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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天恩
烛冷深殿,诏寂高椽。
瀛御国主一只手紧抵着额头,眉心深锁,空旷又寂静的宫殿里,略微留神就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内侍们全都屏息凝神的侧立在角落,只恨不能把自己塞进柱子里,这样就能避免承受来自这位最高领导人的雷霆之怒。
随着高位上传来的一声重重的叹息,他们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扼住,高高悬在了万里高空之上。
“她可是还在外头跪着?”
国主问话,没人敢不回,哪怕回完后很有可能会小命不保。
“回……王的话,辉夜公主她……确还在外跪着……”距离国主最近的小内侍说完,认命地闭上眼。
往常这种时候,都有他师父在一旁打掩护,今日怕是……
果然,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阵“乒呤哐啷”的巨响,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硬物砸中了他的额角,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在大脑产生痛觉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原本端坐在高位上的人站了起来,而出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准确来讲是“匍匐在地”。
“反了!我看她是要反了天了!”国主指着紧闭的大门,门外跪着的是他前些日还在费力讨好的女儿。然而此刻,他生怕自
己口中那些恶毒的句子穿不透这密闭的宫墙,传不进公主的耳中。
“吱呀——”门开了,从外走进一位眉眼精明的老太监。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完殿内,将前因后果理出了个大概,随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凑了上去:
“哎哟!我的王啊,什么事儿犯得着您这么生气。”他一边走,一边伸出腿随机踹了几名倒霉徒弟,骂道:“你们这些不知冷热的蠢东西,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滚!”
虽是挨了骂,但只要能赶紧消失避开这风头,这群小喽啰们别提有多高兴了。一面在心中暗喜,一面还不忘装出惶恐的表情,点着小碎步就退了出去。
老太监先是扶着瀛御王坐了下来,又手脚敏捷地沏茶捶背,眼见国主深锁的眉心稍有平缓,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瀛御国主发了一通火,心里却半点儿没舒畅,忍不住和这位从小伺候他的太监抱怨起来:
“寡人哪里做的不对?又哪里做的不好?她为何就是不肯听寡人的话!”
“寡人都说了,整个王城内外,所有的世家公子任她去挑、去选!她呢?非要去喜欢一些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攀龙附凤的小人!”
“那些人有哪里好?哪里配得上一国公主!”
瀛御国主越说越恼火,只恨不能把天底下那些包藏祸心、勾引公主的贼人给全杀光了才好!
老太监也是伺候他多年,又岂会不懂他的心思呢?这位国主看似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实际上却是十分疼爱这位公主的。
他斟酌几许,开口道:“公主她毕竟还小,未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十七岁了还小!寡人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不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回了!”
提及他年少时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瀛御国主原本就乌云密布的脸更加阴沉了。老太监也心知此事是他的逆鳞,赶紧将话题给转了出去:
“公主所求不过是放那侍卫一马,您大可留他一命,只要往后不再让他能见到公主就行……”
闻言,国主极为不耐的呼了一口气,虽未立马拒绝,却也能明显察觉到他的不认同。
他打心底里认为所有蓄意勾引他女儿的人都该死!
但既未言明,代表还有婉转的余地,老太监继续劝道:“上回那事儿过后,公主一蹶不振,差点儿就要香消玉殒……眼下这侍卫既能让公主开怀,国主何苦要伤了父女情份……”
国主心疼女儿,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可那等毛头小子何以能配公主!?”
“公主不过是眼下瞧着他新奇好玩儿,就和深闺里那些养宠物的小姐们差不多。”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低,知道他凑近国主的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国主眼中立即迸射出一抹精光。
-
瀛御国最大的诏狱里,杨凛星正百般无聊的掰着一块半热不冷的硬馒头,一点一点的就着水往嘴里送。
冬日里,这身处于地下、又不能生火的地方冷的直叫人打颤,狱卒们全都挤在一起取暖,纷纷打起瞌睡来。
杨凛星不满的望了一眼狱门的方向,暗自嘀咕道:“玉璃怎么还没回来?”
一个馒头可吃不饱。
说谁谁到。杨凛星蛐蛐完的下一秒,一颗如玻璃弹珠一样光滑又噌亮的小白蛇头就从角落里探了出来,一扭一晃地朝着杨凛星游来。
杨凛星一把抓住他的七寸,将他提到了脖颈处,挤眉弄眼道:“小声点说。”
玉璃先是躲进她衣服里,不知用什么方法塞了几包不知是什么的吃食,又回到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杨凛星偷偷摸摸地拆开那层外包纸,揪了一大坨塞进嘴里,顺带舔了两口手指头。
嚯,果然又是烧鸡!香!
