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烟云

　　第 六十三 回
　　义玉怜章府递情报
　　勇杨英杭城锄汉奸

　　章天禄失血过多，原本要多养一段时间，可他看到日本人开始重用他的手下，他怕失去日本人的信任，更怕被取代后失去权势。要知道如今的杭州城里，恨他的人可不少，要是没了权势，没了手中这些人和枪，说不定哪天他的小命就没了，所以他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就开始帮着日本人作恶了。
　　给日本人做事可没那么容易，日本人是不拿中国人当人的，哪怕是帮他们做事的伪军，那也是说翻脸就翻脸，骂几句算好的，打几巴掌那也是常事。因此，章天禄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样一来，他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身体不但没养好，还时常头晕目眩，落下了病根。
　　一日，章天禄跟着柳川平助到一家酒楼吃饭。桌上有一道清汤鱼头，看着很不错，乳白色的鱼汤微微翻滚着，上面漂着碧绿的葱花，鱼头只露出一半，冒出来的香气，让人馋涎欲滴。章天禄见柳川平助尝过了之后，才去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觉得鱼肉鲜香嫩滑，没有一丝腥味。他又去舀了一勺鱼汤，一喝进嘴里，鲜得舌头都快掉下来了。对于爱吃鱼的章天禄来说，那是一种吃过后再也不会忘记的味道。章天禄很快就想起来了，这鱼以前在孙副市长家里吃过。最近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章天禄，那天破天荒的，吃得有点撑，回家后对这道鱼更是念念不忘。
　　过了几天，章天禄让章家贝去酒楼了解一下情况。章家贝回来说:“烧鱼的就是以前孙副市长家的帮厨。孙副市长撤退的时候，她病了，没走成，在城外躲了几天，为了生计又回到城里，到酒楼找了份工作。”
　　章天禄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去试探她一下，问她来我们家烧菜怎么样？你注意看看她怎么说，表情又怎样，回来告诉我。”
　　章家贝又去酒楼，特意点了那道清汤鱼头。吃好饭后，章家贝故意夸鱼汤做得好，让服务员请厨师出来见见。李玉怜过来后，落落大方地站一边，章家贝见了说:“这鱼汤做得不错。我想请你去我家做饭，你愿意吗？”
　　李玉怜看着章家贝，笑着说：“谢谢长官夸奖！可我有自知之明，我烧鱼还行，其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去府上烧的话，过不了几天，说不定长官就厌倦了。我在这，长官想吃了就来，就当换换口味。”
　　章家贝听了，挥挥手让李玉怜走。李玉怜鞠了个躬，转身就走了。
　　章天禄过了几天，又去那酒楼吃了一次，除了清汤鱼头，还另点了几样小菜，都很合他胃口。过了一个月，他就让章家贝给酒楼老板施压，把李玉怜硬要来家中做菜。
　　一日下午，章家贝和黄丽萍外出回家。因为同车的章家贝还有事要外出，黄丽萍就在院门口下了车。汽车刚掉头开走，黄丽萍还没跨进院门，一只脏兮兮的手拉住了她。黄丽萍吓得刚想尖叫，那人捂住她的嘴说：“小婶婶，别怕，我是阿莺。”黄丽萍扭头一看，那人留着像男子一样的短头发，还穿着一身男子衣服，全身脏兮兮的，勉强能分辨出眼睛、鼻子、嘴巴，那人又说:“我真是章莺。你看我的眉毛、眼睛不是跟小叔叔他们都很像的？我等下洗个脸，你就认出来了。”那人说完把捂住黄丽萍嘴巴的手放开了。虽然时隔五年，黄丽萍仔细看了看，认出了，确实是杨英，就问道:“你真是阿莺？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死，当时只是昏过去了。后来那个陈长官发现我没死，骂我不识好歹，又说他根本就不缺女人，就把我卖到南京秦淮河边。幸亏我从小在山里跑惯了，跑得比谁都快。南京城破时，我就剪了头发，扮成男子逃出来了。身上带着的钱花光了后，我只好一边乞讨一边慢慢走回杭州。到后来，大家都没吃的了，连讨饭都没处讨，我这都饿了好几天了，就想着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万一能碰上个熟人，或者你们还在这儿呢！小婶婶，先给我点吃的吧，我都快饿死了。”杨英说。
