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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高考前期的那段日子,许书研出了院,回到家里养病。后面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许书研电话也没再响过。
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学校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复习。
许佳宁每天从天亮复习到天黑,看到题目都有点应激反应,想吐。傍晚就和许书研一起在小区楼下压马路,她们一起聊未来,聊理想,在这个关键时期,却也避开那些敏感话题。
自从被许文成打了那一巴掌后,父女俩的关系有点不容乐观。但也随着,放假第一天许文成推开许佳宁房间的门,和她说了声对不起后,缓和了不少。
高考那两天,许文成和张茹请了假接送许佳宁,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唯一记忆深刻的是,高考第一天,下了大暴雨,有些地方的积水甚至超过了脚踝,过马路都是许文成背着许佳宁过去的。
看着许文成黑发中掺杂的白发,许佳宁心中动容了。
在很多家庭中,女儿和父亲的关系总是不那么亲密,像是隔着什么。许佳宁和许文成亦是如此。女孩的心思总是无比细腻。鬓角的白发,脸上的皱纹,佝偻的身躯等等,这些对视觉的冲击让她们把过往的种种一笔勾销。
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境也渐渐成熟了不少,话也少了很多,人也变得沉默了。
高考结束后,许佳宁去了外婆家,断了网,和所有人断了联系。成绩出来的那天,查分的时候网卡了很久,她想着晚点查也没事,刚想退出来,分数就突然跳了出来,考得比预料中高出十几分。
596分。
那天外婆做了很多菜,说要庆祝。
填志愿的时候,许佳宁第一志愿填的是一所沿海的大学。许文成和张茹对这个事情全然不知,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回家的那天才知道,她填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学校。
许佳宁做到了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她的近况,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所大学。
八月中旬,在去往大学的高铁上,许佳宁平静地看着停留在六月的聊天框。
6月6日星期三22:09
Ning:我们是分手了吗?
6月8日星期五17:06
周栩:分手了。
考完英语那天,许佳宁甚至不敢去看手机里的信息,那条信息也不知道她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发出的,但看到信息的那一刻,她很平静,也许…是早有预料。
没有人会爱她。
高考前,许佳宁是无意间得知张茹去找过周栩。那天晚上,许文成和张茹在房间说话,房门半掩着,说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新闻都报道出来了。”张茹坐在镜子前,正往脸上抹面霜,“我和那孩子谈过了,他家里那样的情况……”
许佳宁抓着门把手推门而入,唇蹦的很直,“妈…”
说实话,许佳宁不怪他放弃自己,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痛呢。
他轰轰烈烈地走进她的世界,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车厢的空调很足,她甚至感觉到一丝凉意。许佳宁平静地把电话卡拔了出来,握在手里,车程有多久她就握了多久,下车的时候,手一松电话卡掉进了高铁轨道夹缝里。
人极致地平静后,会生一场大病,如果撑过去了,那么就是新生。
大学室友有两个是本地人,另一个和许佳宁一样都是外地的,她叫温尔,北城人。许佳宁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已经到了,几人简单打了招呼后,便各忙各的。
温尔是最后一个到的,露肩短袖短裤。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她妈妈,踩着一双高跟鞋,戴着墨镜,一进门就吐槽起宿舍的环境。温尔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过了会儿,便开始催促她走。
许佳宁那会儿没在宿舍,回宿舍路上碰见一个舍友说的,到了宿舍才见到了她。
这会儿宿舍只有两人,她们正聊着刚刚隔壁宿舍的事儿,隔壁宿舍和她们是一个专业的,有个男志愿者把隔壁一个女生的行李箱提上来,刚想要微信,被后来的那女生男朋友撞见。
门一开,温尔脚踩着椅子,扭头看过来,“你是许佳宁?”
