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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
苍岚山是龙脊山脉的主峰,高耸入云,终年积雪的峰顶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仿佛一条巨龙盘踞在大地上。这道绵延千里的山脉好像一道天堑,是中部地区与北方重镇之间的一道屏障。
山脉西北侧的安城驻有玄戈营,这座城市是通往北方的第一道关口,一旦越过了安城,便真正进入了北地。
霁山围场就在苍岚山上位于阳坡的一片广阔的平地上,被原始森林环绕着。
因为这里并不是皇家的专属猎场,所以并没有修建行宫,只有搭建的营地。平日的时候,也允许有经验的猎户入山狩猎。冬狩作为传统,是冬季军队的重要集体行动,不少将领都会参加。
而顾谨去的云城,位于山脉东南侧不远,却是中部地区。
今天是个难得的冬日晴日,温寂跟着郗崇一行将士一起入了围场。
围场入口处早就候着不少将领,见到郗崇的身影,纷纷上前见礼。郗崇一到达,就被众人簇拥着往主帐走去。
他今日穿着玄色戎装,披着墨狐大氅,身高腿长的,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温寂和司商作为被郗崇带来的人,由亲兵引着往住处行去。
温寂今日带了面纱,她这些日子难免要碰到更多生人,那些将领官职都不低,保不齐哪天就在别处认出她丞相小姐的身份了。
司商倒是没有顾虑,毕竟少年人总不必担心那些桃色传闻。
那亲兵将温寂引至一处僻静的营帐前,恭敬道,“将军吩咐,请姑娘在此歇息,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帐外的侍卫。”
温寂住的营帐很宽敞,虽然和京中的陈设风格不太一样,但地上铺着厚实的兽皮,家具雕工精细,都是上好的东西,还摆着几盆精致的盆景和一些奇珍的玩意。
陈武给她安排了两个侍女,一个叫沐兰,一个叫桃桃,都是北方人,说话做事都很麻利,却从不多问什么,只安静候着吩咐。
……
待一切安顿妥当,温寂觉得有些无聊,便带着沐兰去了司商的住处。
少年正跪坐在毛毯上,带来的行李也没整理,就在一旁随意的放着。
他面前摊着些零碎的东西,似乎正在研究些什么。
见温寂进来,少年将手中一个流光溢彩的物件递给她看。
“在架子上找到的,应该是消遣的玩意。”司商说道。
温寂走过去细看了一下,像是一副棋盘,但上面摆的不是黑白棋子,而是各色玛瑙与琉璃制成的异形棋子。
“跳棋?”她猜测着,大概是关外的东西。
司商摇摇头,将棋盘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陌生文字。温寂认出来了是番文,却不知道具体的意思。
沐兰在一旁提议道,“姑娘可请陈大人去问问许夫人,她懂番语。”
这位许夫人许竹,原本是某位校尉的妻子,后来校尉死了,但她精通番语,反而继续留在了军营,被众人当先生看待。
温寂和司商对视一眼,于是颔首道,“那便劳烦你了。”
沐兰利落地福了福身子,“姑娘客气了,奴婢这就去。”
下午,那许夫人便被陈武送到了温寂营房。
她大概三十上下,面容丰润,穿着件靛蓝色的棉袍,领口袖缘带着雪白的风毛,见人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虽算不上绝色,却很有韵味,让人一见便觉得舒心。
许竹听闻大将军让她去陪这位姑娘时,心里也是一惊。虽然没有明说,但王钧几个相熟的早已透露大将军身边带着位姑娘,宁瑶为此不知生了多少闷气。
“陈大人,”路上,许竹小心探问,“不知这位姑娘性情如何?我也好注意着些。”
陈武边走边道,“阿谧姑娘性子很好,许夫人不必担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将军很看重的后辈。”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怠慢了。
等到了住处,许竹才发现大将军居然将最舒适的一间营帐给了她。这一片都是大将军的辖地,虽然这间营帐位置略偏,不适合接见将领,却的确是其中最宽敞舒适的一间。
陈武命侍卫通传后,不过片刻功夫,桃桃便掀帘而出,道,
“姑娘请二位进去。”
许竹走进营帐,就见一个不足双十的少女正端正的坐在塌上,她裹着厚实的白狐披风,柳叶眉芙蓉面,生的白皙精致,很恬静的气质,一看就是那种南方的世家才能养出来的美人。
她心下恍然,的确是北地里没有的气质,难怪大将军宠着。将军再神武也是个男人,而男人怎么会不喜欢这样娇娇柔柔的美人。
陈武上前道,“姑娘,这位是许夫人,精通番语,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问她。”
思考了一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将军吩咐了,若是姑娘觉得闷了,可带着人在附近走走。”
温寂点点头,道,“有劳陈将军。”
陈武说了声“应该的”,然后告辞离开了。
