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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内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其玉日日都被腥月草的药力折磨得痛不欲生。
一开始,只要好好睡一觉便能恢复七八成精力,上午也能坚持做康复训练,可慢慢的,即使过了一夜也无法恢复精神,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忍受着挥之不去的骨痛,比叶之萤初见他时情况更糟。
他也彻底将叶之萤拒之门外。叶之萤见不到他,心里又为他担心,只能等阿力每晚偷偷过来给她描述他当日的情况。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腥月草能解他身上的毒,但中原人对这种外疆草药却知之甚少,医书典籍也记载不多,如何使用,用量多少,完全是盲人摸象,凭感觉来。
眼看他就快支撑不下去了,人也瘦了许多,直觉告诉他们,或许是腥月草使用的太频繁了,于是决定先停了腥月草。林大夫也遍查医典,想在医书上搜索多一些关于腥月草的介绍和用法。
停用腥月草之后,他果然渐渐恢复了精神。叶之萤也终于又见到了他。
令人惊喜的是,恢复精神的他不仅右臂活动范围更大了,竟然连原本完全不能动的左手手指也能微微活动了,大家无不为此激动。
进入六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叶之萤本就怕热,这里的衣服又全都是长袖长裙,实在难以适应,她便让布庄的裁缝师傅为她做了几套吊带短裙,除此之外,就靠用冰块泡水喝来给自己降温解暑。
温其玉见她冰不离口,苦口婆心劝她少吃点冰,她不听,终于成功作到自己上吐下泻、病倒在床。
温其玉知道后,第一时间吩咐阿力找了林大夫来为她检查。检查还没结束,他便也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叶之萤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他让阿力将他推到床边,满眼心疼。
叶之萤委屈地点了点头。
“温少爷,叶小姐这是生冷之物食用过量,导致脾胃受寒,没有大碍,我开些温补的药,喝几副就没事了。”
又要喝中药?听到这话,叶之萤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没想到,这次温其玉竟然挡在了她前面:“多谢林大夫,若是不喝药,而是采用食补的话,您有何建议?”
“食补的话,可用生姜、红枣、陈皮熬成水服之,一日两次。日常饮食清淡,主食以小米粥为佳,每日补充一颗鸡蛋,切不可再吃生冷之物!”
“感谢林大夫,阿力,送送林大夫!顺便把人带过来。”
“是!”
房间只剩她和他两人。
“你刚刚说的……哎哟!”叶之萤刚想问他让阿力带什么人过来,胃里却又袭来一阵绞痛,疼得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扯着被子直冒冷汗,连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得跟着抽搐。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奇丑。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表情扭曲,如果照镜子,她也一定会被自己这幅鬼样子吓到。她本身偶像包袱就重,偏偏温其玉还在她面前,坐在那里全程目睹她的狼狈……
正想着,肠道里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肠鸣,肠鸣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持续了好一阵,她整个人都被这不间断的“噗”、“咕噜”声炸得外焦里嫩了。
她实在没脸让温其玉再呆在这里了,可是他自己又出不去……
过了一会儿,肠鸣终于停了下来,胃痛也减轻了不少。叶之萤实在觉得丢脸,拉起被子盖在脸上装起了死。
“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他紧张地问她。
她隔着被子疯狂摇头。
见她不回答,他有些着急:“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她继续摇头,求他别问了。
“你捂着被子做什么?快出来!”听得出来,他已经急得想要帮她把被子取下来了,奈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没脸见你了!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这几个月极力保持的完美形象在这一刻全部崩塌,叶之萤欲哭无泪。
温其玉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哄她道:“人人都会生病,一点也不丢人,快把被子拿下来。”
可叶之萤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死死抓着被子不放,不愿将被子拿开。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脸上的被子好像轻轻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紧接着又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把被子往床边的方向扯,但是力道特别轻。
她揭开被子一看,温其玉的右手紧紧地拉着被子的边缘,正使尽全力想把被子从她脸上拉开。
看她主动揭开了被子,他这才松了手,将依然蜷缩着的右手费力收回到身体旁边,一边喘气,一边用笑掩饰自己的失落。
叶之萤索性把被子全部掀开:“好啦好啦,我给你看还不行吗?至于使苦肉计嘛!但是,你不准嫌我丑!也不准笑话我!”