许佳宁看过来说是。下一秒,听到她自报家门,“我叫温尔,温柔地温,出尔反尔的尔。”
另一个室友噗呲笑了出来,“还真是第一次见这样解释自己名字的人。”
温尔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许佳宁看到她这副样子,也跟着弯唇笑了起来,她身上有一丝熟悉的身影,有点像陈思云。
大一的课程每天都排的很满,再加上法学这个专业要学的东西就更多了。许佳宁每天奔波于图书馆,余下的时间都在备考一些必要的证书。每天她都把自己弄的很忙,忙到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也随之迎来了第一个中秋节,许佳宁没有回家,出了图书馆,张茹的电话打了过来,嘘寒问暖了一番,母女俩再无话,许佳宁抱着书,站在路灯下,听到张茹有意找话题,有些无措。说实话,许佳宁动容了,但内心的阴暗面作恶,故意不去接话,只是嗯了两声。
回到宿舍,其余两人都回家了,只剩温尔在,她耳边抵着手机,看到许佳宁进来,回头看了眼,过了会儿挂了电话,
她的电话是公放的,许佳宁听到电话里的人很挂念她,便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怎么填了一所离北城这么远的大学?”
温尔想了想,说:“为了让一个人后悔。”
她对着许佳宁笑了下,眉梢轻挑,“你呢?”
“总不会也是为了躲人吧?”
许佳宁抿唇笑说不是,正当她要继续说点什么,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她看着那串数字眼皮有些发紧,转而又想起自己的电话号码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也许是别人打错了。
温尔倪了过来,“怎么不接?”
“陌生号码。”许佳宁反复看着那串电话号码,正犹豫着,电话铃声挂断,下一秒,又响了起来。
温尔说:“也许不是陌生人。”
电话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喂”了一声。许佳宁松了口气,转而眉眼中露出一丝自嘲的情绪。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她在脑海中搜索起这个声音,但实在记不得了。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说:“我是季伽佑。”
许佳宁这才想起,逃出温尔八卦似的目光,来到了阳台,外面漆黑一片,起了点风,但依旧燥热,“你怎么有我电话?”
“联系不上你,我问阿姨要的。”
许佳宁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着没有说话。季伽佑轻咳一声,转而问:“大学生活怎么样?”
她回了个比较官方的回答,“还行吧。”其实不太好。
“那就是不太好咯。”他笑了笑,“过几天我回国一趟,顺路会经过你那,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尽地主之谊带我到周边转转。”
她看着底下那颗树荫,想了想,爽快答应,“可以啊。”
进去的时候,温尔已经爬上了床。
洗完澡,许佳宁也爬上了床。她突然想起了周栩,这么久以来,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努力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着大学生活。
知道温尔没睡,许佳宁小声地叫她的名字,轻声问:“北城的天气好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温尔愣了几秒,眼皮眨动了两下,“除了天气有点干燥外,其他倒没啥。”
她问:“有朋友在北城?”
“不是朋友。”许佳宁很轻地回。过了很久,温尔都以为她睡了,听到她说:“是前男友。”
那是许佳宁第一次和温尔袒露有关周栩的事。
许佳宁对大学的记忆实在不多,再就是大二下升大三那年,该考的证书都拿到了。机缘巧合下和班里人参加了一个比赛,经过层层筛选,她们那组代表省里参加国赛,参赛地点在北城的北大。
但她没有见到周栩。
暑假许佳宁准备留校,便没有回云川。那段时间许佳宁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她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失眠、焦虑、注意力总是集中不起来,严重到吃不下饭,吃下去一点,过了几分钟就吐了出来,整个人非常沉闷。
温尔看出许佳宁的情况不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可能更严重了。她知道或多或少都和那个前男友有关。
晚上温尔时常去找她散步,走了一会儿,两人找了台阶坐下,温尔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
许佳宁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良久,她扭头,看向温尔,嘴角挂着一点笑,“温尔,我可能是生病了。”
温尔觉得她快碎了。紧紧地把她抱住,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回家吧。”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晚风很大,分不清是谁的泪。
另一天,许佳宁便回了家,临走前,温尔霸道地说:“许佳宁没好全别回来。”
张如推开门,看到许佳宁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脸小了一圈,下巴也变尖了,婴儿肥早已没了踪影,整个人瘦了很多。
“妈,我每天都吃不下饭,吃完就想吐。”许佳宁双手搭在膝盖上,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带我去看病吧。”