　　黄丽萍把杨英带到家里来，先让她洗把脸，又叫佣人把糕点和茶水端上来。杨英拿起糕点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黄丽萍连忙说:“慢点吃，家里有的是，没人跟你抢，再过会儿就要吃中饭了。”杨英饿极了，也不回答，只顾着吃。一大盘糕点，她一下子都吃了下去，又灌了一大杯茶水下去，这才停下来，说：“这半年来总算吃了一顿饱的了。小婶婶，你们怎么还住在这里？不怕日本人吗？南京城里可是被杀了好多好多人，尸体堆积如山。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小爷爷留在杭州假装投靠日本鬼子，其实是做卧底……你在外面可不要乱说，被人知道了，是要杀头的！”黄丽萍说。
　　“哦！小爷爷可真厉害！外面太可怕了，我怎么可能出去说？你们能不能送我回临安老家？我想回家去！”杨英说。
　　“唉！老家五年前就被烧没了，成了一片废墟。你阿爹他们全死了，老家已经没人、没房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回去干吗？”黄丽萍对杨英说。
　　“怎么会这样？无缘无故怎么会起火的？”杨英追问道。
　　“好像说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安心地住下来吧，章家总共就剩我们这几个人了。”黄丽萍说。
　　“好吧！小奶奶呢？怎么没见到她？”杨英问。
　　“你小奶奶自从章家大宅被火烧了之后，就在家里弄了个小佛堂，每日上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日本人来了，你小爷爷不得已表面上投靠了日本人，你小奶奶就更加心惊胆跳，每天就住在小佛堂里，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了我，她每天都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连睡觉也睡在佛堂里，也不出来见人。”黄丽萍说。
　　杨英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说:“这好好的中国变成这样！我这一路上来，不知道见了多少死人，都快见怪不怪了。也难怪小奶奶担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后也不知道会怎样！”
　　“你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这哪里是我们女人该操心的？你还住你原来那个房间，先去洗个澡，睡一觉吧。你之前那些衣服应该都还在的。”黄丽萍说。
　　“小婶你真好！太谢谢了！中饭我就不吃了，先好好睡一觉。这半年，饭没吃饱过，觉也没睡好过。”杨英说完，就站起身上楼了。
　　“去吧，可怜的孩子！”黄丽萍说。
　　到了傍晚，除了章天禄，其他人都陆续回来了。章家贝一走进家门，见到杨英也吓了一大跳。杨英连忙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杨英和章家贝一家三口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杨英见章天禄还没回来，就好奇地问:“小爷爷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他忙着呢！十天有九天住在军队里。”黄丽萍说。
　　“哦！”杨英饿了这么久，立即埋头吃饭。
　　过了十多天，章天禄才回家。他听章家贝说杨英回来了，也觉得很奇怪。一到家，就叫杨英来书房见他。杨英见了章天禄，又把之前说的话说了一边。章天禄听了，就说:“你当时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有这些磨难了。唉！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我大哥就只剩下你这一点血脉了，你以后就住下吧，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出嫁。我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是不会害你的。这次我一定了解清楚，再让你出嫁。”
　　“是。我都听您的。”杨英说。
　　杨英从此就在章天禄家住下了。
　　李玉怜出来买菜时，就把章天禄侄孙女章莺回来的事，告诉了伪装卖鱼的接头人。夏明律收到消息，觉得很奇怪：杨英不是死了吗？如果真的是杨英，那她这些年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杨广济？如今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夏明律想了想，就告诉了杨广济。杨广济决定去见一见杨英。