杨凛星吃的上头,也不忘听正事。当得知辉夜公主还为了她跪在瀛御国主的殿外时,心里原本就积累不少的愧疚感骤然提高到了最顶端。
早知如此,应该寻个更妥帖的法子才是。
自打收到沈灵泽的来信,她就一直在思考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到王宫里。
沈灵泽说,九方氏被藏在瀛御王宫。
理论上来讲,她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卫,只要公主入宫,她无需任何理由就能跟随。但她从各个角度试探过公主的态度——她是绝对不愿意入宫的。
至于理由,也不用多说了。
最为简单的办法成为最为不可能的事情,杨凛星只能另谋出路。
起初,她还并没有想到从瀛御国主这一头下手,直到她察觉到公主府上那名老人不断朝她投来警戒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招。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对公主是第二次沉重的打击。
杨凛星就这样一边纠结,一边靠近公主。她很少会有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刻。
瀛御国主来的比她想象中要更快,在她还未考虑清楚时,局势就逼迫她做出了决定。
玉璃在她耳旁嘤嘤:“公主妹妹好可怜。”
他向来见了女性都是叫姐姐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智幼龄的缘故。然而对辉夜公主,他却改了称呼,变成了妹妹,可见在他心中,公主是更为娇弱、需要保护的人。
杨凛星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这顿饭她越吃越不是滋味。
要不要赌一把呢?
“阿嚏!”狱卒巨大的喷嚏声掐断了她的思绪。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儿啊?”
坏坏坏!杨凛星赶紧将衣服裹得更紧了,生怕鸡骨头的余香继续飘散,玉璃被她勒的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哪来的什么烧鸡?我看你是做梦梦傻了?”
“梦里能有也不错啊……这鬼天气。”
“这鬼天气鼻子不好使也正常……阿嚏!”
几个狱卒半梦半醒的交流了几句,又伴着鸡骨头香入睡。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杨凛星已做好了决定:
“阿璃,你去找公主,就说……”
玉璃刚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地牢那扇厚重的铁门便“吱嘎”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了。
两名膀大腰圆的狱头提着昏黄的气死风灯闯了进来,灯光瞬间刺破了牢房里的浑浊黑暗,也惊醒了那几个正做着烧鸡美梦的狱卒。
“混账东西!当值也敢睡死过去!皮痒了是不是?!”为首的狱头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那几个狱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带地站起来,点头哈腰,连大气都不敢喘。狱头嫌恶地扫了一眼弥漫着些许异味的牢房,目光最终像铁钳一样锁在了角落里的杨凛星身上。
“你,跟我们走一趟。”
语气不容置疑,也没有任何解释。杨凛星的心猛地一沉,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穿过阴冷曲折的甬道,迈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槛,环境逐渐从肮脏潮湿变得肃穆堂皇。最终,她被带入一间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的偏殿。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威压。高座之上,正是瀛御国的国主,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隼,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国主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你与公主之事,朕已听闻。今日唤你前来,只问一句:你对朕的明珠,可是真心?”
哈?这是什么问题,听上去很不对劲的样子。
见她迟迟不愿回话,国主脸上瞬间变得阴郁起来。他一记冷眼扫过出这主意的老太监,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立。
就在他想开口直接让人把杨凛星拖下去砍了时,她开口了:
“公主金枝玉叶、性情纯善,能得公主垂青,是奴婢毕生之幸。”
闻言,国主冷笑一声,用一种近乎平淡,却让杨凛星寒毛倒竖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倒是会说,避重就轻,根本没有回答寡人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剐在杨凛星脸上。
“不过,从今日起,也无所谓你的真心与否了。”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杨凛星的心脏,她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只见国主略一抬手,旁边侍立的大太监立刻躬身,展开一卷明黄的帛书,用尖细而清晰的嗓音宣道:
“奉天承运,国主诏曰:罪囚林星,既称对公主殿下心怀赤诚,矢志不渝。特感其‘诚’,免其原罪。然,宫禁重地,内外有别,为绝后患,以全其‘忠’,今赐尔净身,入内侍省效力,常伴宫闱,以观后效。钦此!”
净身!入内侍省!太监!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接连炸响在杨凛星耳边,震得她神魂俱颤。她对这样的旨意一面感到难以置信,一面又啼笑皆非。
她可是女人啊!本来就没有那玩意儿,脱了裤子能切啥?
她被这震撼的圣旨给惊得神思恍惚,没能察觉到高台之上,帝王那审视又冰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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