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杯au]诸神应邀

　　如果说让威尔回顾他此生做出过什么重大的错误决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想起多年前二十六岁在地狱撒坦湖边的落羽杉树林前的那次自作聪明的思考。

　　红色的树叶飘动，群鸟俱寂，只有那匹驾车的马还在不要命地狂叫。

　　脚有点疼，出了一层水泡，威尔专挑着没有水的地方跑，却还是被酸水腐蚀了脚。

　　威尔呲牙咧嘴，干脆飘了起来。

　　大路不能走，小路更不能走，他刚还答应过汉尼拔自己不会跑，下一秒转头就逃跑了，如果被抓住，迎接他的可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不然自己飘上半空，直接飞走得了。

　　可那样更容易暴露，自己刚伪造了死亡，又被别人看到自己光着脚在天上飞，想想真是有点尴尬。

　　现在看来，从这片树林中穿过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树林遮天蔽日，可以隐藏自己的身形。

　　第二，汉尼拔肯定追不上他，毕竟这湖水还要几天才能退下去。

　　等脚上的水泡消下去后，威尔进了树林。

　　树林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粉末，威尔用袖子挡住了鼻子，加快了速度。

　　一夜之间生长起来的树林枝叶竟然如此茂密，有时突然斜出一枝，抽在威尔脖子上。

　　威尔躲开树枝，揉了揉眼睛。

　　刚才有粉末飘进了眼睛，有点痒。

　　这片树林的面积很大，他飞行的速度很快，按照正常速度来说，一天一夜也足够飞出去了。

　　灰褐色的树干层层叠叠，灰色，浅灰色，褐色，棕色，不同生长年龄的树干像幻影一样飞速掠过，扭曲。

　　他喘着气，又一次漂浮在空中。

　　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是飞行的速度减慢了，还是这片树林比他想象中大？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出去。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进入这里多久了。

　　他想抽出那把剑，在树干上刻一个记号，却怎么也拿不出来，想起汉尼拔说的话，他泄了气，飘了几米。

　　不服输，他又飘了回来，张开嘴咬掉了一块树干，留下了两排清晰的牙印。

　　“这才差不多。”威尔说。

　　他的眩晕感更明显了。

　　又记不清飞了多久，他再次看到了那两排清晰的牙印。试着沿直线飞，明明眼睛看到的是直线，却总是一次次拐回起点。

　　他累极了，脚差点碰到水面，又瞬间清醒。

　　他只好飞到那棵树上，趴在树枝上，昏昏沉沉地睡觉。

　　汉尼拔沿路寻找，米埃尔大声喊着威尔的名字，没人回答。

　　其他两队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外。

　　“我怎么觉得……这片地方有点走不出去啊。”米埃尔说。

　　汉尼拔：“在树上做个记号。”

　　过了一会，两人重新转回有记号的树。

　　米埃尔有点害怕了：“不然我们等等他们吧。”

　　汉尼拔：“他们估计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那我们怎么办？”米埃尔一累就想往地上坐，被汉尼拔眼疾手快拉住。

　　米埃尔不好意思地笑笑。

　　汉尼拔摘下了头盔：“不行，这个头盔根本没有作用。”

　　米埃尔：“怎么没有作用了？”

　　汉尼拔看向空中飘舞的粉末，说：“这些粉末飞进鼻子，眼睛，嘴巴，甚至会融在我们的皮肤上。这些阻挡根本拦不住。”

　　他把脸上蒙的布也拿掉了。

　　米埃尔惊道：“那我们怎么办？万一湖水涨了，我们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他抱着一棵树就开始往上爬。

　　爬到一半，他看向下面的汉尼拔，忽然像看到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一样，挥着手臂，差点从树干上摔下来。

　　“领主，领主！你头上有只眼睛！”

　　汉尼拔摸了摸头，只有头发。

　　米埃尔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汉尼拔：“不要害怕，那只是幻觉。”

　　米埃尔：“那不像是假的！”

　　米埃尔看着地下，泥土像烧红的火山岩浆一样翻腾，冒出阵阵白气。

　　他更不敢下来了，越爬越高。

　　忽然，他定在树干上。

　　“领主，我好像看到威尔了。”

　　汉尼拔喉结动了动，“你先下来。”

　　“他趴在树上睡觉。”米埃尔说。

　　汉尼拔顿住脚步。

　　听起来很离谱，但确实像威尔做出来的事。

　　“哪棵树？”

　　米埃尔指了指，“最东头那棵树，树边有一丛灌木丛的那个！”

　　汉尼拔走了过去，犹豫要不要爬。

　　忽然看见树干上掉了一块树皮，露出里面青白色的组织，上面有两排牙印。

　　汉尼拔仰头看着树，深红浅红的叶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上面有没有人。

　　离叶子最近的地方，也是幻觉最严重的地方。

　　他一咬牙，抽出剑刺进树干，踩了上去，又把刀刺进去，继续踩刀，剑和刀交替往上，树叶越多的地方，粉末也就越多。

　　头有些眩晕，他默默祈祷着，希望威尔就在上面，希望不要只是米埃尔的一场幻觉。

　　威尔感觉到了树干的摇晃，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瞧见一头狮子沿着树干往上爬，动作很快。

