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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出警醒
第六十三章言出警醒
医馆的药味浓得化不开,龙髓药膏的醇厚混着清心草的微苦,在晨光里蒸腾成朦胧的白雾,缠在窗棂上把阳光滤成淡金色的纱,落在李掌柜的病床上,连他苍白的脸颊都染了层暖光。老人躺在最里间的床榻上,脸色依旧纸白如宣,嘴唇却有了点淡粉的血色,呼吸平稳得像深潭静水,胸口起伏间,能看见被子下缠着的绷带微微晃动。
王攀附坐在窗边的竹椅上,赤焰剑斜靠在椅腿,剑鞘上的龙鳞反射着透过窗纱的碎金,将他半边脸照得明暗交错。手里的《悬空城志》翻到了 “铁剑门兴衰” 那页,书页边缘被手指磨得发毛,可见他昨夜翻了不止一遍,指尖还停在 “血影老怪” 的注解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
李婉儿正用银签蘸着药汁,小心翼翼地给李掌柜擦拭唇角的药渍。她换了身月白粗布裙,洗去了脸上的泪痕,鬓边用青布带松松束着,露出的脖颈线条虽仍紧绷,捏着银签的手腕却比昨夜稳了百倍 —— 银签蘸药时她刻意悬着手,怕稍重就碰疼父亲干裂的唇角,药汁滴在瓷盘里,发出 “嗒嗒” 的轻响,像落在心尖的雨。
听到王攀附翻动书页的动静,她转过身来,托盘里的白瓷药碗轻轻磕碰,清脆的响声撞散了屋角的药雾。“王公子,您要不要也喝碗安神汤?” 她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却比在当铺时多了几分底气,不再是昨夜那副惊惶模样,“用您给的龙髓药膏调的,药房的老医师说,这方子能压下灵力震荡,比寻常安神汤管用十倍。”
托盘里的汤碗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中,能看见碗底沉着几粒饱满的莲子 —— 那是她凌晨天不亮就跑遍东区早市挑的,颗颗圆润,还带着露水的凉,方才在药炉上温了半个时辰,才敢端来给王攀附。
王攀附合上书,指尖在 “铁剑门” 三个字上顿了顿:“不了,我待会儿还要去城主府,喝了汤犯困误事。” 他抬眼时,正撞见李婉儿紧攥碗沿的手,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薄瓷,“你爹的伤得养足三七二十一天,铁剑门那群杂碎虽然暂时缩了,但别忘了他们门里有个‘血影老怪’—— 去年城西布庄的掌柜就是被他吸了魂魄,至今尸身还存放在义庄,据说他专挑落单的修士下手,尤其盯着受伤的人。”
李婉儿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腕上,烫出片淡红的印子。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飞快地擦去药渍,低声道:“我知道…… 我爹前几日还说,铁剑门在悬空城盘根三十年,账房先生的表兄是税吏,门房的远亲在城防营,就算这次栽了跟头,也能靠着关系网喘过气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半块被血浸透的账册 —— 血渍已经发黑,边缘却被她用细布擦得干净,连账本上的字迹都清晰了些,“这是他们从柜台抢去的账本,我趁乱偷偷捡回来的,上面记着近十年的当物,有不少是修士的本命法宝,还有几笔…… 像是和影阁的交易记录。”
“收起吧。” 王攀附打断她,从竹椅上起身时,怀里的逆鳞盾牌轻轻震动,发出低沉的龙吟,震得衣襟都微微起伏,“账本留着没用,真正能要他们命的,是你手里的麻纸。” 他走到李婉儿面前,指尖在她攥着的麻纸上轻轻一点 —— 那枚用血誓印做的暗记突然亮起红光,像颗烧红的炭粒,“看到没?这印泥里掺了影阁的‘蚀骨墨’,我昨夜试过,用指尖灵力一点就亮,就算泡在水里、埋进土里,这印子也不会褪,铁剑门主就算把账本撕成灰,这印子也赖不掉。”
李婉儿的眼睛倏地亮了,捏着麻纸的手指渐渐松开,又猛地攥紧,指腹几乎要嵌进纸纤维里:“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公子您收着更稳妥。我一个女儿家,修为低微,要是被铁剑门的人盯上…… 怕是护不住。”
“让你收着就收着。” 王攀附的声音陡然转厉,震得药碗里的热气都散了三分,药汁在碗底晃出细小的涟漪,“修仙界的规矩,从来不是谁修为高谁就有理,是谁手里的刀够快、把柄够狠!你爹开当铺二十年,该教过你‘藏锋’的道理 —— 这麻纸就是你的刀,藏好了能保命,亮出来能杀人!” 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窗外探头探脑的药童 —— 那孩子手里还攥着药杵,显然是被屋里的动静吸引,“铁剑门敢动你家,就是觉得你们父女俩是软柿子,捏碎了也没人撑腰。可他们算错了 ——”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掌拍在旁边的药柜上。百十个瓷药瓶同时震颤,发出嗡嗡的共鸣,最上层的个装着清心散的瓷瓶 “啪” 地炸裂,淡绿色的药粉弥漫开来,混着药香飘满屋子。王攀附的声音透过药雾传来,如同惊雷:“有怨就得喊出来!你越是忍气吞声,他们越觉得你不值一提!你要让全悬空城都知道,他们抢的不是龙睛石,是想断你父女的活路;他们勾结影阁,不是门派私怨,是要毁了这悬空城的根基,让全城人的粮仓都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药香与瓷片的冷意混在一起,撞得李婉儿后退半步,后背抵在药柜上,冰凉的木质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望着王攀附眼底跳动的火光 —— 那是和昨夜在当铺时一样的坚定,逆鳞盾牌挡在身前,赤焰剑划破黑暗,把绝望中的她从深渊里拽了出来。那些盘踞心头的怯懦,像被帝龙火燎过的蛛网,瞬间化为灰烬,只余下滚烫的决心。