他笑道:“原来你怕丑,还怕人笑话?把冰当饭吃的时候,我只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你还要落井下石吗?”叶之萤苦哈哈地拉耸着脸。
他轻轻一挑眉,笑言道:“那怎么会!我是来雪中送炭的,自然不会落井下石。”
她这才又想到他刚才好像嘱咐阿力带什么人过来,忙问他:“你准备怎么雪中送炭?”
话音刚落,还不等他回答,阿力就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了,那姑娘眉清目秀,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少爷好!”小姑娘一进来,便怯生生地向轮椅上的温其玉行了个礼。
温其玉向其微微颔首示意,而后对叶之萤解释道:“你这几日身体不适,需要有人照顾,阿力与荣祥又都是男子,多有不便,所以阿力特地安排了一位丫头来照顾你,只是这几日而已,等你好了,若是不想……”
“谢谢!”她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对他表示感谢。
他原本解释得很认真,生怕她会拒绝。听她应了下来,立马松了一口气。
阿力在一旁介绍道:“她叫柳儿,一直在浣衣房工作,年纪虽不大,但是干活很麻利,这几日就在这里照顾你。”
又对着柳儿交代道:“这位就是叶小姐。你要听从她的吩咐,好好照顾着。”
“是!”柳儿看起来很是紧张。
叶之萤看温其玉也在这里待了好一阵了,不忍心他坐得这么辛苦,便劝他先回房。温其玉也没有推辞,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之后的两天,温其玉每天都会过来看叶之萤三次——分别是早晨、午后和傍晚,但每次都不久留,只是亲眼看看她的恢复情况、问问是否适应柳儿的照顾也就离开了。
柳儿把叶之萤照顾得很好,第二日,她便不再呕吐了,第三日,腹泻也好了许多,只是满脸病容还没恢复。
傍晚,等温其玉再次从她房里离开后,她让柳儿陪着,偷跑到之前谈好的那家首饰铺里取了首饰,结果刚一回来,阿力就在房门口截住了她。
“叶小姐,少爷叫你进去一下。”
一进温其玉房中,就见他冷着一张脸靠坐在床头,叶之萤自觉情况不妙,将手中的首饰藏在了身后。
“有事吗?”她心虚地站在门口不敢走近。
“你出去了?”他问。
温其玉一向反对她不打招呼单独出门。对此,叶之萤虽心知肚明,却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觉得自己从十九岁起便一人闯荡娱乐圈,最起码的生存能力还是有的,温其玉对此并不了解,因此难免小看了她。她想证明给温其玉看,自己是能独立的,不需要他像保护小孩子似的保护她。
但她也明白温其玉的一片好意,因此每次温其玉叮嘱她时,她都会装装样子表示同意,从不明着忤逆他。
“我有点事,必须要出去一趟,而且我只出去了一会儿。”她理直气壮道。
“有事?”他似乎是希望她能说得再清楚些,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冷酷了。
叶之萤总算松了一口气,大胆走到他身边坐下,从身后拿出了那些首饰:“是啊!有件事本来之前就想告诉你的,可是那天看你被腥月草搞得那么难受,就没说,我那天……”
便将找首饰赞助商的事向他仔细道来。
温其玉认真听完她的讲述,方才因她私自出门而垮下去的神情不仅恢复正常,还带上了为她骄傲的笑容:“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想法。”
面对他的夸奖,叶之萤忙虚心摆手:“过奖了过奖了!这也不是我原创的。付一些代言费请名人为自己的产品代言,利用名人效应扩大商品的名气、增加商品的曝光度、提高大家的购买欲望,在我们那儿挺流行这样做的。以前我身上也有许多代言,也是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那这次都取回来了什么首饰?”他问道。
“你看!”她打开了装首饰的小木匣,一一给他展示,“三支钗子、一对步摇,还有一对耳坠。”
“这些首饰明日下午便还回去吗?”说话间,他一直盯着木匣里那几件首饰,看得十分专注。
“对!”