许文成在开车,张茹拥着许佳宁坐在车后座。许佳宁安静地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眼神空洞,一句话也不愿说。
医院里,季卫明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个看到长大的孩子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平静地让人心疼。
中度抑郁中度焦虑。
三人转过头,张茹默默地抹起了眼泪。许佳宁回头看了眼,又平静地看向窗外,耳边是他们细碎的说话声。
“高三的时候她谈恋爱我们吵了一架,逼她分手了。后来快高考的时候她同学去世后,话变的更少了,高考完一直待在她外婆家……”
那段时间许佳宁一直待在家里,有时候白天躺一会儿,醒来就坐在床边发呆,晚上是最难熬的,漆黑一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坐就是一晚上。
许佳宁在房间流眼泪,张茹在外面抹眼泪。
许文成时常坐在客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戒了很多年的烟重新又抽了起来。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外婆从锡镇赶来的时候许佳宁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听到外婆的叫声,以为在做梦,睁开眼看到外婆慈祥的面容,外婆抹着眼泪,用粗糙的手抚摸着许佳宁的脸。
许佳宁想叫外婆别难过,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房间里她和外婆哭成一片。
张茹打开门看到这幅景象,整个人都不行了。
许佳宁闭着眼躺在床上,床头点着几根香,正往上冒着浓烟,外婆坐在座垫上手里拿着三根香,嘴里正念着什么。
房间里乌烟瘴气,张茹拿掉外婆手里的香,和床头的香,腿都软了下来,崩溃地喊着,“妈,您这是干嘛啊?”
外婆看着熄灭的香,有些无措,颤抖着双手说小宁是中邪了,要用这个方法驱邪。
“妈,您现在就别添乱了,我现在已经够乱了,你是要我死吗?”张茹眼泪啪地砸在地上,轻轻地摇了摇许佳宁,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失去这个小女儿了,喊了几遍都没有反应,她慌忙叫许文成。
半响,许佳宁才缓慢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汗,被房间里的烟熏的猛然地咳嗽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
她声音很是虚弱,“妈…外婆…”
外婆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
张茹沉默地收拾房间,良久,背对着坐在许佳宁床边的外婆,“妈,您走吧。”
外婆收回手,颤抖着抹了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很轻的叹了声气,拖着自己的身体朝门外走,外婆年纪已经很大了,背脊弯着,身体慢慢地缩了回去,小小的一个身躯。
许佳宁看着外婆的背影,又看了眼张茹。所有人都在为她这个病操心,早已精疲力尽了,却仍然毫无效果。
病了这么久,这一刻,她觉得该好了。
“外婆。”许佳宁叫住外婆,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她抬手轻轻地给外婆擦掉眼泪,嘴唇苍白,靠在外婆的肩上,“外婆,我会好的。”
外婆被送了回去。
那晚,是许佳宁这么久以来说的最多的话,她和许文成张茹聊了很久,把积压在心里的事都说了出来,初三姚娜的事情。
许佳宁将苍白的唇抿在一起,支撑着内心快要坍塌的城墙,“他们一直欺负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聚在一起议论我编排我,就连我走在路上都有人用那种眼神看我……”
现在回想起,仍觉得头皮发麻,许佳宁双手搅在一起,但讲出来的时她觉得心里通畅了很多。张茹记得那个女孩子,当时还觉得面善。又想起有一天晚上值夜班的时候,许佳宁突然打来打电话,当时确实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以为是和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
张茹掩面痛哭。
许佳宁把眼泪擦干净,问出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疑问,“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管我,对我的学习也从来都没有要求,仅仅只是一句尽力就好。”
她看着他们,脸上是伪装出来的平静。
许文成被烟雾迷了眼睛,手心不动声色地揉了下,“你妈妈怀你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到八个月就把你生下来,因为是早产你出生的时候不到四斤,有很多先天性的不足,在保温箱里待了五十六天才回的家。”
说到这里,许文成夹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和你妈妈啊,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她想过很多原因,也慢慢接受他们不爱她的这个事实,但没想到是这样。许佳宁眼眶里装满了泪,她仰着头,闭上眼睛,四行泪同时流了下来。
他们为过去的种种道歉。
那晚许佳宁和他们袒露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到过周栩,就好似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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