　　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朝着狮子的头拍下去，狮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威尔刚想逃，就被狮子的利爪勾住了腿。

　　狮子的手从小腿滑到脚踝，牢牢箍住了，威尔想飞飞不了，眼看着狮子也跳了上来。

　　狮子怒吼一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狮子的毛发扫到了威尔的脸，威尔吓得涕泪横流，来不及去想这地方哪里有什么狮子，就和狮子扭打起来。

　　“你这个狮子……怎么跑来这里的？！”威尔给了狮子一巴掌，狮子用毛茸茸的爪子挡住了，脸逐渐靠近。

　　树像磐石一样顽固，只有轻微的晃动。

　　“你再看看，我是谁？”狮子说。

　　威尔一听这声音，就像石头一样定住了。

　　眼前狮子脸上的毛发迅速变短，褪去，变回人类的皮肤，头上长出恶魔的角，脸颊两侧是银灰色的暗纹。

　　比狮子还吓人。

　　威尔一口气有点上不来了。

　　“你跑什么？”汉尼拔说。

　　威尔哆哆嗦嗦，说：“我……我没跑啊。”

　　他死不认账。

　　汉尼拔：“湖边的鞋子和外套不是你的？”

　　威尔转着眼睛，一双眼睛什么也藏不住，总是在想办法。

　　“我……我不小心把东西落在那里了。”

　　“鞋子都能跑掉？”汉尼拔问。

　　“狮子都能上树，我的鞋子为什么不能掉？”

　　汉尼拔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拿威尔怎么办了，威尔是他唯一想不出办法应对的人。

　　总是一碰到他，脑子就宕机。

　　“你……”汉尼拔斟酌着语言，“你把我的脸和背治好了？”

　　威尔瞧着他的脸，说：“是治好了……顺手的事。太丑了不好看。”

　　汉尼拔的脸一下子黑了。

　　“我不好看？”汉尼拔说。

　　威尔：“你平时也不怎么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啊。”

　　威尔伸出手，捏了一下汉尼拔的脸，揪起一团肉，说：“嗯，皮肤很好，我真是你最好的整形医生。”

　　汉尼拔生气了，也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门子气，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生这个气。

　　他箍住威尔的腰，两个人窝在树上。

　　“哎你别挤我，要把我挤到树下面了！”威尔说。

　　汉尼拔只恨自己没带铁链，他松开威尔的腰，去抱他的胳膊。

　　威尔有点害怕，“不然……你先下树吧，我马上就下去，我保证。”

　　这招可骗不了汉尼拔了。

　　不过他还是往树下瞧了一眼，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十五分钟过了。”汉尼拔说。

　　“这句话什么意思？”威尔问。

　　“水又漫上来了。”

　　树下，湖水从土壤里渗出来，仅仅几分钟，就淹没了这片土地。

　　“我们可能要在树上待一会了。”他说。

　　威尔：“不用，你松开我，我就能走。”

　　汉尼拔：“跟着我吧，你会迷路的。”

　　威尔：“可我的腿麻了。”

　　汉尼拔：“麻了就麻了，这时候肉质最好，刚好下嘴。”

　　威尔马上不敢动了。

　　树叶覆盖了天空，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空气一丝丝凉起来，夜晚到了。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威尔连汉尼拔的脸都看不见了。

　　汉尼拔喊了一声米埃尔，米埃尔应和，“我还在树上呢！”

　　威尔：“千万别下来！”

　　米埃尔：“我知道，下面是岩浆！”

　　威尔：“……”

　　在树上待了几个小时，两人的头都有点晕，恍惚间，威尔看见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光，把汉尼拔的脸都照亮了。

　　他忽然很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汉尼拔的脸确实长得还可以。

　　亮光越来越强，汉尼拔的脸慢慢变成了亮白色，接着照亮了森林，扩散到地狱，人间，三界，所有的景色都被这团亮光给盖住了，视线所及全是亮白色，这团白色又慢慢变成了荧光白。

　　威尔有些害怕，伸手去摸汉尼拔的脸，却摸了个空。

　　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和他说话。

　　“威尔警官，看出来什么了吗？”

　　白色褪去，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清晰到吓人，眼前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后背和腹部有贯穿，是从前到后刨开的，像切开的排骨。

　　旁边站了一位黑人中年警官，眼角有皱纹，戴一副黑色太阳镜，说话腔调很轻松。

　　威尔：“……暂时没看出来什么。”

　　“汉尼拔医生就要到了，你们两个人可以讨论一下这个案子。”

　　“汉尼拔？”威尔惊诧。

　　警官：“对，汉尼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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