　　杨广济戴着草帽，拉着黄包车故意天天出现在章天禄家门外。没几天，杨英就发现了杨广济。
　　一天夜里，杨英趁人不注意，翻出围墙来见杨广济。她一到杨广济身边，就说道：“阿爹，这里很危险，你赶紧走！”
　　杨广济看了看杨英，说:“阿英，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我走之前不是派人来这里告诉你，我没死，以后会回来找你的吗？”杨英说。
　　“没人来告诉我啊！我听章家仆人说，你已经死了。我回去一把火烧了章家大院。”杨广济说。
　　“那那天来传话的人怎么说，叫你拉他到西湖边，才告诉你，我没死，叫你回去等着，我以后会回去找你的。难道他弄错了人？”杨英疑惑地说。
　　“也许吧！那你当年去哪儿了？现在又来章家干吗？”杨广济问。
　　“这我不能说。但你放心，从小你给我讲包拯的故事时，你就说过，包拯的故事为什么一直在民间流传？是因为包拯刚正不阿，一心为民。我们普通人做不了包拯做的事，但要学包拯明辨是非，知道好坏，绝不能做坏事。我一直记着，你放心吧！你赶紧回去，不然我们都有危险！”杨英说完就走了。
　　杨广济回去后，把和杨英见面的事告诉了夏明律。夏明律沉思了一下，问:“依你看，她回到章家是想干什么？又是谁派她去的？”
　　“我不知道，但我信她说的话。她不会是非不分的。”杨广济说。
　　“好，那我们静观其变吧！”夏明律说。
　　一日，佣人见章天禄还没起来，就对刚下楼的章家贝说：“少爷，老爷平日都很早起床，先到院子里走两圈，再回来吃早餐。今日早餐早就准备好了，老爷他怎么还没起来？要不要去看看？”
　　“那你去看看。我先去书房把今天阿爹要带的文件整理好。”章家贝说。
　　“是。”仆人答了一声就上楼了。
　　章家贝刚走进书房，见桌子上的文件居然乱七八糟的，他皱着眉头，觉得很奇怪，走过去翻了翻，昨日拿回来的重要文件居然没找到。他刚想找人问一下，昨夜除了他们父子俩还有谁进过书房。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很响的，长长的尖叫声“啊———”
　　章家贝急忙跑上二楼，只见父亲的房门开着，而刚才那个仆人正跪在房门口，吓得瑟瑟发抖。章家贝急忙走过去，只见他父亲坐在椅子上，早已经死了，一把尖刀刺在他心脏上，血流了一地。章家贝见了两腿发软，差点也跪下。他抬起发抖的腿一步一步走过去，只见他父亲的尸体旁还放着一张纸。他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是代表国家和人民来锄奸的。章天禄恶行累累，死有余辜。看在你母亲和你妻子份上，章家贝你的小命暂且留着。但是你要知道，你爹一生都在追求富贵与权势，可权势这把剑过于锋利，虽然好用，但要是拿着它胡来的话，必将伤害到自己。你好自为之，不然下次就轮到你和你儿子了。告诉你母亲，一边做恶事一边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向善才是向佛。我们会派人来监视你的。你要是为我们做事就留你小命，不然后果自负!——杨英。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李玉怜的声音：“不好了，小少爷被绑在树上了！”章家贝放下手里的纸条跑了出去，黄丽萍听到喊声也跑出来了。只见十岁的章文雄被绑在树上，嘴里还塞着东西正“呜呜”地哭。章家贝指挥仆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下来，只见章文雄胸前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要是胆敢不听话，下次收到的就是你儿子的尸体！
　　原来章天禄的恶行传到了军统。军统高层认为章天禄奸猾狡诈又恶行累累，一定要铲除了，以儆效尤，留下胆战心惊的章家贝也更容易控制。陈长官把培训了五年，已经完全可以出师的杨英叫出来，指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锄奸，刺杀章天禄。这之后，章府作为军统的秘密驻点，被安排进了几个军统特务。章家贝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生存，生怕哪天头顶悬着的剑就落下来了。

　　下回预告：

　　第 六十四 回
　　日寇扫荡遍地腥云
　　烈士奋击全村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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