“你可知这些首饰的售价和成本?”他看起来对赞助商的事情很感兴趣,一再追问她相关细节。
“这个……我不知道。”叶之萤心想这些首饰自己只是免费试戴一日而已,便道,“我只是戴在身上帮掌柜的展示出来,不替他销售,不需要知道它们的价格吧?”
他笑着摇头,随后目光移到她手中的木匣上,问了她一个问题:“倘若你不小心弄掉了这耳坠上的蓝宝石,掌柜的要求你按售价赔偿三两银子,若是你不赔,就不退还你抵押的五两银子,你赔还是不赔?”
叶之萤一听,激动道:“三两?他怎么敢?这些东西一共都不超过五两吧!这个耳坠顶多五百钱,除非他是故……”她突然停了下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看她如此剧烈的反应,温其玉不禁又笑了起来。
叶之萤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小的错误:“首先,我拿它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和他协商好,万一某件东西被我弄坏或者弄丢了,是照售价赔偿还是成本价赔偿。第二,我也并没有跟他确认这些饰品的实际价值,万一他趁机讹我,那我岂不是要陷于被动?”
“孺子可教也。”温其玉笑着点头,补充道,“还有第三,你既押了五两银子,那店家理应给你等价的物品作为交换,可是这些首饰与你的抵押是否等价?倘若你去归还首饰时,店家一口咬定这些首饰是你买的,不肯退你银两,你该当如何?”
“不会吧?那老板看着不像这样的人。我和他签了契约,上面写了我在他那儿押五两银子,他给我一些首饰,而且就为了五两银子放弃后面长期的合作,对他来讲好像也划不来吧?”叶之萤未免觉得他太过谨慎了。
温其玉反问她道:“看着不像?你从前认识他吗?诚信靠的是白纸黑字的契文约定,可不是靠对方的良心或是想当然的猜测。你说你与他签了契约,那上面可有写清楚他给你的是哪些首饰?你又如何证明这些首饰是他借你的而不是你自愿花钱买的?我并不是说他定是这样的小人,但做生意,必定是要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都先行考虑到,并提前做出应对。先小人后君子,防患于未然,才能保护自己不陷入是非危险之中。”
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叶之萤被他问得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得意劲儿,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
他又望着木匣里的一只耳坠道:“我看这件耳坠上的蓝宝石似乎快要掉了。”
叶之萤取出他说的那条耳坠拿在眼前仔细看,发现原本应该全部嵌在绕金线中的蓝宝石已经有一半出来了,如果就这样戴在耳朵上,再摇晃几下肯定会掉。
叶之萤在取货时因着急离开,交完押金后只是打开盖子草草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并未当着掌柜的面一一检查。
“这……”她的眉头已经快要扭成了一团麻花,“还好你提前发现了,要不然明天可真说不清了!”
温其玉看她懊恼不已,赶紧安慰她:“许多事情经历得多了自然就能面面俱到,你有想法、有魄力、执行力强,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厉害了,首饰的事,我让阿力陪你再去一趟,日后这些事,不要再瞒着我了。”
叶之萤抓住他的两只手,将它们捧在自己脸上,用脸蛋在上面来回轻蹭,又夸张地输出一通彩虹屁:“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我气,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可太好了!怎么会这么好啊!”
温其玉本想先说完首饰的事,再就她私自偷跑出门的事对她进行一次严肃的批评教育,谁知她来了这么一出……
看着眼前这张笑脸,他不仅气意全消,连批评都不舍得了。还好他尚存理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日后出门要找阿力陪你一起,必要的话换上男装,别再自己一人……”
只是语气不仅早已没了半分严厉,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知道啦知道啦!那我先跟阿力去啦!”眼前的女子等不及他讲完话,就急急忙忙扔下他那两只手,叫上阿力离开了。
剩下的那些话堵在温其玉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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