“您的意思是…… 让我去街头哭诉?” 她咬着下唇,齿痕深得发白,嘴唇都渗出血丝,“可我娘临终前说,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是件丢人的事……”
“丢人?” 王攀附嗤笑一声,赤焰剑突然出鞘半寸,金色的剑光在她眼前一闪而逝,照亮了她眼底的犹豫,“铁剑门杀上门时,没想过给你留脸面;他们把你爹打得吐血,把当铺砸得稀烂,没想过你会不会丢人;现在你握着他们的把柄,凭什么要替他们藏着掖着?” 他用剑鞘挑起那半块染血的账册,剑尖悬在半空,让她看清上面的名字,“你爹的当铺养活了多少街坊?张屠户的儿子能进焚天卫,是你爹垫了十块上品灵石;刘掌柜的铺子能躲过去年的火灾,是你爹提前递了消息,让他把贵重药材转移到后院;就连巷口绣坊的大娘,去年冬天没钱给孙子买药,也是你爹悄悄当了块玉佩帮的忙。这些人情,可不是白欠的!”
李婉儿的手指猛地一颤,账册从剑鞘上滑落,纸页散在地上。她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 “张屠户” 三个字,突然想起张屠户每次送肉来,总会多给她一块带骨的五花肉;看到 “刘掌柜”,又想起刘掌柜总给她带外地的蜜饯;还有绣坊大娘塞给她的桂花糖,甜得能化在心里…… 这些平日里被她忽略的温暖,此刻像一道道光,照亮了她心里的怯懦,成了最坚实的后盾。
“我懂了!”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意彻底消散,只剩下清明的决绝,连声音都亮了几分,“不是去街头哭嚎,是去找他们!把麻纸的事透漏给张屠户的儿子,让他在焚天卫里传开;跟刘掌柜说铁剑门要劫粮仓,让他的表哥在城主府递话;再请绣坊大娘帮着跟街坊们提一句…… 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就算铁剑门想狡辩,也没人信他们!”
王攀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指尖轻轻敲了敲药柜,瓷瓶的共鸣声渐渐平息:“总算不笨。记住,修仙界的公道,从来不是等来的,是抢来的。你手里的麻纸,就是你抢公道的底气,别把它当成负担,要把它当成武器。”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枚玉符,放在托盘上 —— 玉符里流转的银光映着李婉儿的脸,像极了昨夜逆鳞盾牌的光膜,“这是紫瑶前辈给的传讯符,捏碎它,哪怕我在千里之外,也能立刻收到消息。铁剑门要是敢反扑,我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李婉儿看着那枚玉符,突然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青石地砖被撞得闷响,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对着王攀附重重磕了三个头 —— 磕第三个头时,额角蹭到地砖上的碎石,渗出点淡红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亮得惊人的决绝。
“王公子的教诲,婉儿记下了!” 她抬起头时,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再像昨夜那样慌乱地擦去,“您不仅救了我们父女的命,还教我们怎么在这修仙界活下去,这份恩情,我李家就是粉身碎骨也还不清!” 她从怀里掏出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塞到王攀附手里 —— 香囊上绣着朵野蔷薇,花瓣上还绣错了一针,用同色丝线悄悄补过,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我连夜绣的,里面是安神草和龙睛石粉末,您带在身上,或许能…… 能挡挡煞气。”
王攀附捏着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 —— 那是半块磨得光滑的龙睛石碎料,显然是她从当铺的碎石里捡出来的,还特意磨去了棱角,怕硌着人。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当铺,这丫头抱着昏迷的父亲,明明自己也在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求饶的模样,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像被温水浸过。
“起来吧,地上凉,你爹还需要你照顾。” 他将香囊揣进怀里,龙睛石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竟恰好压下了逆鳞盾牌的灼热,两种温度在怀里交融,格外安心,“照顾好你爹,让他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走出医馆时,晨光正好漫过整条街,把青石板照得发亮。王攀附摸了摸怀里的香囊,指尖能感受到龙睛石的凉和安神草的软,忽然觉得这悬空城的风,都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 —— 风里混着早市灵包子的香气,还有远处焚天卫操练的呼喝,不再是昨夜的血腥气,而是活生生的烟火气。
怀里的逆鳞盾牌轻轻震动,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思;赤焰剑的龙啸声若有若无,混着远处城主府传来的钟声,在晨光里奏响了新的序章。他抬头望向城主府的方向,阳光落在脸上,暖得让人安心。
他知道,铁剑门的末路,才刚刚开始。而他王攀附的路,正越走越宽,不再是依附他人的藤蔓,而是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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