。好像说在那个时代，天地规则和现在完全不同，修炼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靠吞噬，有的靠献祭，混乱得很。后来好像发生了一场大灾变，那个纪元就终结了，现在的修仙体系才慢慢建立起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感说：“我还怀疑，现在一些被视为‘魔道’‘邪术’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一点皮毛呢……”

　　云昭心中巨震。司书的推测，与她的猜想不谋而合！幽冥宗掌握的，很可能就是“混沌纪”某个巫祭体系的残缺传承！他们试图在葬星渊这片“规则废土”上，重启这种古老而恐怖的力量！

　　而谢无妄让她来文库，找到这本《风物志》，看到他的注释，再通过司书这个“活地图”接触到这些被主流遗忘的禁忌知识……这一切，仿佛是一条早已铺设好的路径，引导着她一步步接近那个被掩盖了无数岁月的、关于世界轮回与道路之争的惊人真相。

　　她合上司书的笔记，郑重地递还给他：“司书道友，这本笔记，价值连城。”

　　司书接过笔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就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不值一提。不过……你要是感兴趣，以后可以常来聊聊！我知道好多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看着他纯粹而热情的眼睛，云昭心中微微触动。在这个充满算计和危机的世界里，司书这种对知识毫无保留的热爱，显得尤为珍贵。

　　“好。”云昭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司书道友。”

　　她知道，这座秘藏文库，以及眼前这位看似不着调的司书，将成为她未来对抗幽冥宗、揭开世界之谜的重要助力。而司书的这些“私货”，或许正是打破僵局的关键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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