许竹在一旁看着,陈武身为大将军副将,向来受人敬重,但此刻却对面前的女子这么尊重,只能说明大将军真的很重视她。
等陈武离开,温寂请许竹落了座,取出从司商那里拿回来的棋盘,“我想请夫人教我番语。”
许竹仔细辨认后,将棋盘上的文字逐一讲解,又坦言道,“番语生涩,一时半会怕是难有成效。”
温寂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让人给上了茶,笑了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事实上,她有些后悔跟来了,她很少这样无所事事的过这么多天,这些时日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总觉得有根弦在心头越绷越紧。
她本期待像郗崇教她的一样骑马,至少能找点刺激,可以她的骑术,在路上换马完全是耽误行程。
郗崇也不可能第一天就带她去狩猎,这几天应该也是那些将领们入围场比试,那些大人们的事,自己这个小辈,怎么能参与呢!
在军营里,仿佛是在另外一个朝堂,郗崇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带着他的手下巡视国土。
而温寂如今,看上去连丞相府的二小姐都不算了,只是皇帝手中的一只雀鸟。
而且郗崇的威仪越盛,她心里就越不平衡。她从前人生最大的执念就是温棋语,可后来因为顾谨,隐隐约约触到了别的东西,她又有了一点新的追求。
但郗崇让她看见的世界实在太大了,她从前在京城,只能单纯的给郗崇加一个名头,他和丞相一样,都是位极人臣的权臣。直到如今才能切实的感受到,他居然掌控这么多东西。
可这也不过是北地最靠近中部的一个地方,是他国土的一个边界。
而父亲呢?和郗崇差不多的地位,作为文官之首,自己与他生活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也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他权力的分量?
这让温寂感觉过于挫败,好像很多自己认知里让她痛苦的事都变得很渺小,而新的痛苦又像大山一样压下来。
她想她还不如去云城找顾谨呢,至少找点存在感。
可温寂向来识时务,郗崇现在宠着她她当然知道。但他们又没什么真的关系,没眼色的次数多了,好感终有耗尽的一天,她自然要权衡得失。
思来想去,还是学两句番语,打发点时间。
……
次日,便是冬狩开始了。
温寂带着司商和沐兰去了事先搭好的帷帐。
细密的纱帘垂下,将帐内与外界隔开,既能看清围场情形,又免了被旁人窥探。
围场内旌旗招展,号角声此起彼伏,马的嘶鸣声与兵器碰撞声充斥在四周。来了不少将军的家眷,一路上都有好奇的视线落到温寂的面纱上,又装作不经意的移开。
她倒是面不改色,托了赵将军的福,军中并未传出什么不堪的流言,但人的好奇之心止不住,无非是觉得她是郗崇养的小雀鸟。
但温寂带了面纱,这里又没人认识她,真有什么风言风语,败坏的也是郗崇的名声。
况且和靖国公扯到一起她也不亏。
……
进了帐子,许竹早已候着了,见三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温寂带着司商在铺了皮子的座位上落了座,许竹和跟他们地介绍了一下其他帷帐中的女眷。
温寂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等介绍到其中一个华丽装饰的帐子时,许竹停顿了一下,“那是宁海石将军的妻女。”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温寂的神色。
温寂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示意她继续。
等许竹介绍完了,温寂为她斟了杯热茶,“有劳许夫人。”
她们交谈的时候,司商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句话没说。温寂便取出那副跳棋,与少年一同研究起来。
……
等坐了片刻,忽然起了寒风,卷着凉意直往帷帐里钻。温寂感觉身上有些冷,就唤了沐兰一同回去添件衣服。
换了件更厚的裙子,她出了帐子,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手帕落下了。于是沐兰便回去折回去取手帕,温寂便独自在道旁等候。
她站在一株枯树下,还带着面纱,穿了一身的素白更显的单薄,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仿佛稍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走。
“喂,你就是将军带来的那个女人?”
一道张扬的男声自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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